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弋與青陽子路留下的決心非常堅定,荊鄴祖可不想他二人再陷入困境,林瓏兒勸慰他:“這青藤國雖然被穹頂宮所控制,但寶華塔里的那位國君似乎非常的尊崇佛法,哪怕青陽家族曾經(jīng)屢出違逆之臣,但只要遁入空門,他都看在黎黃山悟真法師的面子上做到既往不咎。若讓兩位前輩跟著文羅法師一起,那豈不是會給法師們帶來滅頂之災?”對啊,這兩位畢竟還是戴罪之身,又是越獄而逃,若被發(fā)現(xiàn),恐怕連那點兒尊佛之心都得給磨滅了吧。
林瓏兒見他神情有些松動,知他怕累贅也是擔憂諸位前輩的安全,于是道:“我們初來乍到,兩位前輩熟悉這里,也算是青藤國的向?qū)??!?p> 荊鄴祖這才點頭同意。
許弋與青陽子路連說多謝,轉(zhuǎn)問大哥文羅何處可歇息,想必這里已經(jīng)不是安全之地。文羅對著左右交代了幾句,獨自引著二人到了后面最偏僻的后院,指著那里道:“平日里我與幾位師弟便是在此入定靜修,諸位可暫時住在此處?!?p> “穹頂宮不是發(fā)現(xiàn)我們了嗎?”荊鄴祖問:“我們應該也是要趕緊走吧?”
文羅搖搖頭:“知是你們回來,我已讓擁有靈力的師弟們假扮你們出城了,天亮后他們發(fā)現(xiàn)追錯人定然還會回來的。從東遼綠田一路來此,肯定奔波勞累,你們在此休息一晚即可速速離開!”說完走出房門,又召喚青陽子路和許弋,給他二人交代了一些事情,也匆匆離去。
想必文羅遁入空門之前也是個心思縝密之人。
林瓏兒這時才發(fā)現(xiàn)周圍已被文羅等僧人設(shè)下結(jié)界,看出了其中門道,想了想,畢竟文羅前輩都是青藤國中人,結(jié)界手法都是“我思即我想”,應該會很快被其他人發(fā)現(xiàn),于是立馬走到屋前一棵樹前,抬頭一看居然是石榴樹,看樣子應該超過五十年了,果實極少,但是樹冠非常的大,郁郁蔥蔥的十分討喜。林瓏兒手按樹干念動咒決,閉眼深入石榴樹內(nèi),心念:以吾之力借爾庇佑,他日有求、必應!很快,石榴樹被震動發(fā)出盈盈微光,一顆石榴從上落下算是石榴樹的應承,林瓏兒立馬托手接住,那石榴即可沒入掌心。很快石榴樹上的果實紛紛升上天空發(fā)出道道紅光將這間屋子籠罩其中,掩人耳目的陣法自此形成,無人能探尋眾人的氣息。
“你這是借物施法?”青陽子路驚訝的問。
林瓏兒點點頭,青陽子路十分驚訝:“我青藤國的靈力與生俱來,借物施法需要耗費極強的靈力來催動陣法,使用不當還會反噬,所以是禁術(shù)!”
“瓏兒修行之道與他人不同,尤其善用陣法,前輩切勿擔心?!鼻G鄴祖對青陽子路說道。
青陽子路與許弋這才放心,將他人卷入這件事中若傷了分毫自己也會愧疚不已??茨橇汁噧荷裆匀魺o半點不適,便著著實實的放下了心。
爾后眾人確實又累又餓還困得不行,青陽子路與許弋不知從何處拿了些吃食入內(nèi),眾人也不客氣紛紛填起了肚子,荊鄴祖自嘲的笑道:“想當初我荊鄴祖四海云游,七天七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依舊生龍活虎,卻沒想到入了這青藤國居然累不得困不得還餓不得!”
林瓏兒搖了搖頭道:“看來你從前修行之路過得太過逍遙了些?!?p> 荊鄴祖聽出林瓏兒語氣里的打趣意味,不服氣的道:“莫非你跟著龍丫頭吃盡了苦頭?”不過轉(zhuǎn)念一想,那龍丫頭脾氣確實古怪,跟著她這修行之苦定然少不了,隨即開始心疼起她來,將手中的軟牛肉又多遞給了她一塊。
林瓏兒頓了頓接過軟牛肉笑道:“修行之路上哪里會結(jié)伴而行,不過都是獨來獨往慣了。”頓了片刻又道:“不過我與你確實不同,往常外出修行皆是徒步,不似你這般御劍飛行?!?p> 荊鄴祖吃驚不已,但又轉(zhuǎn)念一想,也對,竹林仙翁對心力要求極深,修心第一步便是修身。于是拉著她手輕聲道:“以后有我!”,猛然間確實讓林瓏兒心中一暖。
吃飽喝足就該休息了。內(nèi)室有三間暗房,幾人分了一分,匆匆去休息。林瓏兒與冰奴自然同處一室,那冰奴心中一直憋著很多想要質(zhì)問林瓏兒的話,待二人剛一進來,冰奴就開始問了起來:“林姑娘,你真的要嫁給阿祖哥嗎?”
