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恒之后退兩步,與寧慎之拉開距離,他最怕寧慎之這般看他了,一看他就渾身發(fā)毛,頭皮都炸開了,雖然寧慎之什么明明什么也不做,就這樣簡簡單單的看看他。
就算現(xiàn)在寧慎之看的雖然不是他,他卻還是心驚膽戰(zhàn)的,下意識要離他遠一點。
半晌,寧慎之終于悠悠轉(zhuǎn)開目光,再次抬頭看向東方在紅色的云海中蒸騰的太陽。
仇正深只覺那壓在他脊背上的巨大冰山驀地挪了去,雖然心頭的寒意還在,卻輕松了許多。
“吁——”
仇正深嚇了一跳,以為是自己吐氣吐出了聲,不想緊接著就聽到有人噗通坐倒在地。
他用眼角余光看了看,發(fā)現(xiàn)裴防己正坐在地上大口吐氣,這才放了心,還好還好,他還沒有失態(tài)。
寧慎之不緊不慢,“裴大夫剛剛那一腔子孤勇呢?”
裴防己知道自己已經(jīng)出了丑,索性破罐子破摔道,“一介婦人哪里能同郡王您相比?”
也不知道是不是這句大實話拍到了寧慎之心坎子里,寧慎之的語氣倒是溫和了一些,“依本郡王看,這件事中最無辜的,一是那位仇姑娘,因家人照顧不周暈倒不說,在她病床前,她的親人還忙著勾心斗角。
二就是裴大夫你了,明明克己敬業(yè),卻無端被人拿來做筏子爭斗。
此次后,你約莫在謝家也是留不下去了,倒不如就去了那位仇姑娘身邊,用心治好了她,也是你二人同病相憐,一場因緣”。
裴防己愣了愣,忙爬了起來,俯身謝恩,“多謝郡王指點”。
“待治好了仇姑娘,你就到我寧郡王府來,本郡王最欣賞的就是裴大夫這般有氣骨的”。
寧慎之既開了口,自然沒有他反駁的余地,裴防己再次俯身謝恩,“多謝郡郡王,草民定然全力以赴”。
裴防己懵懵懂懂,仇正深卻是心頭暗驚,先將裴防己安排進他仇府,又說出這番話來,明明是要借這個機會往他仇府安插一個探子!叫他不敢有絲毫外心!
偏偏又在這當(dāng)口,叫他連推脫都顯得不知好歹!
仇正深也只好開口謝恩,寧慎之道,“仇翰林不必多禮,本郡王這個弟弟最是頑劣,以他人私事為樂事,向來不知道何為非禮勿聽。
本郡王因著一番愛弟之心,實在無法管教約束,只好將他送來謝家,仇翰林以為本郡王此行可否行得通?”
仇正深頭皮一麻,寧慎之這是在逼著他做出承諾,要謝家收下寧恒之!
百年來,謝家這般聲望美譽,自然有那沒有辦法光明正大憑著本事進謝氏書院的想些歪門邪道,甚至有拿謝氏子弟性命做威脅,又或是引謝氏子弟走上邪路,好做脅迫的。
謝家當(dāng)機立斷,立下規(guī)矩,凡有此種情形者,謝家就算放棄那個子弟,受壯士斷腕之痛,也絕不讓小人得逞,敗壞謝氏書院名譽。
寧恒之頑劣之名響遍京城,此番又以謝氏主母的聲名做玩笑之語,若是鬧開了,豐氏自然討不了好,寧恒之也就別想進謝氏書院了。
他本來打算若是寧慎之兄弟咄咄逼人,不肯相讓,便用這一點來威脅寧慎之兄弟,不想,寧慎之也不知怎的幾句言語之后,反倒用這件事來拿捏他!
仇正深背后又開始密密起了冷汗,此時去想寧慎之到底是怎么做到將寧恒之錯處當(dāng)成了他的軟肋來拿捏他已經(jīng)毫無意義,他現(xiàn)在要考慮的是到底該怎么應(yīng)對!
寧慎之拋出這樣的問題來,他能給出的回答只有兩種,要么行不通,為了風(fēng)骨和謝家的傳承,不向權(quán)貴折腰。
要么行得通,不顧謝家的傳承,迎合寧慎之兄弟。
畢竟,如今在大蕭,寧慎之不說是一手遮天,至少也遮住了半邊天,那半邊天還是他自己讓出去的,與他作對,絕對不會有什么好下場……
仇正深再次俯身下拜,“郡王見諒,下官只是謝氏之婿,從未進過謝氏書院求學(xué),亦從未參與過書院選錄弟子,郡王垂問,下官卻是絲毫不知的”。
寧慎之挑眉,“本郡王問的是你的看法,仇翰林畢竟也是兩榜進士出身,于這讀書的事,自是比本郡王知曉的多,難不成竟是一兩句話都說不出來?”
仇正深暗暗叫苦,這樣的事,他插手絕對討不了半點好,甚至稍不留心就折騰的兩頭不是人,。
不想寧慎之竟是咄咄逼人,非得要他說出個是非對錯來,他若是一味推脫責(zé)任,他定然也是不會輕易放過的。
仇正深微一沉吟,誠懇開口,“寧二爺雖偶有頑劣,卻是天資聰穎,又是郡王親弟,他日定然有大成就,只是因年少尚需磨煉。
不是下官自夸,若是寧二爺進了謝氏書院,定然能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前程不可限量!”
寧慎之睇了他一眼,喜怒不明,“仇翰林乃庶吉士、翰林出身,這讀書上的事,定然說的不錯的,此事本郡王知曉了,你們?nèi)グ伞薄?p> 仇正深沒想到說了半日,寧慎之竟然一句約束寧恒之不宣揚出去的準(zhǔn)話都不給,只簡簡單單一個“知曉了”就打發(fā)了他,只他卻根本不敢多言,又行了一禮,與裴防己一起退了出來。
出了寧慎之的院子,仇正深便低聲請求裴防己不要聲張,又請他日后多多掛心仇希音的病情。
裴防己這回倒是十分爽快,保證絕不會張揚出去。
仇正深這才辭別他,匆匆趕回了仇希音暫住的院子。
這時候,豐氏早就恢復(fù)了冷靜,端坐在花廳中等他,雖然竭力壓制,她見到仇正深那一刻,還是忍不住站了起來,雙眼驀地亮了起來,那是期盼的亮光!
仇正深在寧慎之那里吃了許多暗虧,只他涵養(yǎng)極好,并不將郁氣發(fā)泄到豐氏身上,行禮過后,便將事情仔細說了一遍。
豐氏一聽就慌了,“那怎么辦?這收弟子入學(xué)的事,父親和夫君是絕不會讓我插手的!”
“大嫂勿慌,”仇正深忍不住瞧了豐氏一眼,果然山東豐氏的家教就是比不上謝氏,如果此時是謝探妙,就絕不會這般慌張,連這樣簡單的問題都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