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31. 理性的邊界

　　4.22—3—PM10:00

　　裴衛(wèi)年已經(jīng)把失蹤者名單發(fā)放給互助會洛城東區(qū)基本所有的染血者，大多數(shù)是通過電子郵件，但有一些不太使用網(wǎng)絡(luò)的混賬得親自給他送過去。

　　是的，即使是在這個時代，也有不用網(wǎng)絡(luò)的人，基于某種未知的心理。

　　剩下沒發(fā)名單的只剩下兩組人，那對白癡男女先不管，會自己找上門來，他們對麻醉藥的需求是最迫切的，因為這兩人是互助會里最恐懼失去理智的。

　　還剩下最后一組人，一個綠色眸子的男人和他的小團體，并不得知他的真名是什么，進入互助會的時候只是在資料上寫著“一個賤人”，他自己填的。

　　實際上這是東區(qū)里最危險的染血者，在他和單獨和BOSS見面的時候，被評價為最少也是A級的。

　　裴衛(wèi)年明白自己之所以是負責人，只是因為比較清醒而已，說老實話，接下來的事情，可能會有點難辦。

　　十幾層的破敗筒子樓建筑群，樓道內(nèi)全是各種開鎖以及上門服務(wù)的電話號碼噴漆，戴著口罩的裴衛(wèi)年提著消防斧，攀爬著聲控燈失靈滿是焦黑油污的樓道。

　　消防斧上滴著血液，在來的路上他宰掉了一個互助會里試圖吞噬自己的染血者。

　　綠眸子的人住在頂樓。

　　……

　　用報紙糊住窗戶讓冷風竄不進來，未找平的坑洼毛坯水泥地上全是一些生活垃圾。

　　破皮開裂的黑色沙發(fā)上坐著四個男人，他們望著背靠陽臺護欄，一只手扶在上面吸煙的男人，他們注視這個男人的目光，眸子里充滿了崇拜。

　　遠古森林般蒼翠的綠眸，留著女人一樣的長發(fā)，時裝雜志封面模特一樣的高挑身材，縱使是地攤上淘來的廉價牛仔褲和再常見不過的白色T恤也無法掩蓋，略帶陰柔卻立體十足的面孔，又帶著開朗的笑容，就結(jié)果來說，是魅力十足的。

　　雖然他喜歡把自己稱作“一個賤人”，但有心人還是查到戶籍上的名字叫做狄獄，或許是因為從小寄讀在聾啞人學院的原因，因為父母是不會取這么晦氣的名字的。

　　“為什么不用理性去理解‘真理’，而是要靠直覺沖動呢？”

　　一個新來的染血者這樣問著，他并不理解為什么這些染血者控制得如此之好，要知道，自己已經(jīng)想撕裂這里的每個人了。

　　狄獄支了支手。

　　即使是一個動作，他的下屬就明白了他要說什么，盡管狄獄從不把這些人看做下屬，他喜歡把這種關(guān)系稱作經(jīng)常碰面的人，但他們的確把狄獄當成了領(lǐng)袖一樣的存在。

　　于是經(jīng)常和狄獄碰面的人，開始和以后有一定幾率經(jīng)常碰面的人，解釋什么叫做二律背反。

　　要了解二律背反，必須先了解什么叫作“理性”和“先驗”。

　　哲學上對理性的定義是有目的的活動。動物的活動與人的活動之間區(qū)別在于人的活動是符合一個目的的，因此人被稱作是有理性的動物。相比于兒童，成人的活動更符合一個目的，因此成年人也是被稱作有理性的人。

　　而“先驗”相對于“經(jīng)驗”，先于經(jīng)驗，但為構(gòu)成經(jīng)驗所不可或缺的。

　　客觀世界只能給人們一堆雜亂無章的材料，而要把他們組合構(gòu)成形為有效的信息和知識，全靠人頭腦里固有的“先天范疇”來進行加工。

　　不是與材料有關(guān)，而是人關(guān)于材料的認識方式有關(guān)的認知。

　　人在出生的時候并不是只有理性的一片空白，而是擁有了諸如時間空間邏輯的“先天范疇”，統(tǒng)稱為“先驗”。

　　當用“先驗”作為確定無疑的前提去思考，對同一個問題的研究都會得到截然相反又獨立存在的結(jié)果，這兩種相互矛盾的答案，都可以在人類“理性”的辯護下，被認為是正確的。

　　從康德的四組二律背反以及對背反的闡述提出兩組來說。

　　第一組二律背反。

　　正命題：宇宙在時間上有起點，在空間上也有限制。

　　反命題：宇宙在時間上沒有起點，在空間中也沒有限制。

　　在正命題中，假定宇宙的時間是無限的，那么必定會存在一個無限的過去，為了到達我們現(xiàn)在所處的這一刻，必須要存在一個無限的等待。但一個無限的等待是不可能完成的，而我們已經(jīng)處在了現(xiàn)在的時刻，所在我們之前等待的時間只能是有限的。

