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虹途I安解玉連環(huán)

第四章 傷情怨:公子出劍

虹途I安解玉連環(huán) 三余小生 4198 2020-04-22 16:45:52

  夜色微涼,街上忽然吵嚷起來,好像有一群惡奴在驅趕路人。江雪聞聲望去,只見樓下喊話之人是隨從模樣,但她不識此人裝束,只覺有些眼熟,轉頭與凌征對了個眼神,“是他?”

  凌征起身,越過鄭閣肩頭往下瞥一眼,見此人胸前繡一朵隨風而逝的金色菊花蕊,腰間系一條黃金緞帶,正是東門兩大徽記,不禁心下一沉,對江雪點了點頭。鄭閣目光也隨之一瞬,端起瓷碗喝了口茶,他還不清楚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情。

  當年袁氏老人號召三十家主赴巍山會盟,商定平息羽界戰(zhàn)火之策,東門家主劃得洛、錦、寧三州,自恃功績無人能比,選定門徽時說了一句:“不是花中偏愛菊,此花開后更無花?!蹦蠈m云燕聽后大笑三聲,令義弟凌青云順手拈鬮,偏就摸出一枚凌寒綻放的梅花印。凌青云略一沉吟,對東門諸公笑道:“竟被世人忘,開在春風前?!焙髞泶嗽捀挥行娜擞瀭鞒梢痪洹皭u居菊后,愧在棠前”之語,自那時起,好像東南兩門就一直不太對付。

  鄭凌江三人打量樓下仆役時,街上武夫也在端詳他們,見自己果然沒有認錯,嘴角獰笑出聲,手中一只炮竹金光閃爍,“哧——”一聲竄上夜空中炸響,霎時光彩奪目。

  煙花散盡,遠處呼聲更緊。很快便有一行人趕來,街上氣氛肅殺。

  鄭閣心想:“看來兩人路上惹了些麻煩,只是不知債主是誰,竟能在北門召集如此多東門弟子?!逼^打量,只見方才那名隨從走到人群中俯身向一少年私語,兩人身邊有位老人正抬頭向這邊端詳。

  鄭閣忽然向后仰去,凌征在鄭閣身側,此時也扭頭避開老人打探的目光。

  蒲牢部族——鐘鳴長老,也是如今東門路家頭名供奉,時任東門三司之一的阿(ē)堵司①,執(zhí)掌東門所有錢糧水運之事,與南門素有交往,那么在他身邊的少年,便是那位“赫赫有名”的路家少爺了。

  鄭閣苦笑一聲,南門命脈不多,偏有一根握在路家手里,近年來路家有意架空東方門主,便在錢糧一事上對南門多有掣肘,拉攏不成,便行打壓,自己這個糧司少卿做的其實也沒那么輕松,怎么好巧不巧,偏就招惹了他們?

  鄭閣真想一巴掌拍翻凌征狗頭,盡是添亂,當下心緒萬千,想道:“蓋(gě)穆兄臺或許還在龍翔,雖是一介學子,但此人胸中素有韜略,在學院年輕一輩中最為北門器重,最好能找他來居中調解一二。”

  “對,就是她!”人群中忽然有人大喊,他想起了那日被拍翻江中,又被拖拽上船,再被兩人無端嫌棄的恥辱。

  “好啊,冤家路窄,里外盯住,看你躲到哪去!”路羽心生一計,當即發(fā)話。

  江雪一介嬌嬌女兒身,卻比身前這對師兄弟英雄得多,根本不避眾人視線,看路羽身后約莫跟了十七八人,想是有了仗勢欺人的底氣,冷笑一聲,輕蔑道:“狗仗人勢?!?p>  聲音不大,卻如那日曼妙的塤聲,飄得很遠。

  路羽墨眉豎立,怒道:“賤人,你罵誰?”

  江雪嘴角一扯,居高臨下戲謔道:“誰嘴臭我罵誰?!蹦笃鹛m花指,夾著一根筷子,只一輕彈,“嗡——”的一聲,筷子盤旋著飛舞出去,先發(fā)制人!

  鄭閣和凌征便勾著頭去瞧那筷子,只見它去勢如虹,不及轉瞬,驟然在路羽額前停下,——不過一寸間隙。筷子挺立如箭,而且靜止不動,尖端裹挾的一絲殺氣如同寒冰直刺路羽眉心。

  四周空氣莫名安靜下來,眾人簡直不敢說話,路羽一驚,全身打了個冷戰(zhàn),惶然道:“賤人想殺我?”

  江雪微微一皺眉,小時候和雨哥哥扔了好些年泥巴,她丟東西砸人精準得很,明明應該打在他肩上,哪會這么巧筆直刺他眉心?突然向路羽身邊那位老人看去,是他刻意如此!

