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漸近地平線,紅霞燒遍半個云天。
一陣悠揚的葉笛聲直上云霄,如漫游般輕點紅云緩散拂風向四周散去,忽而葉笛聲陡轉,高的更高,如霍然撞向天頂擎柱,鏗鏘之聲哄然中開。低的更低,如剛激起的浪花,被底下突來的潮涌無聲揚卷拋起,零落成無數(shù)水珠重落海中。那聲音又好像突然消失,又好像微微興起,化為煙風云霧,游走于無形之中,飄揚過海,浪跡八方,依舊平緩流暢,好似天地不在,又好似環(huán)辰蒼宇盡在其中,一種恢宏而又悠然自得的逍遙氣息癡癡回蕩,源遠不息。
小龍女已在竹屋內聽得如癡如醉,除了記憶中爺爺?shù)那僖敉猓僖矝]有聽到過如此美妙的樂聲,到底是誰呢?莫非天外來仙?小龍女懷著仰慕的心情直奔音源處,一個欣長的身影在西竹林中現(xiàn)了出來,樂聲正是從那人口中的竹葉中發(fā)出來的。夕陽將那人綴上了一層淡淡的金黃色,小龍女略近一看,不禁啞然,那人,那人不正是那個令人生煩的鄴祖么?怎么會是他?
這時,樂聲漸停,荊鄴祖轉過頭,原本靜穆的容面又浮起得意的笑容,見小龍女駐在原地睜著眼睛一動不動,他嘿嘿地笑著走向她,豈料那小龍女趕緊后退幾步伸手止道:“不要過來“。
荊鄴祖依舊嘿嘿笑道:“這曲子送給你,就當是我向你賠罪,好聽嗎?“
小龍女心中的怨氣早被樂聲消除,但見他那副吊兒郎當?shù)臉幼?,才不想夸他呢,于是定身問道:“你吹的是什么樂聲?為何我從未聽過?“
荊鄴祖笑道:“你當然沒聽過了,這是我前幾年云游四海誤入蓬萊山時,正巧聽到天姥上仙在吟唱,憑著當時的一點領悟才用竹葉笛子將這天籟之音吹仿出來的。說到底天姥上仙還是你師祖對吧?“
不錯,竹林仙翁曾學琴于天姥上仙,這個,人盡皆知。在童年時,她就曾聽爺爺說過天姥上仙的歌聲有天籟之稱,只有群仙聚于蓬萊之時,天姥才吟歌助興,只是沒想到會讓這個小子居然栽上好運。小龍女便探問:“這樂曲可有曲名?“
荊鄴祖見她對自己好似已無敵意,于是爽快地答道:“有,我叫它'逍遙游'!“
“逍遙游,逍遙游“小龍女默念著,感受到剛才的樂感,的確有一份超凡脫俗的逍遙意味,于是輕輕打著拍子,想回味剛才的節(jié)奏,卻似冰凝水難流般怎么也打不出一段完整的曲譜,她這一微暗的舉動早已被荊鄴祖覺察,于是道:“容萬物至于無形,無欲無求者是為逍遙,是我這幾年從樂聲中所領悟到的,但并不是天籟之音的最高境界?!?p> 小龍女見他一副頑世不恭的樣子,談起樂理來卻顯得悟性頗高,對他的看法不禁有點轉變,于是道:“沒想到你的樂理悟性挺高的?!?p> 荊鄴祖有些得意地笑道:“過獎!其實你的琴技也算是美妙啊。只是琴聲還未沖開整個世俗,好似有什么你放不開的。不過,聽師父說過,你也經(jīng)常出海尋仙,按理早就已將世俗之物看開了呀?!?p> 小龍女一聽,頓時心下一慌暗道:“果然厲害“這些年的確有兩件事令她不得寬心,一是容貌,讓她難見天日;二是身世,雖然爺爺常說一切順其自然,但終究還是令她放心不下。
荊鄴祖見她沉默,也知自己說中。于是試著趁熱打鐵勸道:“你應該學會讓一切都順其自然。“
小龍女一聽他說的話與爺爺一樣,便低著頭默不作聲。
荊鄴祖見她不開口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又繼續(xù)道:“你沒事吧?其實你應該放開些,不管怎么樣……那個,那個鐘無艷雖其貌不揚,最后不也當了皇后了嗎?“荊鄴祖覺得自己這么一說還真是說過了頭,只好趕緊道了一聲:“對不起、對不起,我并不是有意提及你的......你的......容貌?!白詈笳f容貌兩個字如同蚊音小得誰都聽不見。
小龍女知道他在勸自己不要太在乎自己的容貌,雖對他的行為言詞有些所感,但不知為什么,現(xiàn)在也沒什么氣了,于是隨口道:“習慣了“。
荊鄴祖對她的態(tài)度大為不解,探問:“你,你沒生氣吧?“
小龍女見他一副好似怕自己生氣的樣子,于是索性抬起頭對他大聲道:“怎么?希望我生氣嗎?好,現(xiàn)在我就揭開面紗,讓你看看我現(xiàn)在到底有多放得開。“
荊鄴祖一愣,想起她那天不堪面容,忙擺手道:“等等,等我走之后你再放開些吧?!罢f完轉身疾走,卻不料被身旁的花刺劃破手背皮,感覺麻麻的。
“姓荊的!“小龍女氣憤地叫道,荊鄴祖突然像被定住似的不動了,道:“我……"這時感覺右手好似在瞬間全被僵住,慢慢地轉過身,左手指著旁邊淺黃色的花道:“這是什么花???“小龍女定睛一看,那是緗花,其花瓣是由無數(shù)的小刺組成,而刺染有輕微的麻毒,妍成粉可作麻藥,但若被緗刺直接刺中,只需旁人喊三聲,中毒之人定會昏倒于地,而且三天三夜雷打不醒,因此又名'三聲倒'。小龍女見他無由受刺,不禁竊喜,答:“緗刺啊“