林瓏兒轉(zhuǎn)過身來十分疑惑這個小丫頭怎么會問自己這句話。
冰奴繼續(xù)問:“郭姑娘喜歡阿祖哥,可是阿祖哥說他一心只想修行就拒絕了郭姑娘。為什么你一出現(xiàn),阿祖哥就要娶你為妻,他不想修行了嗎?”
“郭姑娘是誰?”林瓏兒問。
“郭將軍的女兒郭香如?!北侠蠈崒嵉母嬖V林瓏兒:“她可是個真正的大美人呢?!?p> “你在為她抱不平嗎?”林瓏兒問完就將兩床褥子都鋪好了,這是個禪床,非常大,可以打好幾個大通鋪。郭香如她知道,蓮花山守念師太的徒弟,雖然蓮花派諸多弟子在江湖中行走,但極少提及這位小師妹,可她的霓裳水袖據(jù)說在蓮花山中一絕。
冰奴趕緊從柜子里搬出兩床蓋被,遞給林瓏兒一床,這才接話:“我只是不明白為什么阿祖哥會喜歡你不喜歡郭姑娘。”
沒想到荊鄴祖在遇見自己之前居然還欠有一個絕世大美人的情債,林瓏兒不禁冷笑一聲:“荊鄴祖確實有些不知好歹?!?p> 冰奴被她這話給說得迷糊了,忙問:“阿祖哥為何有些不知好歹呢?”
林瓏兒看了看冰奴如此迷糊的模樣不禁來了興趣,坐在禪床邊上就對她道:“你都說了,郭姑娘是個真正的大美人,而荊鄴祖卻不喜歡,當然是他不知好歹啰。”
“可是……”冰奴急了。
林瓏兒抬手制止了她的情緒繼續(xù)道:“荊鄴祖與郭姑娘的事情我會親自去問他,但是小丫頭,年紀輕輕怎么就如此沉溺于他人的情愛之事呢?莫非你是紅娘的小學徒嗎?”
“才不是呢,我是桃花姥姥的小可愛!”冰奴氣鼓鼓的,這個林瓏兒怎么回事,怎么總是答非所問呢?還反過來問自己。
“哦!”林瓏兒了然的點點頭,原來是桃花源中的人。
“哦什么哦,你與阿祖哥何時認識的呢?相處多久了呢?我看你好像也不是很喜歡阿祖哥?!北鷤€老成的媒婆似的開始問起她與荊鄴祖曾經(jīng)的過往,莫非阿祖哥進入桃花源之前就認識了這個林瓏兒了嗎?可是之后也從來沒有聽他提及過林姑娘這個人呀,怎么突然就冒出了個林姑娘呢,而且總是冷冰冰的模樣,這幾天對阿祖哥也是不緊不慢的,不應該是阿祖哥喜歡的類型呀。
林瓏兒沉默了半響,似是想起了曾經(jīng)與他一起的過往,神情自若的道:“我與他呀,若真正算起來的話,嗯……曾經(jīng)相識不過三個時辰吧,但卻已攜手同行四百年之久了呢?!?p> 那么,自己喜歡荊鄴祖嗎?也許現(xiàn)在是喜歡的吧。那曾經(jīng)呢?曾經(jīng)喜歡的應該是尹天浪,可是曾經(jīng)對尹天浪所有感情如今已是蕩然無存,但與他經(jīng)歷的一切卻都歷歷在目,這種感覺真的很奇怪,就像面前正在發(fā)生著狂風驟起山崩石裂之景,可心境卻靜如止水驚不起半點波瀾。相比之下,曾經(jīng)從那場夢醒來第一眼之后看到荊鄴祖躺在身邊,居然異樣情愫暗生,等從湖邊打水回來看到他被一位美貌的女子帶走之時確實內(nèi)心酸楚泛起,立刻明白這是心生妒忌,所以再遇荊鄴祖之時,就如同瘋魔了一般什么都不顧及了,他說什么便是什么竟忘了身份也記不起仙翁的教誨更丟了修行準則。
這情,果然令人昏了心智。
“什么?”冰奴自然不理解林瓏兒說的那句話,她沒經(jīng)歷過那場夢罷了。
林瓏兒微微一笑:“睡覺吧,累了?!闭f完蓋好被子閉目休息。冰奴本想繼續(xù)問,可是她閉目之后的樣子有種拒人于千里的冰冷模樣,畏懼的感覺又莫名的升起,冰奴不得不縮入被中盡量讓自己快速沉睡。
林瓏兒卻不禁有些擔憂,若再次喝下忘情水,自己還舍得割掉這段情嗎?
