“這是什么？我的手怎么了？”
曉曉立刻上前，迅速瞟了一眼祁北的手，伸出兩根指頭從燈柱里面夾出來一只花斑皮蠹（pí dù）。“火離國北宜山的花斑皮蠹，怎么跑來了風(fēng)臨城？”曉曉盯著蜷曲的小毛蟲，納悶兒。
祁北的右手愈發(fā)腫脹，已經(jīng)像是放在火上燒烤了。
“師妹你小心，別碰它，它咬人可真厲害?！?p> 曉曉則十分熟練地夾著花斑皮蠹：“不會啦，我沒碰它的毒刺?！?p> “嗚嗚，我的手好痛啊?！逼畋笨迒手?，心里大聲叫道，完了完了，我要死了死了，還沒見上她最后一面，我就要死啦，嗚嗚嗚，雖然說我可以給她我的命，我不在意的，我什么都可以給她，我想把全天下最好的東西都給她，我的命也可以給她，因?yàn)槲蚁矚g她，可老天你不能讓我就這么死了啊，我還什么都沒給她呢，嗚嗚嗚。
再一聞手腕，哎，百靈夫人留下的香氣沒有啦，那蟲子散發(fā)的臭氣粘在手上呢。
“死不了人啦，不就是咬過敏了嘛?！睍詴砸荒_踩死皮蠹，趕緊打開隨身攜帶的小瓷瓶，熟練地挑出一點(diǎn)兒薄膏涂抹在祁北的手背上，清涼的氣味有著不錯的鎮(zhèn)定作用。
“爹爹傳下來的萬靈藥，先忍著，一會兒就好?！睍詴酝磕ㄍ晁幐啵杆侔焉w子蓋上，薄荷油揮發(fā)了，藥效就會減半。
祁北深深吸了口氣，忍耐是他的強(qiáng)項(xiàng)，這個沒問題。
曉曉用蠟燭照了照燈柱里面，確認(rèn)沒有其他毒蟲，這才放心。她左看右看，還是百思不得其解：“奇怪了?；ò咂ん贾辉诨痣x國濕熱的環(huán)境里生活，怎么在這還有些冷峭的季節(jié)，出現(xiàn)在距離很遠(yuǎn)的風(fēng)臨城？”
祁北的手腫已經(jīng)消退了些，看著薄膏十分羨慕：“哎呀，消了~師妹，你真好。師父的藥膏真靈啊。”
曉曉聽了夸贊，開始有些趾高氣昂：“那當(dāng)然了。我爹爹帶著百戲團(tuán)走遍夏源之地的九鼎國，一個地方一種毒蟲，他什么沒見過，我跟著也見了不少，這點(diǎn)兒小蟲，不知道的覺著很可怕，不及時處理整個人都會中毒，可要是知道了，用薄膏就行，很簡單?！?p> 祁北張開十根手指頭劈里啪啦鼓掌：“師妹最厲害！”
曉曉：“你最笨啦。哎呀別鼓掌了，你手還沒好全，別亂晃。”
祁北嘿嘿笑了笑，咕噥：“我的確是笨啦。我是想不明白，君安城不是推行了更加簡便的夜燈嗎？風(fēng)臨城為什么還是用這些老古董？用了通用的夜燈，就不用伸進(jìn)手去放蠟燭了。還有啊，別說咱們暫住的這家院子，來的路上我也注意看了，街道兩邊的路燈，也都是很古老的模樣，除了街燈以外，還有很多東西，都是那個什么，對，金烏神?！?p> 處理完突發(fā)的皮蠹叮人緊急事件，曉曉又開始犯困，一個呵欠接一個呵欠：“唔，沒辦法啊，風(fēng)臨城戀舊，信金烏神唄，但凡城里有個啥，都得跟金烏神扯上關(guān)系，你看啊，金烏神的燈柱啊，城墻啊，廟宇啊，壁畫啊，雕刻啊，節(jié)日慶典啊，我還聽說，這兒過節(jié)送禮的包裝，做的月餅糕點(diǎn)，都是印著金烏神，雕花蘿卜都是個金烏神。嗨，看多了也怪煩的。我說你還有事兒沒？沒事兒我去睡覺啦，這兩天趕路，簡直累死個人?！?p> “等等，等等，好師妹啊，我……睡不著嘛。師妹，我的好師妹，曉曉，你陪我聊一會兒吧。你看，我的手還沒好全，你就等到我的手好全了，再去睡覺唄。這段時間，你陪我聊天吧?！逼畋毖肭?。
“天啊師兄，薄膏很快就能消腫，可完全恢復(fù)，得一兩天時間，你叫我一兩天不睡覺啊？”
“不不不，陪我聊天吧?！?p> 倒霉曉曉困得要死?？丛谒么跛阕约簬熜值姆輧荷希o他個面子陪聊。她用手掌根兒撐著眼角，努力不合上眼。吸一吸手指殘留的薄膏清涼味道，還能提提神兒。
月上中天啦。
下半夜啦。
從來沒見到師兄一口念叨上兩個時辰的獨(dú)白，真是稀罕哎。
可是，他都說了些啥？
曉曉轉(zhuǎn)不動困倦到遲鈍的腦子。
呵，好困啊——
“……師妹你還記不記得，師父在世的時候，給我看過一卦，說我不宜往東南發(fā)展，命中還會有災(zāi)禍發(fā)生。我現(xiàn)在明白啦，東南就是指的風(fēng)臨城，災(zāi)禍已經(jīng)發(fā)生啦，嗚嗚?！?p> 張張困到已經(jīng)木掉得嘴巴，曉曉對師兄的一番鋪墊無感：“啥?。磕悴幌雭盹L(fēng)臨城？是啊，千辛萬苦！這一路走來可真不容易啊，險俞山的土匪，沙漠狼強(qiáng)盜，還有恐怖的妖怪，就連城門還差點(diǎn)沒進(jìn)來。還好我們福大命大。切，什么金烏神庇護(hù)的古城啊，一點(diǎn)兒都不好玩也不安全。別說你不想來，我也不想走這趟?！?p> 祁北可不覺得自己“福大”。
“唉，師妹你沒聽懂。我還是覺得我不該來風(fēng)臨城。我不是說我不想來。是我不應(yīng)該來。我知道你們都想來的。畢竟能得到風(fēng)臨城太史府的邀請，來這里表演大戲，能掙不少銀子?？晌疫€是不該來?！?p> 曉曉更加頭暈。自己這個師兄啊，平日里踹三腳不出一個屁，該說話的時候從來不說話，比悶葫蘆還悶；可不一定啥時候哪根筋一抽抽，一張口就沒人聽得懂叨叨些什么——你說一個大男人，廢話怎么比大爺大媽還多好幾倍呢？
這姑娘瞪著眼睛，努力把視線聚焦在祁北臉上，無奈她耳朵里頭好像塞了棉花，師兄的碎碎叨叨都變成了嗚嗚的風(fēng)聲。
她很困啊。
“你說的災(zāi)禍，到底是什么呀？”
“……”祁北說不出口。他害羞著呢。
曉曉正色道：“師兄，你又犯老毛病了。雖然說你總是‘開口死’，但該說的話，就要說啊。明明心里有事，就是悶著不說，叫我們猜。誰有功夫天天猜你想了什么啊。有話快說啦，不說我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