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中旬,天氣漸漸放暖,京都城的各家店鋪,商攤小販開始做買賣,街上的行人也漸漸多了起來,其中也夾雜著衣衫襤褸的人在沿街乞討,這在京都人看來,是多年難遇的奇事。
蔡白飛穿著一件夾襖,在大街上匆匆而行。自從被趕出蔡府之后,蔡白飛一直在尋找機會,報復破壞他計劃的人,他從頭到尾都不相信蔡小颯有腦子,可是莫家被蔡升強逼著搬出京都城,地痞無賴鄭北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線索似乎斷的一干二凈,但蔡白飛只長了一根筋,非要撞到南墻才肯回頭,功夫不負有心人,他從蔡小颯的貼身丫鬟口中得知,楚瀾是破壞他計劃的人,蔡白飛將恨意轉移到楚瀾身上,這個名不見經(jīng)傳的家伙,哪來的膽子敢插手國公府的事,他應該乖乖引頸受戮。
蔡白飛暗中摸查出楚瀾在京都小有名氣,一般人不好對付他。所以蔡白飛決定利用京都的超級紈绔,大將軍之子司馬琴收拾楚瀾,這位將軍府的世子可謂是惡名遠揚,上可讓京都府尹頭痛,下可止京都小兒啼哭。
蔡白飛此行的目的,正是前往大將軍府,挑動世子司馬琴的怒火,司馬琴生性殘忍,說不定會將楚瀾打個半死,那再好不過了。
大將軍府位于帝都西城,與曾經(jīng)的燕王府相隔不遠,朱漆大門上方懸著“大將軍府”的匾額,門前有一對石玉獅子,分列著四名鎧甲锃亮的士兵。
大廳中,世子司馬琴歪坐在主座上,整個人都散發(fā)出一股散漫,睨了蔡白飛一眼,這才不耐煩說道:“有什么事快說,耽誤了本世子尋樂子,取了你的狗命?!?p> 蔡白飛眼中閃過狠毒之色,不久前他來這大將軍府還是座上賓,被逐出蔡府之后,他就成了這群勛貴子弟眼中的笑話,這一切都是拜楚瀾所賜。
蔡白飛連忙站起來,臉上堆滿了討好的笑容,極盡諂媚道:“世子殿下,我接下來所說的話,你聽了之后保證喜歡?!?p> 司馬琴眉頭緊皺,厭惡的看蔡白飛一眼,兩根手指捏著一把玉簪,這玉簪不甚名貴,明顯是尋常女子所佩戴的,而玉簪的主人此時就在大將軍府,她是司馬琴剛搶來的戰(zhàn)利品,還沒來得及享用,就被蔡白飛打斷了興致,所以他現(xiàn)在心中憋著一股邪火。
“世子殿下可知風雅閣的玉茹姑娘?”
司馬琴冷哼一聲道:“不知,長得好看嗎?”
“風華絕代,名冠京都!”
“放屁,名冠京都?我怎不知?”司馬琴的目光像刀子般向楚白飛刺去。
蔡白飛干笑一聲道:“再名冠京都,也不過是一卑賤的民間女子,世子殿下身份尊貴,不知也實屬正常?!?p> “民間女子?”司馬琴一下來了興趣,“此女真的美若天仙?”
“沒錯,東城的紈绔無不為她神魂顛倒!”
“東城的紈绔?是他們玩剩下的?”司馬琴的目光又冷了下來。
“沒有,此女出了名的賣藝不賣身,所以此時尚是處子之身?!?p> 司馬琴又來了興趣,輕舔一下嘴唇道:“有點意思,此女現(xiàn)在何處?”
司馬琴目光熱切的看向蔡白飛,他以為蔡白飛此行,將那位美人帶來了。
“世子,唉...”蔡白飛嘆一口氣,垂下了腦袋。
“為何嘆氣?”
“那名女子如今被人收為丫鬟,恐怕不能服侍殿下...”