第二日,眾人剛從后門走出沒多久就看到一群手握紅櫻銀槍的士兵們跑向前門,青陽子路低頭對荊鄴祖道:“銀槍士兵便是繩墨明府的軍隊。我們快走!”
“他們就如此光明正大的闖入你們青陽府邸?”荊鄴祖問。
“阿祖你有所不知,真正的青陽府邸在山頂”青陽子路說完指著遠處山峰上的那些紅瓦白墻道:“我們這一族早已沒落了。”
荊鄴祖看向士兵們闖入的小府,確實,那屋檐的牌匾早已不知去向,門前荒廢已久,兩個看門的石獅也是斑駁缺失,一陣涼風吹過,也只是驚起地上層層灰土而已。
眾人迅速下了青普山來到黎安城內(nèi)的郭城西街,起先這群人還有些躲躲閃閃,但當混入人群中居然漸漸的放松了起來,許弋和青陽子路二人內(nèi)心還是很緊張但仍舊掩蓋不了激動的心情,站在曾經(jīng)熟悉的街道上、看著周圍如此繁榮熱鬧的景象,霎那間好像一切都不那么真實,街頭巷尾不絕于耳的買賣叫喚聲、孩童搖著母親要買小玩意兒的撒嬌聲音、翻炒栗子的香氣、捏粉面人的攤販、角落里的酒香味、五顏六色的布匹小店、給人抹粉擦脂的老媽子、敲鑼打鼓撒耍的賣藝人、遠處搭臺唱戲說書、二樓三樓時不時傳來爽朗的笑聲、奔跑的小伙子,周邊亭臺樓榭、腳下緩緩流淌的水溪、八座通往別處的磚橋木橋虹橋、游船商船小漁船穿梭而過,騎著異獸到處顯擺的高官顯貴…….這一切的一切都如往常那般隨著時光依舊在流淌著,遠處好像仍舊能看到曾經(jīng)的三五好友成群結(jié)隊的穿梭在街道人群中瀟灑閑逛的模樣。
冰奴與狼笑對這種熱鬧的市集景象十分的喜愛和滿意,兩人就跟花蝴蝶似的跑來跑去,覺得這個也好玩那個也好看,風景優(yōu)美,樹木蔥蘢,花團錦簇,特別是每個青藤國的人都是五顏六色的裝扮著自己,女子發(fā)髻高聳簪著眼花繚亂的花飾花簪,簡直比唐國的女子打扮得都要花哨,男子也一樣,不僅束發(fā)的飾品樣式千奇百態(tài)流光溢彩,而且戴的帽子也是各式各樣毫無二致,特別是騎在各種威猛野獸上的人更是光彩奪目,就連街道兩旁的建筑也是被涂上各種顏色,有些還直接用各色綾羅綢緞作為房屋的裝束,好像空中都下著各式各色的花葉雨似的,真真是讓人眼花繚亂呢。冰奴跑回來小聲對荊鄴祖道:“這里的百姓如此安居樂業(yè),怎的好像不似之前說的那般呢?!?p> 荊鄴祖看了看周圍道:“若非天災人禍,只要不觸及當權(quán)者的權(quán)與利,百姓自然懂得如何畫地為牢保命生存即可?!?p> “既如此,那任憑誰在掌控國脈也不重要了呀。”
荊鄴祖搖搖頭:“我曾聽得很多讀書人說要以史為鏡,若一個國家故意篡改掩蓋自己曾經(jīng)不堪的歷史,那無數(shù)百姓將會被蒙蔽,有權(quán)之人更會為所欲為,在謊言之下的民眾,毫無信仰可言、禮儀不復存在、不辯是非、唯利是圖,正是蟬翼為重千鈞為輕,黃鐘毀棄瓦釜雷鳴,饞人高漲賢士無名啊,屆時國將不國、民不聊生?!?p> “怎的民不聊生呢?”冰奴與狼笑看向四周,繁華都市、民富國強?。?p> 這倆還是年輕呢,荊鄴祖搖搖頭笑了笑。
“我們所見不過皆是假象而已?!绷汁噧和虮笨繄蛏降膶毴A塔,定睛一看,只見塔頂?shù)淖蠚怆m升騰而起卻被濃郁的紅光黑霧鎖住,不禁嘆道:“寶華塔氣數(shù)將盡?!?p> 官不為民只奪權(quán)財,民有冤屈卻無處可伸,信義無存、正義失真,官匪一家,笑貧不笑娼,奢靡與貧瘠只隔薄墻,家國無心天下如散沙。
冰奴聽后頓覺不可思議,狼笑站在在旁邊看著周圍的一切,忽而眼前出現(xiàn)一幕黑暗蕭殺的場景,遠處山頂似是又有幾匹紅眼灰狼對著東方在仰天長嘯,好像在呼喚著自己,可猛然間眼前又恢復了正常,愣在了原處,被行人撞了一下,狼笑這才心有余悸的后退幾步抓住荊鄴祖壓低聲音指著東方道:“那里好恐怖,肯定死了好多人!”
