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璃驚疑回頭,卻見一輛裝飾華美的馬車緩緩駛近,那掛于車檐四角的瑪瑙燈籠在她眼前晃啊晃,晃的她默默咽了口口水。
一位模樣清秀的書童跳下馬車,自懷中摸出幾塊碎銀子分別遞給了陳大爺與周老頭。
像接過燙手的山芋般,兩位老人喜不自勝的揣進了懷里,手腳麻利地忙活起來。
孟璃有些愣然的瞧著眼前富貴儒雅的馬車,淡青色的窗簾被人輕柔的掀開,露出半張絕色天姿的俊臉來。
櫻桃色澤的薄唇溫涼的勾起,媚態(tài)之足勾魂奪魄,弧線優(yōu)美的下頷被散落的青絲溫柔撫擦,脖頸處的喉結微微滾動,仿若春池碧波蕩起的淺淺漣漪,令人心馳神往之際,不由面紅耳赤。
春色撩人也不過如此。
雖然孟璃深深銘記上次在清瀾山溪流邊她與魏長宇的第一次不愉快的相逢,但再次相見時還是不由自主的被其清貴絕倫的氣質與顛倒眾生的美貌所迷惑。
所謂魅力,遇之不忘。
為自己莫名生出的欣賞與傾慕所不恥,孟璃自顧自驚了一跳,忙擺好自身的立場,十分鄙夷的低低嘟囔了一句:“買這么多吃的完嗎?也不怕?lián)嗡?!?p> 盡管孟璃覺得自己的聲音已經細若蚊蠅,可依然隨著溫柔的春風輕拂進了那貴公子的耳中。
窗簾慢慢拉大,露出了魏長宇那雙似冰雪般涼薄的雙眸,那雙眸生的甚美,似瀅瀅春水溫和柔軟,又似高野孤梅清傲冷絕。
魏長宇噙著一抹若有所思的淺笑,抬眸瞥向馬車前桀驁而立的女子。
那女子黛眉輕挑,眸光澄澈,不施脂粉的膚色瑩瑩如玉,發(fā)如潑墨不染纖塵,一身樸素粗裙亭亭玉立,初一瞥時并無奇特之處,細細端詳時卻好似有一股清靈之氣自她身上縹緲散開。
是個生的不錯的姑娘……
魏長宇展眉悄然思量著,望著她那張略有不滿的小臉,恍然覺得似在哪里見過一般。
但腦海中即將形成的影像卻在書童的喚聲中一瞬破滅,轉而代替的便是這位莫名等候在此處的女子必是故意為之,企圖以如此拙劣的手法來博取他的注意。
雖然上次在慈音寺內,祖母難得沒有遇見合眼緣的姑娘,免去了他心中的困擾,但仍有許多不知羞恥的女子想著各種法子往他面前湊。
他心里雖習以為常、見慣不怪,但頭一次遇到這般手段的女子,不免生了幾分興趣。
不過,也止于興趣而已。
心內思定,魏長宇輕嘲似的一笑,淡淡收回了落在她荷包上的目光,轉向窗外候著的書童,“洛澤,分一只烤地瓜與一串糖葫蘆送給這位姑娘。”
被喚作洛澤的書童一愣,表情驚異地望了眼對面的女子,頗不情愿地從兩位老人包好的油紙包里分別拿出了一個烤地瓜與一串糖葫蘆遞向一臉惑色的孟璃。
接?還是不接?
接了就是坐實了貴公子心里自命清高的猜測,不接卻又實在餓得慌。
兩相權衡之下,孟璃選擇不能委屈自己的肚子。
因此,在魏長宇預料之中的嘲諷和書童無比厭惡的神色之中,她很欣然的接受了來自刺史府嫡子的珍貴饋贈。
書童抱著剩余的烤地瓜與糖葫蘆上了馬車,驅使著駿馬如避瘟神般快速駛離了此處。
孟璃含著一顆酥脆酸甜的糖葫蘆,蹲在路邊細細剝開烤地瓜焦黑的外皮,聞著那醉人滾燙的甜香之氣不勝滿足。
柳綠風和、萬物逢春的允州城,在這一日傳出魏公子起行赴京的消息,人人都希冀著這位萬眾矚目的允州解元,能及第高中,衣錦還鄉(xiāng)。
孟璃吃飽后路過興安街的盛德茶樓時,聽到的便是眾人議論魏長宇的唏噓贊嘆之聲。
譬如,有人贊揚魏公子心善如活菩薩,離開允州城之前特意買了烤地瓜和糖葫蘆送給城東善堂里的孩子們。
“嘖嘖嘖……”真是有銀子有愛心!
孟璃挑眉咋舌之際,忍不住又回味了下方才縈繞舌尖的甜美香氣。
小小的茶樓里人滿為患,一個個鬧嚷嚷的閑人滔滔不絕的講著關于魏公子一籮筐的善事。當然,聽客中不乏一些看不慣魏長宇的人尋釁滋事、惡意打斷。
欽佩魏長宇的人拍著胸膛稱他此次春闈定能斬獲頭首,不喜魏長宇的人拿著各種小道消息胡亂編排對他一頓抹黑。
孟璃大大咧咧地趴在茶樓門口,事不關己般聽的津津有味。
什么魏長宇不喜女色,不能為魏家傳宗接代;什么魏長宇有斷袖之癖,常與其書童出雙入對;更有過分者稱魏長宇其實是魏刺史的私生子……
諸如此類,不一而足,且毫無新意。
而在這眾多空穴來風的貶低中,忽有一位坐于墻角滿臉青刺的中年壯漢扯著嗓子大嚎了一聲:“魏長宇再如何厲害那能比得過名震天下的嘯羽衛(wèi)上將軍肖塵染嗎?”
此言一出,嘈雜聲此起彼伏,而擁護魏公子的青年書生們立時如同護崽的母雞般斥聲反駁起來,“什么上將軍?聽都沒聽說過!……”
一陣潮水般的喧嘩中,孟璃很有挑揀性的捕捉到一個人名:肖塵染。
她側目瞧向那提了一嘴的中年男人,期待著他能拍案而起、鏗鏘有力的多說些關于此人的事情,卻聽到哄哄的鬧聲中“啪”的一聲脆響。
一記醒目震懾全堂。
那端坐于高臺上許久未吭聲的說書先生面色微有不悅地捋著花白的胡須,目光深遠凝重的望著虛空中淡淡浮動的塵埃與口水飛沫,曰:“不可說,不可說……”
名震天下的嘯羽衛(wèi)上將軍?卻又不可說?
這是個什么道理?
臺下人亂如煮沸的熱水,唾沫橫飛,臺上的白胡子老頭搖頭晃腦,沉吟不語。
孟璃頓覺掃興,眸光犀利如刀的瞪了眼那瞇起雙眼似在假寐的說書先生,頗有些意味索然的離開了茶樓,往街西的馮記布莊走去。
五六日未去布莊做事,今日又貪懶去的晚了些,孟璃惴惴不安地立在布莊的朱紅色大門外,自荷包內掏出些黃粉抹到了臉上。
雖說看孟兮緊張嫉妒的臉色很是痛快,但若是被她那位城府極深的阿娘瞧見她容光煥發(fā)的模樣,怕是會二話不說便將她賣去青樓里。
孟璃細細抹勻了黃粉,就著布莊一側排水的小溝渠左右照了照,這才氣定神閑的推開了布莊的大門。
而在大門那一側,同樣有人很默契地拉開了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