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添宇并未在醫(yī)院停留幾天,便回了光怪陸離村。他一個大男人照顧韓瀚,始終有不周到之處。韓瀚的家人前來,接手了這活。他功成身退,遠(yuǎn)離熟人之地。
夜里,他睡不著,撈起一張小木凳前往院子的樹下坐下。沒有點(diǎn)燈,整個人置身于黑暗之中,四周安靜得像暴風(fēng)雨來臨之前。
風(fēng)不來。
樹不動。
他手持一把扇子,一搭沒一搭地拍著。時而望向繁星滿天的星空,時而遙望遠(yuǎn)處的田野和大山。無論如何,黑夜吞噬了所有事物原本的面貌,虛留下一身的黑暗。
開館驗(yàn)尸?
驗(yàn)?
或是不驗(yàn)?
前者固然是好。不單可洗脫自身的罪名,換來清白。倘若按照老一輩的話,那則時天打雷劈的大逆不道——竟敢在老一輩頭上動土。
一想到此,他忍不住輕嗤兩下——人都死了,跟動土有毛線關(guān)系。死去的人,安心高枕,活著的人,卻疲憊不堪。
不驗(yàn)。
遂了所有人的意。
自己呢?
該死的蚊子,咬得腳生疼。摸黑中,他狠狠一拍,不知是死是活,反正腳不癢了。
正準(zhǔn)備起身回屋,忽而稍遠(yuǎn)處閃過三道影子。他眉頭不由一皺,好奇:誰三更半夜出現(xiàn)?
他微站起的身子瞬間一頓,整個人像按了暫停鍵。
影子在說話。
故意壓低聲音那種。
“東西在哪?”
“老地方?!?p> “地方安全嗎?”
“不會有事。”
“對,老地方安全?!?p> “嘖嘖嘖,甭說太滿。
“現(xiàn)在形勢緊張,小心為好,莫出岔子?!?p> “知道。老地方平常沒人敢去。”
“幸好,當(dāng)初鬧鬼的謠言幫了大忙?!?p> “確是,人總是怕鬼?!?p> “肯定了,鬼多可怕?!?p> “呵,鬼只是缺了面具的人。”
“省省吧,你們倆大半夜的說鬼,嚇不嚇人?!?p> 登時,三個人閉了嘴,剩下輕輕的腳步聲。
前往的方向,是山頭。
慕添宇輕手輕腳地跟上,與前面影子拉開距離,不讓對方發(fā)現(xiàn)。雖然,他的擔(dān)心也是白費(fèi)——在獄中,早就練得一身輕,走起路來神不知鬼不覺。尤是耳朵,靈敏的不得了。
三人心里揣著事兒,又前怕狼后怕虎,手持著手電筒,神色匆匆。手電筒的微光,僅能看路使用,沒什么太大用處。
一路下來,始終未發(fā)現(xiàn)有人跟著。
約莫走了有段時間,到了目的地。
山頭。
“進(jìn)去嗎?!?p> “這么黑。”
“怕啥,以前多黑都進(jìn)?!?p> “我先來,你們磨磨唧唧?!?p> “好,你先來?!?p> 第一道影子年歲已老,搞了好半響,才進(jìn)了洞。
隨即,第二道。
第三道。
慕添宇看得目瞪口呆。
此洞,多年前,韓瀚進(jìn)去過。
慕添宇小心翼翼的挪動步子,靠近洞口。半俯著身,把頭伸過去一瞅——洞里三個人的面貌明朗:魏、朱、慕,三家的元老級別人物全部聚齊。
三個人的面前,有一堆的籠子。
慕添宇看不清里面具體是什么,下一秒的叫聲,嚇得他一身哆嗦。那是籠子里動物發(fā)出的凄慘聲,一聲一聲地向三個人叫囂。
許是叫聲惹惱了人,魏老伸腳一踹,踹在籠子上,而后又抱著自己的腿。慕添擎出聲,“跟一群畜生置氣,傷的還是自己?!?p> “我也是腦子壞了。”魏老嘟囔道。
“貨沒問題,我們回去吧,不要節(jié)外生枝?!敝炝纸ㄗh地說。三更半夜出來,被人發(fā)現(xiàn)就不好了。費(fèi)了多大心血才搞到這些東西,賣出去會是個好價錢。
暗處的慕添宇冷笑,嘴角翹得老高——注定要節(jié)外生枝了,你們。枝就在外頭,你們看不見。
準(zhǔn)備走前,慕添宇多問了句,“明天幾點(diǎn)對方過來?”
“大概是中午!”朱林說道。
“中午好!”魏老補(bǔ)充地說,中午大家都在自家呆著,不會往山上跑。“就一兩點(diǎn)吧!”
“行?!敝炝謶?yīng)道,“我們來接應(yīng)嗎?!?p> 慕添擎輕拍了朱林的肩膀,咬牙切齒道,“你說呢?”
“這么大的單,你放心嗎?!?p> ——
三個人艱難地爬了出來,而后消失于夜幕之中。
慕添宇坐在洞口旁側(cè)的石頭,垂眸不知在想什么。
空氣干燥,夜色黢黑如墨。
林子里時不時地傳來烏鴉的叫聲,把夜襯托得愈發(fā)詭異。
他起身,踱步往回走。
——
翌日。
蝦米的電話來訪。
“添宇哥,顏佳姐她家人來了?!?p> 家人?
哪來的家人?
“什么家人?”慕添宇追問。十幾年沒見著,怎么說一下子就冒泡了。
“說是她叔公?!蔽r米有點(diǎn)不知所措地說道,末了,“你有時間過來一趟嗎?”
就算蝦米不說,慕添宇也是會去的,不論是秦常在的囑咐,或是自己的私心。
“你看著他們,我晚些到。”早上約好了人看地,他瞅兩眼手腕上的石英表。這個點(diǎn)了,拒絕掉不太好,故而囑咐蝦米,把他們看好。
“行,你快點(diǎn)來。”蝦米央求的語氣。
“好?!蹦教碛顠鞌嚯娫?,心想——這是多大事兒,什么情況?才鬧得蝦米欲言又止。他立馬翻出通訊錄,撥了個電話,讓看地的人早些過來。
對方承諾半個小時內(nèi)。
村里分的地,他想租出去,自己到外面去。
老人總說,人要落葉歸根。他可不想,落葉哪里有土,才有根。
煮飯的會兒,慕添擎來了一趟。
“你今天有事?”他問道,顯得漫不經(jīng)心。
“嗯。”慕添宇頭懶得抬,直接用背部跟他說話?!芭笥延惺隆!?p> “是嗎?”慕添擎驀地苦笑,“還想請你幫忙?怎就碰上沒時間。”
慕添宇手里切著菜,側(cè)過頭問,“什么事,用得上我?guī)兔??”他自認(rèn)為,自己的用處沒兄弟口中說的,那么大。
“沒事了。你先忙吧!”慕添擎說著,踏出門檻,往自家屋子里走。
慕添宇收回視線,繼續(xù)切著手中的胡蘿卜。
——
對方看完地,已是兩個小時后的事情。
他急忙收拾東西,往鐘城趕。
踏上車的一刻,他回望著漸漸變小的光怪陸離。云霧中,確實(shí)光怪陸離。
客車停下來,給大家時間上洗手間的空隙。
他在電話亭,打了個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