“你看到什么了?”荊鄴祖問。
“看到了一片黑,好恐怖,還有我的好朋友蒼墟守護神小狼狼?!?p> 荊鄴祖這才想起狼笑曾說他看到過蒼墟守護神狼影子。
“那里是黎安城東街第一道城門,第一代靈武者自相殘殺的地方,自從悟真法師用玉器砌起一座武神像鎮(zhèn)壓之后,東街大門便向南移了三十九丈?!痹S弋望著東方,爾后望著南邊,道:“聽說起云臺也已經(jīng)被封,不知現(xiàn)今是何物在鎮(zhèn)壓著他們冤屈的靈魂呢?”說完看了看周邊,見著一位讀書模樣的小伙子正在打量著自己,也不顧他與身旁人的眼光便伸手拉住了他便問:“敢問小兄弟,起云臺可還在遠處?”
“起云臺?”那個小伙子與旁邊的同伴訕訕一笑,本想掙脫但還是故作鎮(zhèn)定的也打量了許弋與他旁邊的青陽子路,見他二人雖有花衣花帽加身但仍舊掩蓋不住衰老的痕跡,耐心且小聲答:“老人家有所不知,現(xiàn)今可休要再提起云臺這三字,那兒早已成了亂葬崗,若非悟真法師近年來經(jīng)常要去超度亡靈,是怕早就被穹頂宮派人廣撒石灰粉將之全部清理干凈了呢?!?p> “是喲,那兒周圍的湖泊全都成了死湖,方圓十里都無人居住,就算靠近也會得瘴氣去掉半條命呢。”小伙子旁邊的書生也趕緊開了口說:“也只有悟真法師與他的弟子山寂能夠進出自如,真真修行高人!”山寂不就是二十二年前與許弋一起從起云臺死里逃生的那位么?
“對!我說呀穹頂宮的人其實也怕那污穢的瘴氣!”小伙子明顯很不滿。
“穹頂宮的人居然也怕?”青陽子路問。
小伙子看了看周圍,向同伴點了點頭,便把他們拉往一邊靜處悄聲淬了一口哼道:“幾年前我哥就被派往那兒去的,結(jié)果回來重病不愈而亡,聽說那里被詛咒過,沒人敢靠近。老人家,你也是去那兒找親人的嗎?打哪兒來的呀?”
許弋六人開始警惕了起來,可是許弋卻猛然發(fā)現(xiàn)這兩個小伙子有點兒像曾經(jīng)的同窗鐘離師兄和小圓子師弟,越盯著越覺得像。
那兩個小伙子似是看出這些人眼中異樣目光連忙擺手:“我們不是金吾軍,我不會告密。好多像你這般的老者都想去起….去那里找回自己的親人尸骨,我們理解。但是,還是奉勸你啊,回去吧,找不到的。除非你們?nèi)ダ椟S山找悟真法師?!?p> “哎呀呀,悟真法師也找不到的,算了吧老人家,黎黃山那么大,寶華塔派了那么多人,十幾年了都未曾找到過悟真法師的修行之所。從來都是悟真法師自己愿意現(xiàn)身,就算把整個黎黃山都翻遍了也找不到他。”兩個小伙子你一句我一句的好心勸慰他們哪里來哪里去。
荊鄴祖等人這才知道悟真法師在青藤國的地位,真真的堪比寶華塔呀。
那兩人說完見他們神情好似不對,立馬猜到他們并非是去起云臺尋親的外鄉(xiāng)人,其中一位立馬對他們小聲但十分鏗鏘有力的道:“你們趕緊出城,不然金吾軍很快就會發(fā)現(xiàn)你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