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刻太陽還在地平線下沉睡,風(fēng)臨城尚未蘇醒。昨夜平靜如水,并沒發(fā)生玄通居士大肆宣揚的三日毀城。在各種忐忑不安和對金烏神使大駕光臨的無比期待中,風(fēng)臨城人度過了一個煎熬的夜晚。可有誰會想到,毀滅的種子在夜深人靜時,在無人察覺時已經(jīng)深深埋入地下。
再過一時辰,晨曦微光灑在風(fēng)臨城的街道上。街邊廢棄的金烏燈柱經(jīng)歷多年風(fēng)吹日曬,幾乎成了塊破銅爛鐵倒在泥土里。
“唉,真可惜?!庇栎x順手扶起了金烏燈柱,“城里怎么破敗成這樣?!?p> 一條綠色的蚯蚓跐溜竄出地面,明目張膽在空無一人的街道上大搖大擺。風(fēng)臨城依舊在太陽升起前淡淡的灰藍色煙幕之中打著困倦的盹兒。天空十分晴朗,必定是個風(fēng)和日麗的好天氣。
街道上的任何異樣,予輝都看得十分仔細。
草綠蚯蚓長相十分詭異,不說那單單那綠油油的顏色就叫人毛骨悚然,還有前半截身子形狀與正常蚯蚓別無二致,滑溜溜一根圓面條一樣,后半截身子就十分奇怪了,長著鳥尾羽毛一樣的絨毛,大概有一分長,搖搖擺擺好似富貴人家出行隊伍后面跟著的大尾擺扇,蠕動起來抽抽巴巴,肌肉痙攣一樣多波折,與前一節(jié)除了顏色以外完全不搭調(diào),就像是兩種生物分別截取一半黏在一起。
這便是該種毒物的特殊之處吧。
蚯蚓本來在地面上悠閑散著步,享受風(fēng)臨這座古老城市土壤的氣息,心里計劃著什么時候開一場殺戒。爬著爬著只覺得前方地面開始震動,從頻率來看,是有人迎面而來。草綠蚯蚓毫不避讓,憑借一身的劇毒橫行霸道,在街道上它就是老大。
“哈哈,又逮到一條飛翅?!庇栎x十分興奮地蹲下身來,打量著同樣停止前行的蚯蚓。
毒蚯蚓察覺到來了天敵捕手,片刻之間怔住腳,就算有大腦,顯然也是米飯粒大小,哪里能趕上人類的大腦分析速度。猶豫了一會兒,飛翅全身才接到躲避的信號,它退縮的方式十分有趣,不是掉頭或者鉆洞,而是原路折回去,尾絨毛上似乎長出了眼睛,帶著另半截圓溜溜的細長身子沿著來時的路線一點不差地逃跑。
予輝速度更快。他一步追上前,兩根指頭精準地掐在蚯蚓頭部。飛翅被捕,死了一樣垂著綠絨毛尾部,予輝笑道“今日真是走了運”,忽見飛翅收縮身子,綠絨毛尾部急速翹尾折起,狠狠扎在捏住頭部的手上,與此同時,被捏住的頭部從肉身里伸出小刺,雙針齊下,毒液緩緩刺入予輝的手。男人手上力氣卻不松。
被蟄咬的傷口有了灼燒的火熱,一股酸麻順著血管逐漸延伸到手腕、上臂、肩膀,大拇指抽風(fēng)一樣顫動。
飛翅自以為一蟄足以致命,放松了守備狀態(tài),暗暗自得地等待男子斷氣。
“毒性很大嘛?!?p> 予輝并未傷亡。
他笑一聲,扔飛翅進背上竹筐里的壇子中,然后順著左邊窄巷子里窸窸窣窣的聲響,在草垛里頭掏出早早躲在那兒的一條花青蛇。
花青蛇羞澀地睜大眼睛瞧他,那乖順可憐的模樣是口中致命毒牙的最好偽裝。
“我知道你想咬我,給你咬,來。”
予輝大大方方伸出被飛翅蟄傷的手,花青蛇沒見過如此愚笨呆傻的人類,毫不留情給了他一口,留下兩個深深的齒印。他卻瞧著得意洋洋的花青蛇:“你樂呵什么?飛翅的毒我解不了,可巧你來了,真是一劑最好的解毒藥?!边呎f邊捏著蛇頭提了起來,糾結(jié)該不該也放進罐子里去。
“真沒想到剛上岸就收獲這么多寶貝,昨晚的山崩海嘯果然預(yù)示了些什么——唔,飛翅和花青毒性相克,放在一起必定互相撕咬至一方死掉,可惜就找到一個簍子,得舍棄一個,該留哪個呢?”
予輝思量很久:“二叔總對飛翅念念不忘,就因為這飛翅簡直是個珍寶,個頭小小一只,卻是個頂大的克星,能解很多毒性。我不小心砸了他的寶貝罐子,不如就抓個回去給他賠罪吧。”
于是,他戀戀不舍放走了花青蛇,青色帶紅的紋路驚慌失措地,瞬間竄進草垛里面消失了。
“二叔啊,不小心拆了你家,害你沒了飛翅玩耍,就用這個寶貝還你吧。”
予輝打開背簍蓋兒興奮地觀賞,跟孩子揭開蜜糖罐的表情一樣,里面除了兩條蠕動的草綠蚯蚓,還有一條霸王蜘蛛和一只白蠼螋,三種毒蟲各自占據(jù)一個角落,每個都身懷劇毒關(guān)在一處卻能和諧相處,劃分好了地盤。這是他廢花費一個早晨的功夫抓到的寶貝。
花青蛇留下的齒印雖然疼痛,但成功中和了飛翅的毒,手臂酸麻程度很快緩和許多,胸口的阻塞感也消失,予輝坐在青石板上稍稍休息,腦子里一邊感謝花青出現(xiàn)及時,一邊琢磨著為什么生長在不同地方的一對天敵會同時出現(xiàn)在風(fēng)臨。
果然是昨夜的山崩地震嗎?可為何百虺入城的前兆是山石崩落和地殼震動?是不是還預(yù)示了些什么,卻不易察覺?
看看背簍里面,不僅是飛翅和逃跑的花青,霸王蜘蛛和白蠼螋也并非風(fēng)臨物種,其實今早上在城里還看到的黑齒蛾、酸蟻、鼠婦等等毒物,都不產(chǎn)自風(fēng)臨。
看來,極源之地九鼎國中幾乎所有毒物都在朝著風(fēng)臨城聚集。
予輝腦海中描繪著萬蟲毒物相聚開大會的場面,覺得挺引人發(fā)笑,可笑不出來。
“你去給二叔報個信兒,就說我上岸啦?!?p> 他喚來只黑烏鴉,嘰咕兩身,抬手放走,又把黑烏鴉給叫了回來。
“還有見了我就打的七尾,查明白他人在什么地方。欸呀,我可得繞著他走……”
予輝伸了個懶腰,卯足干勁兒:“新的一天,好多事情要辦!快快行動起來!最后幾個銅板,雖然很想先吃一個風(fēng)紀小籠包去,可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辦。”
于是,他加快腳步趕去崔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