　　在反命題中，假定宇宙的時間是有限的，則等于說，宇宙在時間開始前還有一個階段，在此以前宇宙還不存在，這也就等于在開端之前，時間是空的，而在空的時間中是不可能產(chǎn)生任何變化，形成萬物和世界的，所以，宇宙在時間上有個開端是不可能的，因此說時間是無限的。

　　時間的論證也同樣適于空間，所以宇宙時空的有限和無限這兩個命題都是正確的，但互相矛盾的。

　　第二組二律背反。

　　正命題：宇宙中存在自由意志，不只被自然規(guī)則的因果律主導(dǎo)。

　　反命題：宇宙中沒有自由意志，任何事物都純粹按照自然規(guī)則運行。

　　在正命題中，假設(shè)宇宙中只有規(guī)則因果變化沒有自由意志，那么一件事物的發(fā)生必然有其原因，這個原因自身也由其他原因引發(fā)，也必須追溯到另一個原因，這樣就可以推至無窮，最終只能武斷的停止追問。那么要阻止這無窮的因果鏈就必須要在一個自由的決定上，所以必須假設(shè)有自由意志作為變化的起點。

　　在反命題中，假設(shè)宇宙中有自由意志，有自由，那么就相當于有一個超越因果鏈的自由決定，那么等于說這個自由決定不是為其他任何原因產(chǎn)生的，但不可能存在這樣的決定，因為宇宙中的一切不可能是沒有原因的。

　　所以這兩個命題都是正確，卻互相矛盾的。

　　另外兩組二律背反。

　　第一個，所有事物都不是無限可分，存在組成的終極單位。所有事物都是無限可分，不存在終極的組成單位。

　　第二個。

　　關(guān)于神的存在……

　　在宇宙中或與宇宙相關(guān)的地方，有一個絕對必然的東西是宇宙的一部分或是宇宙的成因。在宇宙或宇宙相關(guān)的地方，不存在一個絕對必然的東西是宇宙的一部分或是成因。

　　而這兩組二律背反，也能得出完全矛盾但卻獨立正確的答案。

　　血疫感染者往往會提升邏輯思維能力與理解能力。

　　“那么，你想說，理性得出的東西是錯誤的么？”

　　新來的染血者向狄獄問道。

　　曾經(jīng)的狄獄之所以會給自己取這個名字，就是要時時刻刻提醒自己身處牢籠之中，而自己必須設(shè)法逃脫，這是一場究極的越獄。

　　“沒有錯誤，也沒有正確?！钡要z嘶了一口煙，開朗笑著說道：“只是人的理性是有限的，無法超越自身的極限，一旦試圖超越這個邊界，就會產(chǎn)生相悖的狀態(tài)?！?p>　　隨即他把煙頭杵滅在自己的掌心上，依然是爽朗的模樣，似乎感受不到任何疼痛。

　　“要接觸‘真理’，就必須崩壞自己的理性，崩壞自己的先驗，粉碎所有的認知，我們需要的僅僅是‘沖動’和‘真知灼見’，這樣才能駕馭，內(nèi)心的怪物。哈哈。”

　　即使說出的是恐怖的話，他臉上的笑容依然開朗。

　　“但是……理性的去崩壞理性，也是有目的的活動，不也是一種理性嗎？”

　　他問著。

　　“我指的不是有目的的陷入瘋狂，而是自我瓦解‘理性’本身，是的，做起來很困難，這是相當復(fù)雜的一件事，其中包含到規(guī)訓權(quán)力。”

　　狄獄隨之把煙頭吃了下去，嘴里嚼了幾下吞入腹中。

　　“你是個瘋子……在被‘真理’崩壞之前，自身就已經(jīng)‘崩壞’了么？”

　　新來的染血者額頭滲出冷汗，怪不得互助會里傳言除了BOSS，他是洛城最強的染血者。

　　究極的，癲狂之人。

　　狄獄發(fā)現(xiàn)他并沒有悟性。

　　“老生常談中蘊含無限的深刻的思想，是由螞蟻世世代代掘成的坑洞，幽禁住人的靈魂，毛細血管一樣的規(guī)訓權(quán)力滲透了每一個地方，使人進行自我規(guī)訓，只是一臺權(quán)力機器，你必須從權(quán)力中解放出來?！?p>　　說罷，他直接狂化，右手形成一柄血肉相連骨骼材質(zhì)形成的鋒利鐮刀，矯捷的一跳，直接砍斷了新來染血者的頭顱。

　　裴衛(wèi)年進來后，直接看見這一幕，噴濺的鮮血濕潤了他的口罩。

　　而狄獄直接用手插入脖子中吸收了污穢之血。

　　他的意象遠遠要比其他染血者更強大，對他來說只是蟲子一般似的。

　　“真不巧……哈哈?！?p>　　狄獄甩了甩滿是鮮血的手，如沐春風的看著裴衛(wèi)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