  不等江雪開口,老人只一揮袖,那根筷子便沿原路飛了回來。江雪抓起另一根筷子迎上,二者針鋒相觸,隨即挑著那根筷子在手上轉圈,就像孩子手中轉著玩的一顆花球。江雪伸長手臂卸力,在身后畫了一道如同滿月的弧線,翻掌一抓,將兩根筷子一并拍在桌上,起身就要動怒。

  鄭閣忽然“哎呀!”一聲,兩眼瞪大,惶急說道:“我突然想起來還有件事要做?!币荒樆馃济谋砬?。

  江雪回身一愣,意外道:“哥你這就要走?”

  鄭閣一臉為難,匆匆點頭,“急得很!”

  江雪臉色一沉,認真道:“你忙你的,不用擔心我?!?p>  鄭閣起身便走,臨行看了眼凌征。

  凌征點頭,“我曉得分寸?!?p>  見同桌有人要走,路羽喝道:“還想躲不成?去,把那賤人給我拖下來!”

  一行人便蜂擁而上,菜館忽然顯得狹小起來,樓梯更是逼仄,鄭閣掩面下樓時與幾人撞個滿懷。

  “瞎了你的狗眼!”一人推搡鄭閣,一個趔趄,便向墻角跌去。

  江雪見鄭閣被推跌下樓,一巴掌將桌子拍翻,菜湯杯盤濺了凌征一臉。

  “敢罵我哥!”

  本想扮豬吃老虎,不料被這人一撞,竟然直接陷沒于某處好似西門洞天一樣的化外之地。鄭閣有點懵,真是好厲害的一掌,都把自己打出幻覺來了。上下左右仔細端詳,只見天地是一片純然的白色,像奶一樣白。

  丟人,這才剛和江雪相認一個晚上,就要被人家當成膽小鬼了。身前,一粒螢火蟲一樣的飛光環(huán)繞著他。鄭閣神色凝重起來,這畫面……似曾相識。多年以前,快要追溯到記憶的源頭,西門絕曾讓他見識過類似的場景,但他已經記不清師父是在教自己什么了。

  溪水潺潺,耳邊有簫聲嗚咽。

  鄭閣腳踩一條回廊,下方是純澈的流水,看不到底,不知深淺,舉目一望無際;身前那條廊道盡頭,地上放一把紅傘,偏頭向右,沁著紅暈的光不知從何處投下,向地面鋪灑開,影子朦朧,指著走廊正前方。

  鄭閣邁步向前走,彎腰撿起那把油紙傘,將其收束起來,與此同時身邊屋子里有人吟道:“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吾不識青天高,黃地厚。唯見月寒日暖……”

  鄭閣輕撫一道左右平推、對外大敞的木門——這樣的門型在羽內倒是少見,東域北冥的房屋多是隔扇和門板,倒是西境有些這樣的建筑。鄭閣從門后面轉過來,看樣子此人是有意讓他接下去。

  他便將紅傘敲擊手心,接著吟誦道:“來煎人壽?!?p>  屋內端坐之人身穿一襲白衣,正是方才街上打傘之人。鄭閣左右打量屋內陳設,右手邊木墻上橫放著一只紫竹洞簫,兩側掛有圖畫;男子居中煎茶,茶盤對面有個蒲團,似是請君入座。

  白衣人知道鄭閣著急,卻也只是抬了下眉,繼續(xù)扇著手中芭蕉扇,緩緩煎茶,一面抱歉:“煎茶一事,最忌倉促?!庇珠_解他說:“別急,此處子亥一日,外面不過半個時辰而已?!?p>  鄭閣轉身看向門外水中那尊日晷,那條標刻時間流逝的影子竟然真的落在子時的“子”字上面,剛過半刻而已。鄭閣和善一笑,羽內敢說大話之人不少,能做到的卻不多,禮貌問道:“我如何信你?”

  這人便翻了下掌,整個世界變化起來,天空還是那么白,沒有黑夜;腳下依然是無盡的水面,波瀾不驚。但是時間的流逝卻憑空加快,房屋老朽了,表面有了灰塵,遠處河流斷流又回流,一棵長在水中的老樹開花又落葉,殘紅飄零,很快枯卷失色,沉入波心。似乎有鳥銜泥筑巢,飛來再飛去,已是雛鳳清于老鳳聲……

  鄭閣倚著門框,看著外面目不暇接的變化,自己好像變成時光之外的過客,歲月變遷往復,卻與他無關。不知為何他竟覺得這些畫面有些熟悉,好像曾經經歷過一般,他卻不愿去回想。

  變化停了下來,好似萬物靜止,腳下溪水緩慢流淌,樹上幼鳥離巢……不知已是下一個春天,還是回到了方才時刻。

  白衣人依舊扇著手中芭蕉,面不改色道:“這般如何?”話未說完,茶水“咕咕——”翻滾起來,便顧自提起茶壺為兩人斟茶。

  鄭閣于是退開門邊,轉身在蒲團上落了座,橫劍在膝,開口說道:“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而浮生若夢,為歡幾何?我早該想到是你的——慕容公子?!闭焓纸硬?,動作突然停頓下來,目光明亮如春,像是黑暗中抓住一點光,喜形于色道:“我早該想到你的!”

