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三)
忍冬覺得阿梧今日有些反常，昨日出去了一整天，六長老來找人時都沒找到。
夜里抱了一堆東西回來，面帶春色，實在是高興的緊。
今日又起得很早，不知道從哪里拿出來一把劍在院子里耍了許久。完事后又抱著劍笑得癡癡的。
“你說，小姐會不會被刺激到了，我看她今日實在不正常?！币缻挂部闯鰜砹?，蹲在游廊扶手上看著站在一旁的忍冬，沒忍住開口問道。
忍冬搖了搖頭，她也覺得不正常，“莫非，動了心的女子都這般？”
“你問我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女的，再說我也沒有動過心?！?p> 依嵐嗤了一聲，看了看自己腰間掛著的劍，“我看小姐手上那把劍挺好，是把好劍啊?！?p> “有些像六長老書里的花醉?！比潭屑毾肓讼?，有些不自信的說道。
“花醉？那不是落宸閣才有的東西嗎？”
依嵐隱隱約約知道些，卻大多道聽途說，“哎，說起落宸閣，那可真是讓我向往的，三千劍客，又以顧少主最為出彩。”
看著依嵐嘖嘖稱嘆的樣子，忍冬心里有了些許思量，卻沒說出來。
阿梧收了劍，進屋拾掇后走了出來，看著站在游廊上閑聊的兩人。
依嵐看到她后，忙從扶手上跳了下來。
兩人轉(zhuǎn)過身看著她，覺得有些地方不一樣了。
“我出去一下，去找找阿悅。”阿梧手里抱著兩壺酒，笑得很是開心。
依嵐忙幫她去準(zhǔn)備馬匹，忍冬又進屋給她找了一件披風(fēng)，“入秋了，天氣轉(zhuǎn)涼了，小姐身有舊疾，還是注意些?！?p> “謝謝?！卑⑽嗫粗潭瑸樗賱?，由衷的感謝道。
“小姐客氣了?！比潭α诵?，替她披上后，仔細的將兩根錦帶打了結(jié)。
忍冬送著阿梧出門，看著她上了馬揚長而去，隱隱覺得有事要發(fā)生。
“忍冬，沅芷去做什么？”
依子戚從外面回來，看到了張望的忍冬，順著視線看過去，只看到了阿梧打馬而去的身影。
“回六長老，小姐帶了兩壺酒，說要去去看姜小姐。”
忍冬見來人是依子戚，忙福服了身子回話，“昨日小姐是夜里回來的，那時六長老已經(jīng)睡下，忍冬才沒有去叨擾?！?p> 依子戚依然帶著那個青面獠牙的面具，臉上的情緒不可瞥見。
卻見他一直看了許久，直到阿梧的身影消失。
“你也感覺出來不對了是吧?！?p> 忍冬眉頭一蹙，低著頭沒說話。
初秋的風(fēng)帶了些涼意，依子戚緊了緊身上的披風(fēng)，細不可聞地嘆了一口氣。
“你我都知道，這里實在不適合她。與其將她困在廣陵城里，不如讓她走?！?p> 忍冬頓時覺得清明了，她感覺出來哪里不對了。
似乎從開秋宴回來那一天開始，阿梧整個人就不對了。似乎是那位公子來了之后，又似乎還要早些。
“她到底還是對依家有所戒備?！币雷悠菘戳丝匆兰业拇箝T，抬腳進了門。
忍冬跟在身后，沒有說話。
“她大概是今晚離開，城門守衛(wèi)是郭嘉義的人，你去幫她打點一下?！?p> 依子戚的聲音冷冷的，沒有什么感情，“暗中保護她的也撤去吧，以后的路，留給她自己走。”
“是?！比潭瑧?yīng)下了，總覺得六長老有些難受，只是他的話語里又生冷，聽不出來什么。
阿梧在忠義侯府門前下了馬，小廝進去通傳后，姜仲悅提著裙子跑了出來。
“阿梧，你竟然也來了?！苯賽傂Φ脿N爛，見她手里提著兩壺酒，也沒客氣就接了過去。
“也？誰也來了？”阿梧跟著她進了府里，幫她拿了一壺酒。
“阿姝啊，右相和右相夫人一起來的，阿姝也跟著過來了，眼下在就在我院子里呢。
阿梧心想巧了，這下倒是方便了。
兩人到了院子里后，蘇姝正張望著，見到兩人后，笑著上前，“今天真是巧了。”
姜仲悅讓兩人在屋里坐下了，又讓人上了茶水點心。
阿梧見兩人面前還放了些琴譜一類的書籍，來了興致。
“怎么？阿玥讓你教她撫琴？”阿梧看著琴譜，其中就有些長恨月琴譜的臨摹本。
姜仲悅嘿嘿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這不是，今早我哥同我說，四皇子要搞個以琴會友，我也想去湊湊熱鬧，剛好阿姝就來了，就問問她。”
