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屋外靜如池水,遠山不動,近草無聲,天幕垂星,月過枝頭。
屋內鼾聲如雷,三個男子睡得七仰八叉,手足不分你我相互搭放,毛小毛嘴中時不時地口水直流,似是夢中一大片黃金盡皆落入他的懷中,雙手就在荊鄴祖的全身上下不停地打撈;狼笑則緊抱著荊鄴祖的大腿,手中卻仍舊不放他的兵器獨樂刃,喃喃慘道:“姥姥,我要回去。。?!?,最外邊的荊鄴祖更是活躍,身子橫在毛小毛與狼笑之間,頭卻是斜掛在床沿邊,一臉傻笑,那只被狼笑抱著的腳不停地在掙扎,雙手也在不斷地推趕毛小毛在夢中狂撈黃金的賊手,而睡像倒是安詳得很。任誰見了這情景都不禁掩面無語。
千金本易求
萬古可長青
海闊憑魚躍
天高任鳥飛
誰?是誰在夢囈?
荊鄴祖猛然驚醒,耳中依舊回蕩著剛才的那四句詩句,清脆脆的聲音由遠及近,在腦中不由地旋轉蕩漾,似有似無,荊鄴祖直起腦袋卻無法挺身而起,發(fā)現自己的全身已被毛小毛與狼笑全權壓住無法動彈,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會睡成這樣,便慢慢地從狼笑那兒抽回自己的左腿,推開毛小毛,將他的手放在狼笑的背上,繼而用毛小毛的腿代替自己塞進狼笑的懷中。很快翻身下了床榻,望向窗外稀星明月,細想剛才在夢中依稀聽到的詩句,此時卻已是模糊不清,早已不知方才聽到的到底是什么。正自納悶,從黑夜之中又傳來一陣斷斷續(xù)續(xù)的琴音,平緩之及,毫無抑揚頓挫高低起伏的落差感,只覺彈琴者完全陶醉于自己的心儀之事,絲毫不理身外之物。這琴聲在夜空中越蕩越開,意境愈來愈開闊,盡管只是三根琴弦在彈琴者的手指間緩緩繞走,可發(fā)出的琴音卻已傳達到世間的四面八方,天上以至地下,人心甚至夢境深底,似是這天地之物盡皆包羅其中,有退隱居士的悠然自得,有大德富貴的善心一笑,有日落而息的頤養(yǎng)天年,也有十年寒窗的揭榜得志,更有蕩氣回腸的王者歸來。這琴韻竟如當初他在幽冥谷樹林內所聽到的琴韻有驚人的相似,到底是誰?一切的一切都引得荊鄴祖走出門外踏著月色星光追尋而去。
尋著那琴聲,荊鄴祖在十里坡內轉了很久都沒有找到彈琴者,雖然清月懸枝,但深夜的寒氣卻仍然容易侵入心肺,不禁打了個寒顫,稍微再活動活動,便也不足為懼.看看周圍,才知離王伯的家已有些遠了,面前橫著一條清溪,月光之下,水聲輕盈,如少女在細聲訴語。荊鄴祖頓覺找尋無望便心有放棄隨意坐于一青石之上,哪知剛一坐下就聽到下面一個沙啞的聲音傳來,如同被封入甕中一般:“哪個混蛋坐在我的頭上!給爺爺我滾下來!“
荊鄴祖剛一坐穩(wěn)就被這個聲音吼得跳將起來,借著月光定睛一看,沒看到什么人躺在下面啊,只有一地亂堆亂砌的青石。
“是誰?出來!“荊鄴祖望著其中一座較大的青石左右觀察,卻仍舊沒有半個人影。
“爺爺我早就出來了!看什么看?“那座青石被晃得左右搖擺,似是后面有人在不斷地撥動。
荊鄴祖不知這青石后到底藏匿著個什么高人,居然變得如此之小,莫非是鉆入了這塊青石之中?“切,爺爺我根本就沒看到你的人影,少在這兒裝神弄鬼!“荊鄴祖學著那人的聲音邊說邊繞著青石試圖看清這其中玄機。
那青石突然膨脹起來,由膝蓋那么點兒高低變作與荊鄴祖一般高大,立于荊鄴祖面前,既而吼道:“就是爺爺我!還沒看到嗎?“
