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看見遠處云山霧罩之處隱約有金光浮動,你幫我指指,那是何處?”黎蕭借口道,與初尋錯身而過。
初尋勸阻不住,只得滿懷憂心地跟著她一階階往上走。
果然,沒走幾步便聽見箜篌琴箏悠然婉轉(zhuǎn)之聲。
再往上走幾步,便能聽見有女孩兒的嬉笑打鬧的聲響。
黎蕭停下腳步細細去聽。
她從前就讀的那所中學(xué)教學(xué)樓最頂上的兩層是傳說中的天堂所在地——藝體教室。
有時站在樓梯的大閘門下,便可以聽見樓上音樂飄飛。
初三期末的時候她曾有幸誤入仙境,才知道地上兩層的走廊不是耐臟的灰墻而是粉飾如新的白墻,墻上掛滿了金框裝裱的復(fù)制名畫。玻璃隔音室將埋頭練器樂的安吉拉們一個個單獨隔開。
走到舞蹈教室時,嚴肅的老師發(fā)現(xiàn)了她的擅闖,厲聲呵斥愛麗絲滾出仙境。
舞蹈教室整面墻境下,她曾因為自己不是藝術(shù)生,而站在那里無地自容。
“娘子,咱們走吧!上面不是什么清凈地,恐怕沾污了您的眼?!?p> 初尋鎖著眉頭勸她離開。
黎蕭聽見樂聲時便已經(jīng)知曉原由。
“無妨,我們上去看看。”
黎蕭任性地往步到上摟去看,一如當年明知不合適也還是抵擋不住鋼琴聲和芭蕾服的誘惑,只是想滿足自己的審美欲望而已。
登上頂層,她沒有見到臆想中穿著綾羅衣裙舞姿翩翩的仙女,除了四面圍欄之外,空曠無物。
房頂上有彩綢系掛著數(shù)百個燈籠。邊上又立幾扇屏風(fēng)搬幾張桌椅。
可以想象,若到了晚上將它們一起點亮,伶人在燈下起舞開唱的光景。
若溫上一桌好酒菜,真是神仙也比不上的快活。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難不成咱們方才聽見的是天上的仙子?”
黎蕭東走走西看看,輕快的腳步忽然在朝東的圍欄上頓住。
她倚靠欄桿邊上望著煙雨出神。耳邊,管弦之聲絲絲縷縷,不絕于耳。
那聲音應(yīng)當是從外面?zhèn)鱽淼摹?p> 初尋忙跟過去,果然見到觀星臺另一側(cè)的院落回廊下,十來個伶人歌姬撫弦弄曲,游戲甚歡。
那些就是她不辭辛勞爬上頂樓想見的仙子?
初尋埋著頭小心屏氣,生怕黎蕭醋意大發(fā)。
過了好一會兒,才聽見黎蕭淡淡地問到:“少將軍常來這兒嗎?”
——不是“府中怎么還有伶人”,而是“少將軍常來否”。
初尋有些發(fā)懵。
“從前偶爾來,不過都是陪豫王和其他的公子哥兒們應(yīng)酬……不過,自娘子入府后便再沒來過。”
黎蕭想了想,又問:“往常少將軍陪著應(yīng)酬的那些公子哥兒們有哪些?”
“你能不能幫我打探打探,他那些朋友府上是否也蓄養(yǎng)了舞娘?蓄養(yǎng)了多少?咱們可不能讓郎君在外邊沒面子?!?p> 初尋拉著黎蕭的袖子,按耐這心中的喜悅,反問:“娘子,您終于想通了?”
只見黎蕭臉上忽然掛上了一抹意味深長的笑意。
“你看能否再找?guī)讉€,最好是找那種會嬌柔溫婉會纏人的姑娘。”
——纏得他這輩子別回臨淵齋。
停了她這話,初尋忽而覺得背后陰風(fēng)慘慘。
她警覺地回頭,頭頂一排燈籠無風(fēng)自搖。
“娘子,您還是慎言吧!若郎君因為私德不檢被言官告了,您有信心承受他的怒火嗎?”