荊鄴祖哪知道它的玄機,只道是一般的有些毒性的花兒,于是道:“哦,緗刺啊,隨便問問、隨便問問。那個,我還是先走了,你慢慢欣賞吧?!?p> “一“小龍女大聲喊道。
荊鄴祖止了步回頭直嚷嚷:“龍丫頭,你到底想怎樣?“緗刺毒已被逼到臂肘,只須拖延半刻這毒應可除盡。這個小龍女古里古怪,若被毒倒,真不知道她會干什么。
小龍女慢慢地走近他,笑道:“我突然改變主意,不想讓你走了“,接著笑了幾聲又道:“怎么,怕了?“忽然音色一轉,厲聲道:“二!“
荊鄴祖明顯感到緗刺的麻毒又沖上臂肩,正欲布滿全身。于是再加三成功力與之相抗,但面部卻故顯輕松且兩眼彎彎的笑道:“我怎么會怕呢?你主動留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剛才是我不對,那你就揭開面紗,我看,我看?!澳敲婺侩[著痛楚,心想:看就看,就當是見了回鬼。
“看什么?你不是想跑嗎?跑哇!“小龍女得意地伸出三個手指在他面前晃來晃去。
荊鄴祖仍是一副強作輕松的樣道:“你伸三個指頭干嘛?呵呵,龍丫頭,你跟你爺爺一樣愛開玩笑?!?p> 小龍女看看自己的手道:“我還以為你知道呢,哈哈,凡是中了緗刺的人聽旁人數(shù)數(shù)便會立馬暈倒,怎么?連這個也不知道?。磕銕煾敢蔡饬税??對你這樣一個唯一的弟子也不舍得透露半句嗎?“
荊鄴祖這才急道:“龍丫頭,我?guī)煾冈趺礃庸苣闶裁词?。你好歹也是竹林仙翁的孫女,怎么能用這種手段起報復之念呢?“
“哼!“小龍女笑道:“我就喜歡這樣報復你。別浪費時間了,你的內傷還未全愈,省點兒力吧。除非你離開仙竹林,我就不念這最后一個數(shù)?!?p> 荊鄴祖從未受人威脅,橫豎都是躺,于是索性挺起胸脯道:“我從不受人威脅,特別是你這樣一個女……特別是你這樣一個丑八怪、黑寡婦,你讓我離開仙竹林,我偏不離開,看你這三天會對我怎么樣。“
“你--“小龍女聽他那話,還有他一副打死都不怕的模樣更是氣憤,但見他左手輕拂右臂,立即明白他正用緩兵之計,想拖延時間將毒逼出來,于是將計就計,道:“好啊,三天后永不相見。三!“
荊鄴祖頓覺頭皮發(fā)麻,眼前一黑,立倒于地。
小龍女見他果然應聲倒下,不禁拍手叫好,本想對著他猛踹幾腳,但又覺得有些不妥,于是輕輕地踢他幾下,指著他道:“今天栽到我手上算你好運,哼,你不走我走“,說完徑直離開。
荊鄴祖不知道自己到底在什么地方,周圍是無邊的黑暗,在朦朧之中好像聽見師父在呼喊,漸漸地看見前方有亮光,越來越亮,越來越刺眼,猛地睜開眼,立刻起身,倒把身旁的紅娘嚇了一大跳。這才知自己又躺回了竹床上。紅娘忙問:“你這么快就醒啦?“
荊鄴祖見一切都很正常,于是問:小龍女呢?“
“她一天前就下山了“
“下山?她去哪兒?“
“不知道,她從來不說她去哪兒。你怎么只昏迷兩天?。魁埞媚锓愿牢艺疹櫮闳?,再把整座仙竹林都交給你“,紅娘不知道他們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何事,本想問小龍女為何要走,奈何她走得太過迅速,所以只好等著荊鄴祖醒來再問。
“怎么會把仙竹仙交給我呢?仙翁同意嗎?”荊鄴祖攤開自己的手掌,果然在左手掌心看見一個“令”字,用意念縱深看下去,就見一條透明的溪水如白紗一般纏繞在云霧繚繞的仙竹林之間,哇,這個真的是整個仙竹林的全貌,小龍女居然真的把封山令轉交到荊鄴祖的手上了!
“不好!“荊鄴祖雖然不明白小龍女為何要將仙竹林交到他的手中,但卻知道她若一出這竹林就一定會遇到八方精靈,那肯定就有危險了。
紅娘奇道:“龍姑娘一向深居竹林,只每隔三年就出山一次,她的性情素來恬靜平淡,怎么遇見你就有點反常,還把仙竹林交給你,真是奇怪?!罢f完,隨手幻出一根紅繩對他道:“把你的手伸出來?!?p> “干什么?“
“我想看看你與龍姑娘是冤業(yè)還是緣業(yè)?!?p> 荊鄴祖忙收了藏了手道:“我可不想與她扯上任何關系。這仙竹林你先看著,有空我再來?!?p> “你又去哪兒啊?“紅娘問。
“聽你的話,找有緣人“荊鄴祖說此話時早已在數(shù)丈之外。
紅娘紅娘自然是歡喜,但是看護仙竹林的職責她一個花面貍可擔當不起于是朝著荊鄴祖消失的方向大聲吼過去:“我是妖,無法看護,你先得封林再走?。 ?p> 一道光波從竹林深處迅速蕩開,很快整個仙竹林就被荊鄴祖手中的封山令給封住了。
紅娘不禁直呼:“哇!這小子的法術居然達到了如此出神入化的境界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