  對于鄭閣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男子也不意外,只是語氣疑惑一下,說道:“哦?看來鄙人對江公子竟有用?”眉宇間卻全無感興趣的樣子。

  鄭閣倒不計較他對自己的稱呼,如若他真了解自己,便該知道他此話何意,轉而說道:“我還以為你的三千蜃樓必是傳說中蓬萊仙境一般的地方,卻不曾想其中也有這樣一座小小菜館?!?p>  白衣平淡說道:“世人妄言,怎會有三千之數。謬矣,誤矣?!?p>  鄭閣又問:“只是不知晚輩何德何能,竟讓慕容公子親自現身接見?!睙o奈一笑,“不會是請我來閑聊解悶吧?”

  白衣語氣依然沒什么起伏,回他道:“我追求新鮮,外面世界已經看得太多,沒什么興趣,江公子可愿讓我開開眼界?”

  鄭閣喝茶,懶洋洋道:“你是見識過棲云洲扶桑古樹之人,在那傳說之地覽盡世間真幻玄奇,俗人心目中眷戀的云海霧凇,于公子所見也不過如晨花春露般無趣,還有什么新鮮事物能入慕容公子法眼?”

  不待他回答,鄭閣索性拍著大腿吟誦起來:“青峰如屏高插天,懸崖積翠生云煙……”輕輕打著拍子,一面回憶道:“如畫沙丘、絲綢峽谷、火瀑布;千年鐵杉、巨人之路、死亡冥湖;永恒雷暴、滾滾天河、凌霄日柱……”

  “滾滾天河是?”白衣人眼中閃過一絲淡淡的疑惑。

  鄭閣答復他道:“一種云,當地人稱它為阿斯拜偌踏斯,好像是粗魯的意思?”

  白衣心下了然,點頭道:“不錯,洶洶如怒浪噴涌,壯烈似虎跳山峽,一點也不像世人眼中柔順的白云,我看稱之為‘混沌’也不為過。”說著便翻卷手掌,屋外天上如有雷鳴獸吼,云層果然像是滾滾江河一般,猶如匹練回旋,果然是鄭閣口中那副壯闊景象。

  鄭閣瞥了眼天外,無趣道:“還真都見過!”

  男子嘖嘖贊嘆道:“我已隱世多年,世上知我蹤跡者屈指可數,江公子有兩位好師父。”

  鄭閣不想好似渾身赤裸一樣與人聊天,便開門見山道:“慕容公子所為何求,還請明說。”

  白衣人看他一眼,依舊不急不躁道:“江公子可愿聽我一曲?”

  “請?!?p>  白衣人便去吹簫,紫簫飄然落他手中,上面還刻寫著一枚【畫長安】三字朱漆印章。一曲吹完,白衣說道:“我想看一看你這把劍?!?p>  鄭閣略感意外,問道:“你不能令其出鞘?”

  白衣人微微一笑,“若能,江公子就不會坐在這里了?!?p>  鄭閣略顯猶疑,伸手指著外面說道:“這里?”

  白衣人微微點頭,“放心,此處沒有限制,請全力出劍?!?p>  兩人一并走下回廊,踩在水中,向前漫步。鄭閣沉思一番,說道:“聽說慕容公子為打發(fā)時光,曾撰有一本《蜃樓書》,其中有一項任務是:‘若能強行走出蜃樓,公子便會答應那人一件事?!?p>  白衣說道:“這可是有賭注的,若江公子有意,那我還要討要一副對聯(lián)。”

  鄭閣爽朗一笑,說道:“送你一副又如何?”

  說話間,鄭閣身邊那粒飛光已經飛入此人手中,悄然消失不見。鄭閣知道,若是那點神光消失,他將永遠沉睡此地,成為一位在他人夢中長眠之人。

  眼前此人,并非善類。

  白衣男子像是知他心中所想,索性一揮袖,遠處水中所有蜃樓全部出現,地脈瘋狂起伏,高岸深谷轉瞬即變,黃沙填海,巨浪滔天,一座座或巍峨或陰森,或精美或猙獰的建筑從水中升起,千萬鈞或舒卷或沸騰的洪流,從高山、巨樹、銅臺、虎符、花海、劍林、玉玨、龍骨上涌瀉……

  此方天地宛如一塊迅速成型的沙盤,其中三千宮殿就像是各方御璽依次落在一張白茫茫的畫上。

  鄭閣臉色越發(fā)凝重,慘淡苦笑一聲,他可沒說要挑戰(zhàn)所有蜃樓啊。

  白衣伸手:“請公子出劍?!?

三余小生

①:阿堵物(ē),即錢,為六朝時期口語;東門三司:百帳司、阿堵司、大明司,職同南門三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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