荊鄴祖一愣,拉直了眼,許久才回過神來道:“不是吧?你這個石頭都成精啦?你小子快逃吧,小心老天爺拿雷劈你!將你劈得稀巴爛,可惜了那么多年的修行哦?!扒G鄴祖很同情地望著青石,嘴一直地在咋巴咋吧地道:“造孽哦,造孽哦,慘哪,慘哪!“這天界有個規(guī)定,若要修行必先得人身,若妖魔修行必會遭天譴。
“你才慘呢!“青石咚咚咚地跳到荊鄴祖的面前逼向他道:“爺爺我可不是一般的青石,我來自天上,五百年一次天滅妖邪早就離我甚遠羅?!?p> 荊鄴祖聽這塊青石說話大言不慚,抱著半信半疑的口氣問:“你以為這地上的人都這么好騙?哼,爺爺我才不相信呢。這地上哪比得天上啊,天上那么好玩,你這個大笨石頭舍得下來嗎?再說了,天界的石頭我又不是沒見過,哪像你這塊,就一大青石,一點兒仙氣都沒有。“
那塊大青石被荊鄴祖的話氣得蹭蹭直響,就如同一個人咬牙切齒一般,令得地上的那些小碎石都被震得破碎不甚。荊鄴祖感到地震山搖,忙對它道:“不要氣啦!你再這樣,我可不客氣啦,一定把你打回原形!“
大青石停止生氣,但整個身體又在不斷地增大,直到將整個天幕全都遮住不見月色星光,便如山般倒向荊鄴祖,荊鄴祖無處可遁,只得雙手頂天,雙腿站穩(wěn)樁步,硬是撐住那塊大如天的青石,口中還在不斷地罵道:“你居然敢壓你爺爺我!“
“我才是你爺爺呢!哼!“大青石邊吼邊向下壓下去,但荊鄴祖又是何等之人,他的防護金罩已將那大青石頂住,令它無法倒壓。
大青石似是已感受到面前這個狂人的防護金罩還有些厲害,不禁再加深法力直直地壓下去,且道:“讓你瞧瞧天界姻緣池中三生石的厲害!“
三生石?!
“你是三生石?“荊鄴祖直愣愣地盯住面前不斷施壓的大青石。
“哈哈,知道爺爺我的厲害了吧?“大青石得意地笑道。
“不打啦,不打啦!“荊鄴祖朝大青石不斷地擊掌,將大青石漸漸打直,接著整個人騰空,由上而下打出金剛伏魔掌,將整塊大青石漸漸地打小打圓。三生石被荊鄴祖的金剛伏魔掌打得無法施展法力,只得抱頭痛哭道:“別打了,別打了?!叭澮舻溃骸拔抑皇且鼍壋刂腥谑篱g人心形成的影像而已,饒了我吧?!?p> 當那三生石被打得與荊鄴祖差不多同高時,荊鄴祖這才收掌落地,笑道:“原來是這樣啊,早說嘛。那你怎么跑這兒來了?“
慢慢地就可見到三生石上隱隱約約地出現了人的五官,雖然模糊,但也總算知道那聲音是從石頭中的一個嘴巴里發(fā)出的,再也不用東望西瞅地到處找聲音是從哪兒發(fā)出來的了。
三生石道:“我是突然聽到一陣美妙的琴聲才追過來的。剛才我正聽得起勁,還不是你突然一屁股坐在我的頭上,哼,讓我失去這么好的琴聲。都怪你,都怪你!“三生石責怪荊鄴祖之時口中噴出的碎石打得荊鄴祖臉皮生疼。
“好好好,都怪我,是我不對。“荊鄴祖忙不迭地從地上撿起一個巴掌大的石頭硬是塞進三生石的嘴中,以堵住它再噴碎石。之后,荊鄴祖繼續(xù)道:“我還不是也在尋找那個彈琴的人。“
“唉,此音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幾回尋啊!“三生石嘆息地道。
荊鄴祖呵呵直笑,原來這是個懂音樂的三生石??!這時,朝著三生石的全身望去,想起桃花姥姥曾說過三生石上有兩個人名的由來,于是便問:“喂,你身上是不是刻有兩個人的名字?“
那三生石驚問:“咦?一般的凡人不可能知道,你怎么知道?”