“哪家的紈绔?”司馬琴將玉簪撅斷,猛然坐直身體,如一頭豺狼般盯著蔡白飛。
蔡白飛手心里捏著一把汗,愁眉苦臉道:“只是一個寒酸布衣...沒什么權勢。”
“你去告訴那名布衣,讓他趕緊把美人送過來。”
蔡白飛見世子上鉤,心中竊喜:等過兩天再來,就說楚瀾抵死不交美人,并且還出言侮辱世子。這位白癡世子積攢起火氣,保準雷霆大怒,定不會輕饒姓楚的,最好是將姓楚的活活打死。
楚宅,李歡正在教明月劍招,東野飛快的走進來,先寵溺的看明月一眼,單膝跪地道:“堂主,共買到糧食兩千余石?!?p> 李歡心中一沉:京都城中已經(jīng)有不少流民,想必城外的流民更多,兩千石聽起來多,均攤在眾多流民身上,其實沒有多少。
“明月,今天和哥哥出一趟城吧。”京都風云詭譎,稍有不慎就可能招致殺身之禍,李歡想要把明月送到城外的莊園。
“好呀,是去玩嗎?我叫玉茹姐姐,讓她也一起去?!泵髟铝艚o李歡一個背影。
約過去兩盞茶的時間,李歡看到玉茹抱著明月走出來,明月手里提著一個小包裹。
“明月,你手里拿的是什么?”李歡好奇的問道。
“現(xiàn)在不能告訴你。”明月把那個小包裹抱在懷中。
從包裹的外形,李歡覺得包著的應該是一個點心盒子
三人走出門,坐上一輛馬車,東野充當馬夫,向城門行去。
李歡掀開車簾,看到街邊坐著一名面帶菜色的流民,麻木的伸手乞討,那碗中空空如也。
走到城門口,李歡看到城門口列著一隊士兵,手持長戈背夸硬弓,嚴陣以待的守衛(wèi)城門。
城外聚集著數(shù)百流民,他們臉上臟兮兮的,但是眼神尚不麻木,他們心懷希望看著繁華的京都,在城里一定不會挨餓吧。
這些流民無不渴望進到城里,可是守衛(wèi)城門的士兵早就得到命令,不許再放進來一個流民。
李歡的馬車行駛到城外,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流民,或是臥在冰冷的地上,或是倚靠著沒皮樹木,他們似是被施了定身法,保持著一個姿勢。
馬車行駛二十里后,李歡看到一群游民圍在一起,約有二三十人,一名身穿棉衣的中年人,站在馬車上喊道:“諸位鄉(xiāng)民,我是北通伯府的仆人,我家主人得知你們食不果腹,心中很是不忍,遂派家中仆人出城送糧,可是難民實在太多,我家主人怕引起混亂,讓我們低調(diào)行事,這袋糧給你們,你們自行分吧?!?p> 那名中年人從馬車中扔出一袋糧食,然后駕著馬車匆匆離開。李歡讓東野停下馬車,眾人隨之走下馬車。
那二十多個流民乍見一袋糧食,目光就再也移不開了,眼看就要哄搶,一位還算強壯的漢子,用腳踩著那袋糧食:“為了避免爭斗,大家站好隊,挨個來領糧食,這袋糧食沒多少,每個人只許舀三勺?!?p> 這名漢子頗有威望,他一發(fā)話,鬧騰騰的人群頓時安靜下來,歪歪斜斜的站好隊。
前面尚且有序,輪到一位老者的時候,他被后面的人一把揪住按在地上。
“這個老東西舀了四勺糧食?!?p> 人群頓時炸開,后面的人一起涌了上來,那些領過糧食的人也圍了上來。
“一大把年紀,還做這種事,多吃兩口能讓多活一天?”
“將他那份糧食扣下,咱們大家分了,一粒糧食也不給他?!?p> “對,這種人就該餓死他?!?p> “諸位鄉(xiāng)民,我一生都在做好事,年景好的時候沒少接濟窮苦人,活得小心翼翼,這次實在是老妻餓的快不行了,我才豬油蒙心多挖一勺糧食,求求你們嘴上留德手下留情,放過老漢我吧?!崩蠞h溝壑縱橫的臉頰上淌著淚水,本就佝僂的背越發(fā)佝僂。
“不行,憑什么讓你多挖一勺,我家中也有老人。”
“對,這老家伙壞的很,讓他活著就是禍害,一粒糧食也不能留給他。”
“沒錯,把他的糧食搶了,就是扔掉,也不能留給他?!?p> 那名有威望的漢子一直沒吭聲,他很清楚若是犯了眾怒,以后再也沒人聽他的話,所以他任由眾人搶老漢的糧食。
“我的糧食,求求你們,不要動我的糧食?!崩蠞h奮力護住那袋糧食,可是年邁無力的他,怎能敵過那些青壯年,只能跪在地上懇求,可是那些人無動于衷,將老漢的糧食袋,摔在地上狠狠踩踏,那些糧食被踩進土里,老漢的身上也有不少腳印。
“瀾哥哥,你快點幫幫老爺爺,趕走那些壞人?!泵髟碌难壑袧M是淚水,不停的搖著李歡的手臂。
李歡眼中閃過一絲悲意:“那些人瘋了,阻止不了,除非...”
糧食瓜分完畢,人群互相仇視,互相的戒備的散開,片片枯葉落在地上,老漢粗糙的雙手,不停地聚攏枯葉,從中撿取一粒粒糧食,李歡踩著落葉,走到張老漢面前,將老漢扶起來:“老人家,我?guī)闳ト〖Z食?!?p> 老漢腫脹著眼皮:“不要打我,我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多舀糧食。”
明月將那個小包裹遞給李歡:“瀾哥哥,這里面是玉茹姐姐給我做的點心,你給老爺爺吧。”
李歡看了玉茹一眼,接過包裹遞給老漢,又在他手上放了一錠銀子:“老人家,這點銀子你拿去買糧,暫且度過災日?!?p> 老漢手里捧著點心和銀兩,迷惘的看著李歡:“為什么?”
李歡聽出老者的口音,是燕趙人氏,問道:“老人家,你家在金鎖關以南還是以北?”
老漢干瘦的面皮一緊,長嘆一口氣道:“我是從金鎖關北邊逃來的,那里被該死的胡寇占了,沒有活路?!?p> 李歡神色悲苦,帶著明月、東野、玉茹登上馬車。
目送李歡的身影消失,老漢皺紋遍布的臉,剎那間又流滿淚水:“好人啊,可是做好人有用嗎?”
“我們要趕快到莊園,盡快運一批糧食過來?!崩顨g望著路邊衣衫襤褸的流民。
“堂主,那個老人家是一個好人,這些流民卻對老人家拳腳相向,可見他們其中有不少惡人,為什么還要救濟他們糧食?!睎|野憤憤說道。
“生而為人,求一個問心無愧?!?p> 明月拉著李歡的衣袖道:“瀾哥哥,好人總是受欺負,為什么還要做好人?”
“因為好人有自己的理念和堅持,因為沒有好人,壞人會高高在上覺得自己很偉大?!崩顨g輕輕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