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敵群鬼（一）
這是何黑魚的家。滿地的方便面碎屑，家門口堆滿包裝各異的方便面桶，沙發(fā)上也很多油污，散亂地放著他的床具。
他不開燈，無論室內多么黑暗，因為他喜歡黑暗的環(huán)境，還因為他回到家唯一用得到的電器就是電磁爐和電腦，冰箱里也只有啤酒，一個人生活沒必要開燈。
地上有好幾枚獎章，它們若是在別處必定是要被擺在睥睨天下的地方，但它們現(xiàn)在卻像垃圾一樣被棄在地面。何黑魚，黑客雇傭市場里的大名也是“黑眼”，很多人稱他是天才，是電子領域潛伏的未來巨頭，更有吹捧者吹噓他是投胎在中國的喬布斯或是圖靈，但他不在意。
他踢開了獎章走近屋里，現(xiàn)在渾身上下都淋了雨，他不是這么在意感冒生病，曾經(jīng)在意他健康的女人和男人都久辭人間。
總而言之，“黑眼”唯一在意的事情只有他的小小復仇名單。
他的名單今天又多了一串數(shù)字，那是在全體社員的努力調查中收獲的一個群號，但是調查進程卻被徐通靈掐斷了，掐斷之后，群地址已經(jīng)完全消失匿跡，未知的敵人陣營中顯然也有一群技巧高超的閃客。
不能再鉆這件事的牛角尖了，他害怕會控制不住那另一面的情緒。
“你別煩我??！”他怒吼一聲，猛錘一記墻壁，然后轉身去洗澡，好換身衣服。
他已經(jīng)幡然醒悟，何黑魚可是個逗比啊，可不能把何黑魚扮演得這么頹廢。
若是朋友們明天看到他的頹廢，免不了又被拉出來批斗，尤其是社長徐通靈，徐通靈和他初中就認識了，徐通靈通讀《道德經(jīng)》，腹中有些大道哲綸，所以每次發(fā)生沖突，何黑魚都選擇摔門出去，免得嘴上敗陣，接著氣得失眠。
總的來說吧，何黑魚認為自己是一個陽光朝氣的人，畢竟每次吵架都是他先巴結過去的，賠禮飯請的很勤快，陪朋友們吹柯打諢也駕輕就熟，他的外表絕對沒有像家里的擺設那樣這么陰暗。
我很正常，絕對沒什么不對勁。何黑魚總這么提醒自己，但白玉娥卻和他說過，一個正常人不會這樣時時刻刻用“正?！倍直迵樽约?。
何黑魚幽幽地走到了陽臺，又一座家用垃圾場，他拿衣叉取下一件比較干凈些的校服，又拍一拍老舊的洗衣機機頂，確保還能運作。
這個時候，手機響了，他拿出來看了兩眼。
“這個麻煩精……”何黑魚皺了皺眉，哀聲嘆氣起來。
——“黑眼，今天你又和老大吵架了，我知道你心情很不好……如果有一天，你突然覺得你應該殺人的時候，請馬上打電話給我，我可以幫你疏導疏導！你的知心朋友，白玉娥。”
手機上的短信就是這么顯示的。
“真煩，”何黑魚扶額長嘆一口氣，“會點讀心術的人就是麻煩，總是自以為是地覺得誰都有病，這種人心里才有病吧？”
——“我想殺你?！焙魏隰~傻呵呵地回了信，只是為了證明自己還有正常人的幽默感。
我還會開玩笑呢，我明明是正常人。不出所料，何黑魚的腦海里又跳脫出了這個強調自己正常的提醒。
他耳朵忽然動了動，因為聽到了客廳的電腦似乎有動靜。
是警報聲。
那是個很特別的警報，所有社員的社交網(wǎng)絡信息都在他設計的防火墻程序里，一旦有不知來源的程序在調查這個社的任一社員，他的貼身設備都會發(fā)出警笛。
同時間，他的手機也在發(fā)出警報，何黑魚只得匆匆趕去客廳翻看，某個啤酒瓶差點讓他摔了一跤。
噠、噠、噼里啪啦……
他長有這么一雙神奇的手，一旦接觸鍵盤便自然奏起交響。
“是……徐通靈的？”何黑魚有些吃驚，“怎么會有這種規(guī)模？”
馬上，他撥打了徐通靈的電話。
徐通靈秒接了這通電話，電話里他語氣很是驚奇地嘆道：“哇塞，黑眼仔，這是我認識你三年以來你道歉最快的一次了?！?p> “好了別廢話，這里有個要緊的事！”何黑魚的臉簡直皺在了一起。
“同時好幾個未知來源的IP攻進我們社的防火墻，專門檢索了你的信息，快看看你的郵件有沒有變動，快！我要評估損失程度！”
徐通靈剛剛聽完，面色頓時鐵青。
他掛起電話，翻看手機端的郵箱，“還好，發(fā)件箱和收件箱都沒少……等等，我的天！近兩日的郵箱訪客狀態(tài)有變動，我的郵箱是私用郵箱，不可能有訪客的，但是今天我發(fā)的郵件有復制過的痕跡，那個訪客盜走了郵箱的編輯權！”
何黑魚并未驚慌，“他還沒有清理自己的瀏覽記錄，黑客都會清理自己的瀏覽痕跡，如果他現(xiàn)在還沒有清理，說明他們還在一邊攻擊防火墻一邊瀏覽復制你的郵件?！?p> 何黑魚接著說，“他們還沒走……幸虧我設計的防火墻是穿插在你們的存儲空間中的，他們每侵入一點，就得破一層阻礙。”
這種結構的防火墻厲害之極，相當于一筐雞蛋里每個雞蛋都有老鼠夾，可惜外行人徐通靈不會注意。