蘇姝點了點頭，“四皇子好琴，常常以琴會友，雖說每次都是端洛心說的上些話，但要是去了，總會有收獲。聽說這次最后會有個壓軸大戲，具體我也不知道是什么?！?p> 阿梧聽了聽，心里明了了些，笑了笑卻沒說話。如果她沒猜錯，那個壓軸大戲應(yīng)該就是《滄月》。
“阿悅同我說，你師父就是尊師長恨月？”蘇姝很是崇拜，一臉羨慕地看著阿梧。
阿梧點了點頭，算是承認了。
“尊師是讓人崇拜的，不如你露一手看看，也叫我們開開眼?！碧K姝笑著，央求阿梧彈一首。
阿梧想了想，點頭應(yīng)下了。
姜仲悅忙叫人把桌子收開，阿梧手一揚，祭出了繞梁琴。
蘇姝瞪大了眼睛，有些吃驚。
“這是？”她有些不敢相信，甚至是懷疑自己看錯了。
“繞梁琴?！卑⑽喑c了點頭，肯定了她的想法。
蘇姝嘖嘖稱嘆，心里都跟著激動起來了。
她伸出手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后，又乖巧的坐定了，準(zhǔn)備讓阿梧大顯身手。
阿梧想了想，在腦子里找了一曲，撫上了琴弦。
手指翻動間，泠泠琴聲悠揚而起，使如林下生風(fēng)，吹皺一池春水，繁花盡開。
隨琴聲轉(zhuǎn)下，又如大風(fēng)起，撲面而來如千軍萬馬，后如駭浪驚濤，讓人都為之緊張起來。
最后時，琴聲緩緩歸平，一切又逐漸安靜下來。
阿梧收手時，兩人都沒反應(yīng)過來。
裊娜的琴聲緩緩環(huán)繞于房梁上，不絕如縷，當(dāng)真是不愧其繞梁之名。
“妙極，當(dāng)真是妙極，有幸見一見繞梁琴，聽一曲，此生值得了。”
蘇姝斂了心神，“以往我聽過不少名家，如今一比，到底還是尊師弟子，便是不同的?！?p> “我?guī)煾缚杀任覅柡Χ嗔?，我還是學(xué)得潦草?！?p> 阿梧收了琴，有些不好意思。
長恨月的琴用來打架她倒是在行，要是說作風(fēng)雅一事，她還是欠缺了。
“便盼著有機會，聽上一曲?！碧K姝看了看她適才露出來的鐲子，笑了笑沒說話。
“這些我不大懂，好聽就對了?！?p> 姜仲悅說著，挑眉看了看阿梧，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前幾日你手上還什么都沒有，如今怎么多了兩個鐲子？”
阿梧臉一紅，將手抽了回來，面上有些糾結(jié)，嘆了口氣道，“其實今日來，我是來道別的?！?p> 兩人眉頭一蹙，面面相覷，又盯著阿梧，皆是不解。
“我找到了我的意中人，要和他一起去找我?guī)煾福院?，我?yīng)該還會回廣陵來。”阿梧看著兩人，諸多不舍，卻是內(nèi)心堅定，非走不可。
“依家準(zhǔn)你離開嗎？”蘇姝擔(dān)憂地問了一句，心里卻是有了其他想法。
原先依家放出來的消息，如今她又有了長恨月作師父，看來其中還是有諸多秘辛。
阿梧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我必須得走?！?p> “什么時候？”姜仲悅看著她，有些不舍，好不容易有了說話的人，心里有諸多事要說上一說，廣陵城還沒好好玩上一玩，如今卻是要送別了。
“今晚。”
兩人聽到她的回答，皆是一驚。
“那么趕？”姜仲悅看了看她送過來的酒，“不再多留幾日？”
“不留了?！卑⑽嘈α诵?，“怕再留下去又走不了了?！?p> 蘇姝點了點頭，對姜仲悅笑了笑，“去吧，無論去哪里，記得在廣陵有兩個好友便行了?！?p> 阿梧覺得鼻子有些酸，笑著道，“記得的，能在廣陵認識你們，是我最大的幸運?！?p> “同樣，能認識你們，也是我姜仲悅的福分?！?p> “我自然也是。”蘇姝是個感性的人，當(dāng)下便紅了眼眶，“以后無論誰在哪里，彼此記得就是最好的。”
阿梧起身將兩人摟在了懷里，心里酸酸的，姜仲悅一向堅強，也抹了眼淚。
阿梧覺得實在幸運，廣陵城走一遭，識得一二好友，此生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