黎蕭默了默。
梅初尋又勸道:“恕婢子多嘴,郎君對娘子有意,娘子對郎君也并非無情。您又何必自苦,非要拒人于千里之外呢?”
十六七歲的小女孩久久不語,目光中流露出超齡的迷茫與失落。
“你不會明白的?!?p> “為何?是少將軍做了什么讓您無法釋懷的事兒嗎?”
“不是?!?p> “是他不顧您的意愿,太獨斷專行,還時常欺負您?!?p> “沒有,他素來溫和自持,只有我把他氣瘋的份兒?!?p> “那就是……就是介意郎君身邊花團錦簇?”
“阿尋,我看過很多人情世故”,黎蕭回過頭,看著初尋,認真地說:“這世上的事,‘大多好物不堅牢,彩云易散琉璃脆’。一生一世一雙人固然是好的,可誰沒有過年少輕狂的那一段?那時我們都不知道將來會遇彼此?!?p> “那您還同少將軍置什么氣呢?好好過日子,它不香嗎?”
黎蕭苦笑幾聲,終是搖了搖頭。
“我與安朔情淺緣深,至多熬成一對冤家。”
梅初尋終于不說話了,過了好一會兒,她不得已的哀嘆一聲:“可惜您同少將軍是御旨賜婚,不然,一紙休書,下堂求去,豈不爽快?”
黎蕭緩了會兒,“慢著,憑什么被休的是我?!”
梅初尋斜她一眼,仿佛在說:您這出身和經(jīng)濟條件,有什么資本休了他?
黎蕭不想說話了。
雨漸漸放晴。天邊那道金光浮現(xiàn)之地放出日落前最后一抹余暉。
遠遠地,一柄油紙傘步到?jīng)鲲L(fēng)院門前,收起雨傘。
墨綠色的長衫在夕陽下顯得古樸陳舊,甚至給人飽經(jīng)滄桑之感。
黎蕭的目光放在徐山槐身上,隨他一道進院子。正在這時,院中一排大梨花樹轟然倒下了。
幾個小廝的身影立即暴露在夕陽之下。而后,黎蕭就看見他們從那一排梨花樹下抬出了好幾個黑色的鐵皮箱子。在徐山槐的授意下,那些箱子被被一只只地搬向西苑。
這一幕仿佛勾起了黎蕭腦海中殘存的記憶碎片。
霎時間,許多陌生的聲音紛至沓來。無數(shù)零散的光片同時涌到眼前。
一會兒有個暴躁的男人掐著她的脖子怒吼,“我待你不薄,你怎能背叛我……”
一會兒有雙細嫩的手將信封交給安朔,還溫柔打趣道,“我這可是把身家性命都托付給少將軍了,還望將軍替我把信送到……”
一會兒又見到滿屋掛著紅羅帳子,有個渾厚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呢喃,“我的蕭兒,是世上最好的……”
黎蕭捂著頭猛退幾步,若非初尋扶著,她險些倒在地上。
“娘子,你怎么了?”
初尋抱著黎蕭,急切地問,卻見她臉色煞白,眼中漸漸青少白多。不得已,她一巴掌呼在了黎蕭臉上,然而并沒起多少作用。
眼前的光亮一點點暗淡,沒多久,她的意識便陷入了完全混亂的狀態(tài)。
木上淺
安朔:多謝夫人寬容大量,不計較某的過去。 黎蕭:不客氣。畢竟本夫人也是過來人。 【黎蕭走后,某朔兩眼放光盯著一旁正在碼字的胖子,一邊磨刀霍霍?!? 嬤嬤:別……別問我,我真不知道是誰……有本事問你媳婦兒去呀! 安朔:我要是舍得動她,還找你做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