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北驚訝到說不出話。面前的白衣少年人,一個鼻子兩只眼睛,與正常人無異,誰能想到居然是一柄拂塵搖身變的?
“對呀,變成人的形狀,就不容易被懷疑嘍。”少年哈哈笑著。
公子陽大喜:“果然是神力,這樣就不會被識破身份了?!?p> “我的眼睛花了嗎?”不可置信的祁北把雙眼揉來揉去,“你不是——你到底是人是鬼?”
白衣少年咯咯笑道:“云駒能變成人,我是你尾巴上的鬃毛,咱倆法力出自一處,我當然也能變成人啦。”
“可、可……”
小少年頗為自負,貶損起云駒的時候,簡直就是胸有成足、張口就來:“啊,我明白了,你一定想問,為什么尾巴鬃毛變成的人,比云駒變成的人好看?嘿嘿,你那張臉就是你的標志啦,云駒馬兒哦~~你看我這身白衣服,就是我的標志嘍。你可不能怪我長得比你好看,我本來就是拂塵當中最漂亮的一個。”
可真是一張討人嫌的嘴!
祁北氣憤地攻擊他長相:“瞧你瘦巴巴的,跟個女娃娃似的娘里娘氣,一點兒男人樣子都沒有,我跟你比好看?”
“哈哈,不逗你了。祁北,你打算給我起個什么名字呢?”少年笑嘻嘻問他。
“名字?”
“對呀。我得有個名字。”
祁北暗想,雞毛撣子不是挺好的么,不過不敢真的叫他“雞毛撣子”,一來怕被打,二來當眾喊一個人“雞毛撣子”,也太奇怪了些。
對起名字既沒什么想法,也沒什么文化的他只能胡亂說:“你一身白,叫小白?”
“不好,叫這名字的太多了?!鄙倌瓴粷M意地撇嘴,潤粉的唇色可真得很像女孩子,叫祁北越看越不順眼。
哦?雞毛撣子還挺挑剔。他挑了挑眉毛,努力轉(zhuǎn)動腦子起名:“小拂?”
“不好,一聽就是個女孩名?!?p> 女孩名字應(yīng)該挺襯你吧。
“小塵?”
“喂喂,你好好起個名字不行?。俊?p> 敢情就是把“白拂塵”三個字拆開,也太糊弄人了。
“那,小雞小毛小撣子……”
“我揍你!”白衣小少年撲上去沖著祁北亂打一通,他還是白拂塵的時候,祁北就打不過,現(xiàn)在變成人了,且拳腳并用,祁北更加打不過。
“饒了我、饒了我?!?p> “好好起名字!”
“你自己不能想一個???”
白衣小少年的眼神有點失落:“你好歹也算我的小主人,給我起個名字都不行???”
祁北生悶氣:“有你這么打你主人的么。”然后,他看見小少年劉海幾根碎發(fā)飄飄然,自然而然聯(lián)想到了白拂塵十足光澤的鬃毛,細細碎碎,來回甩動的時候甚是好看,宛如流光一般,他脫口而出:“叫你小碎好了?!?p> “哎?這個名字好別致哎?!毙∷榈昧诵旅?,十分開心。
祁北在心里陰陰笑道:說白了你就是個“碎”嘴巴,小“碎”太合適你了。
“我這個裝扮,跟在你身邊不算丟人吧?”小碎看看自己潔白整齊的袍子,挺自信的同時,不由嫌棄地瞅瞅祁北臟臟的衣服、亂亂的頭發(fā)、黑黑的指甲。他嘆氣:“就你這副模樣,別說人家貴夫人了,連我都看不上你。趕緊跟過來吧,可得給你好好打扮一番?!?p> 觀棋者公子陽連忙恭送兩位遠行:“云駒大人,愿此行一切順利。陽早逝,不得陪伴父母身邊為其分憂,更無法拯救風(fēng)臨城于水火之中,還請云駒大人歷完情劫之后,為風(fēng)臨城請來東海金烏神。云駒大人大恩大德,陽沒齒難忘?!?p> 祁北可從來沒受到過如此尊重,正擺著手打算說“沒有沒有,我什么都做不了,您是亡王者,別給我行大禮”,小碎上前一步替他回答:“我家少主說了,大恩不言謝。就請觀棋者在這里觀戰(zhàn)風(fēng)臨棋局吧。我等去啦?!闭f完拉上祁北,化成一道白光,從天降落至風(fēng)臨城去了。
小童隨意擺了擺手算是向祁北告別。
“你這人說話怎么一點兒不禮貌呢?”兩人駕著白光,祁北忍不住埋怨兩聲,“他是公子陽,風(fēng)臨城主的長子,我們要尊重他,這是最基本的禮貌?!?p> 小碎哼了一聲,反駁:“你是云駒,金烏神的坐騎。怎么,難道比他地位低了?”
“我……”
“真正論起身份地位,當然是他要跟你行大禮。如果反過來了,那叫做‘怠慢’,才是真正的不禮貌?!?p> “咦?是這樣嗎?”
從小野孩子長大的祁北、百戲團萬年打雜跑腿祁北、在百靈夫人貴族身份光芒萬丈照射下低微到塵土里的祁北、被秦摯罵成馬臉加胎記而十分自卑自賤的祁北,懵懵地眨了眨眼睛。
還真是不習(xí)慣突然扣在腦袋上的高帽呢。
送走了兩人的背影,公子陽面帶憂慮,小心翼翼地轉(zhuǎn)去問小童:“你真的放心云駒歷情劫嗎?那位夫人,可是你——”
“關(guān)我什么事。”小童不客氣地堵住了他的話,初始還是副無所謂的表情,末了,他撅了撅嘴,聲音聽不出悲喜,“反正我是死了以后過來這邊,地上活著的那位,跟我已經(jīng)沒什么關(guān)系啦。”
嘴上輕描淡寫,手上的動作卻暴露了他糟糕的情緒。
小童一邊說著,一邊帶著怒氣手甩掉本新的奏折,把剛夸贊完的東雷震國國君罵了一通。原來是嫌那國君以舉國之力,為亡姊舉行的冰湖祭祀,整場算下來太過破費,恐惹起民怨。公子陽撿起奏折閱過,不由感慨那國君親筆撰寫悼念亡姊的祭禱辭文采十分催人淚下。
燃燈引魂棄執(zhí)念,只因黃泉無故人。
“說到東雷震國的冰湖祭祀,你不想去看看嗎?”觀棋者試探著問。
恍惚間,小童了無興致,失去了批閱奏折的動力。
他大約是累了。
“有什么好看的?”從小童的聲音里聽得出滄桑與辛酸,實在與稚嫩的年齡不相符。
他用手指敲敲腦袋,自言自語:“今年是她死了多少年來著?我都記不清啦?!?p> 接著凜然道:“可地上活著的那位總該記得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