“我本就不是一般人。“荊鄴祖說完這話立刻變了一個腔調,笑瞇瞇地對它十分親近地問:“可不可以告訴我,那兩個人的名字?“
“嗯。。。“三生石猶豫不決地沒出聲。
荊鄴祖摸著石頭身子慢慢靠近拿頭蹭蹭它討好地道:“告訴我吧,我決不會告訴別人的?!?p> “天機不可泄漏?!叭f完轉身即走,讓荊鄴祖撲了個空。
荊鄴祖將它攔住便道:“你這個三生石真是古怪,上界規(guī)定,三生石在人間的影像只準存于世間人心之中,今晚偏偏讓我荊鄴祖碰到,想逃,沒那么容易!“
“你想怎么樣?一會兒打石頭,一會兒笑瞇瞇的,這會兒說話又兇“三生石有些怕面前的這個人,他怎么那么懂這天地之間的事?莫非他是個高人?三生石定睛一看,果不其然,此人身體由內而外閃著輝光,居然是個修道中人??磥碜约航裢頌槁犇嵌蚊烂畹那僖舳屏颂炫c地立下的約定,真是得不償失。
荊鄴祖心知三生石被自己的話所震住,才不管剛才自己的態(tài)度變得那么快呢,而此時又放緩了口氣微微笑著對它道:“我就只是想知道你身上刻著的那兩個人的名字。“
三生石沉吟半晌仍舊沒有回應。荊鄴祖拍拍它的身子以示它盡快答復。那三生石才道:“你既然知道天地之間那么多的事情,你也應該知道這三生石上的姻緣也不應該隨便告知他人的?!?p> 荊鄴祖心想:這三生石說得也沒錯。轉念又一想,一個主意立即蹦到腦袋瓜子里:“既然這樣,那你不告訴我,我自己看,怎么樣?“
三生石心想:就算我不說,你自己看到了,那上天也會知道,這錯還不仍舊都是由著自己背負,不行,不能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得逞,不然自己也太枉為三生石了,嗯,得想個脫身的辦法。便道:“好吧,要看,你自己看,看到了可別說是我三生石告訴你的啊?!?p> 荊鄴祖友好地摸摸它的石肩道:“不會,絕對不會?!靶闹袇s在暗自揣度:這三生石絕不會這么容易就讓自己看的,定然是在打什么主意,得好生防著,別讓它跑了。
“看吧,就在肚皮中央?!叭怨缘亓⒂谇G鄴祖面前,荊鄴祖撫開三生石中央一層青色,一倫青光暈過,又一層紅光如水般慢慢蕩開,荊鄴祖又再次撫開,藍色的光圈也徐徐抖動開來,荊鄴祖正自覺得有些不對勁,一股強有勁的吸附力猛得將荊鄴祖的手吸了進去,正待他定下神來準備抽手時,耳中傳入剛才那陣琴聲令荊鄴祖的心緒剎然打斷,接著迎面又轉來更強的吸力,倏地就將荊鄴祖整個人都吸了進去,如同進了風眼中被晃得頭昏眼花以至不知東南西北天昏地暗。
千金本易求
萬古可長青
海闊憑魚躍
天高任鳥飛
又是這個詩句!
荊鄴祖睜開眼發(fā)現自己正躺在密樹叢林之中,明媚的陽光照在身上溫暖如春。怎么這么快就天亮了?
“咚。。。咚。。。咚。。?!扒俾曣囮?。
彈琴者就在附近!
荊鄴祖回憶剛才聽到的詩句,不斷地在口中喃喃自語,終于是記清了,才知念詩者乃一年輕女子,聲音好聽之極,伴著那琴聲根本就是絕配,這世上再也沒有比那更好聽的聲音,比那更妙的琴聲了。跟著那琴聲走去,輕輕撥開一層又一層疊加不斷的繁枝茂葉,終于眼界開闊,遠處傳來呼呼的海浪聲音,拍打巖石之上驚起的小小浪花散于空中,沁出海的味道隨風陣陣傳入鼻翼,令荊鄴祖突然怔住原地,那種氣息好似有種似曾相識但又令人莫名奇妙地嘆惜起來,無緣無故地觸動了那個連自己都不知從哪兒冒出的“又是一個輪回“的酸楚感悄然在心中蕩開。
原來這兒是海邊。不過,這兒的海境卻不大,只是一個小小的海峽,被兩邊高大的山峽所擋住,少了海的些許霸氣卻平添了幾分湖水的柔靜。
只是,我為何會來到海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