“那這些人他媽是誰？！”徐通靈絞盡腦汁地尋找有動機搞他的人，但想來想去，也只剩下那昨天幾位。
陳、李，還有兩個印象不深的兩家。
不對了，情況真的很不對了。
他的驅魔日志在父母的監(jiān)督下從來不敢手書，都是把活動日志保存在私人郵箱，編輯成電子郵件發(fā)給老師看的，如果他的郵箱被盜，信息失竊，他是驅魔師的身份毫無疑問會通通暴露。
東亞驅魔聯(lián)盟分部作風向來保守，幾乎從不白晝下露面，一直是地下活動。
他的暴露意味著東亞聯(lián)盟會付出一定犧牲，以嚴守神秘學的禁地。
事后清賬，他逃不開干系，因為他徐通靈可能是唯一一個不手書日志，且敢把日志發(fā)表在網(wǎng)絡上的驅魔師，東亞聯(lián)盟絕不會理解他徐通靈的種種難處，而且家族甚至會被他們打壓和排斥！
“黑眼，趕走他們行嗎？”徐通靈焦頭爛額。
“可以，但我的計算機遠不如他們……”
聽到消息，徐通靈腦袋忽然間空蕩蕩的，“完蛋了?！?p> “社長，我可沒有說過我沒有對策啊，哈哈哈……”何黑魚笑道，“我會努力保護你的那點小九九的?！?p> “你有辦法？”徐通靈大吃一驚。
“看你很焦急的樣子，我還是告訴你吧，”何黑魚的電話那邊忽然間鍵盤聲如疾風驟雨，接著落尾好幾串回車鍵，“高一的時候，學校內網(wǎng)和存儲學檔信息的中央計算機就被我黑了，你這么規(guī)矩的人肯定不喜歡，所以我沒告訴你?！?p> 何黑魚頓了頓，接著說：“那臺電腦雖然老舊，但畢竟是服務器級別的計算機……”
“現(xiàn)在，只需要十秒鐘?！?p> 徐通靈全程目瞪口歪，他聽見何黑魚正在倒計時。
十、九、八、七、六……
五。
四。
三。
二。
一。
——“The intrusion source has been contained and the firewall has been reconstructed. Do you want to track the intrusion address?（入侵源已被遏制，防火墻重構完畢，是否跟蹤入侵地址？）”
“No，keep sniffing the environment.（不，繼續(xù)嗅探環(huán)境。）”何黑魚對著手機用英文施加口令，手機如是執(zhí)行命令。
“社長，你的秘密，還有百分之九十九點九?！焙魏隰~如實報告，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疲倦。
徐通靈依舊愣在原地，他現(xiàn)在剛剛才從社團活動室走下來，剛剛好經(jīng)過學校的多媒體功能樓的走廊，再有五十米就是正對馬路的石頭校門。
他撐著傘，僵硬地轉頭看去一樓多謀體功能樓辦公室。
現(xiàn)在老師下班了，只有幾個IT男作派的電腦老師還在辦公室里用電腦對打著斗地主，并互相叫囂著“你十七張牌你能秒我？！”，他們腳下那地底的學校內網(wǎng)服務器機房，正在遠程代理運行著何黑魚設計的防火墻程序，他們渾然不覺。
徐通靈趕緊低頭翻出手機，看到了幾個狀態(tài)異常的郵箱，其中一個是《英雄聯(lián)盟》的游戲角色卡牌大師崔斯特的精品手辦，商家剛剛發(fā)出發(fā)貨提醒，卡牌大師崔斯特的手辦價值九百多。
他是買來給艾吉安擺靈位的，作用就像廣東人家里祭拜的美髯公關羽一樣，這顯然不是很重要的情報，但他擔心敵人會從“卡牌大師”這個線索上分析。
徐通靈不愿意艾吉安被人發(fā)現(xiàn)，而艾吉安更加不愿意。
而最可怕的是，他近期的郵件暴露了會去城西工地的去向，那將是他明天的行程，這些人要是跟蹤他怎么辦？徐通靈不敢再想下去。
“目前來看，他們似乎只知道我近幾天的郵件吧？”徐通靈渾身都是冷汗。
“沒錯?！焙魏隰~的語氣算得上在安慰他了。
徐通靈匆匆抹了一把額頭，再啞聲問道，“黑眼，他們是誰？”
“……”電話另一頭的黑眼仔卻突然不說話了。
“怎么了？”徐通靈問道。
何黑魚的周圍死一般安靜。在這漆黑的家里，短短幾十行字對于研究密密麻麻的代碼的黑客來說，只需一個呼吸便可讀完。
何黑魚關掉了電腦顯示器，雖然是個意外，但他不想再讀下去了，因為這可是好兄弟的隱私。
顯示器關上的最后一幕，演映著徐通靈的全部郵箱。
“明天再說?！焙魏隰~淡淡地掛掉了通訊，癱在了辦公椅上一動不動。
天花板上，那曾被火焰燒灼過的焦痕映進了他的眼潭里。
……
……
你是驅魔師啊。
“嘿，誰才不是正常人?。俊焙魏隰~對著空氣傻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