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笑意愈發(fā)濃厚,盯著孟璃那張灰黃無光的小臉,甚為悠閑的把玩起了手心里的那幾塊碎銀。
見他如此行為,孟璃的心仿似被人狠狠剜了一刀,暗罵自己定是被驢踢了腦袋,才會同他做出那般吃虧的交易。
幾分悔恨的瞥了眼被他拋到空中又落入掌心的碎銀,孟璃極力壓制著怒氣,一副討好神色的提議道:“不就是幾塊糕點(diǎn)嗎?賠銀子多沒誠意,不如我親自去給公子買來以示賠罪如何?”
“哼!你知道這是什么糕點(diǎn)嗎?知道在哪兒買嗎?知道多少銀子嗎?”身旁的小少年面有不忿的白了她一眼,凸自抱起胳膊將頭傲氣的扭到另一邊。
孟璃面上不動聲色,心內(nèi)其實(shí)很嫌惡地瞪了他一眼,要不是想趁此早些脫身,她才不愿白白受這小少年的惡氣,所以強(qiáng)撐起一臉熱切的笑意,再次詢問:“公子以為如何?”
那拋碎銀拋的不亦樂乎的公子卻未立即答話,一雙溫柔含笑的媚眼在她臉上略略停住。那笑意太過柔暖,如沐春風(fēng),看的孟璃幾分不自在的僵住了身形。
“小姑娘真是貼心。”男子終于收了碎銀不再亂拋,笑意也減淡了幾分,看上去頗有幾分笑里藏刀的意味,“我若是應(yīng)允,怕是就等不來姑娘的糕點(diǎn)了?!?p> 呵!真是位有心眼的公子。
孟璃忍不住腹誹,明眸暗轉(zhuǎn)間,掃了眼不遠(yuǎn)處漸漸走近的幾名家仆,當(dāng)下也顧不得其他,只得妥協(xié)的從包袱內(nèi)摸出一兩銀子塞到了小少年手中,不耐的開口:“不用找了!”
說罷,她側(cè)目瞪了眼那翩然放下車簾的美男子,返身就欲離去,誰知那小少年忽然伸手揪住了她的手臂,不依不饒的沖她講價(jià)道:“我這糕點(diǎn)可是在盛德茶樓買的,哪里才值一兩銀子?你得給我二兩!”
二兩!
孟璃嘴角微抽,回頭望了眼小少年氣鼓鼓的圓臉,頗為鄙夷的回道:“小公子,看你生的眉清目秀,卻不知你小小年紀(jì)竟這般貪財(cái)!那不過是普通的什錦酥,三十文便可買到,你竟花了二兩!莫不是被人騙了?”
小少年聽到最后一句,驀地瞪大了雙眸,不可思議的望著孟璃,“怎么可能?”
孟璃有些同情的瞧了他一眼,不著痕跡的抽出了手臂,順帶摸走了她方才塞到他手中的那一兩碎銀,猶自慨嘆道:“怎么不可能!那茶樓老板最是會坑人,想是見小公子你是外來人,便開了高價(jià)多收了你銀子,你最好趕緊回去,討回你被騙的銀子!”
似信了她的說辭,小少年聽罷,一臉怒不可遏的跺了跺腳,回身面向馬車義憤填膺的稟道:“公子,那茶樓老板騙了我銀子,我得回去找他索要回來!”
“蠢?!遍T簾后響起一道慵懶的聲音。
“公子,我知道我蠢,您也不用這么說出來,害的我多沒面子!”小少年猶自不滿的嘟囔道。
車內(nèi)的人似在扶額嘆息,恨鐵不成鋼的提醒了一句:“你倒回頭看看,到底是誰騙了你?”
小少年疑愣回頭,卻發(fā)現(xiàn)方才還站立此處的那名小廝一瞬間便沒了蹤影。
到底是不諳世事,不知人心險(xiǎn)惡,三言兩語便被輕易糊弄住。
孟璃提著一口氣左拐右繞穿過幾條長街,直至行到一處橋邊才堪堪停住步子,想起那小少年驚怒的表情,忍不住笑彎了腰。
這什錦酥不過是尋常點(diǎn)心,可用料做法不一致,賣的價(jià)格自然不同。
糕點(diǎn)鋪?zhàn)永镔u的什錦酥用料一般、味道普通,二三十文就能買到,然而盛德茶樓里做的什錦酥,選材上乘精細(xì),味道酥脆香美,便連盛放點(diǎn)心的碟子都是精品白瓷,自然賣的貴了些,即便是三兩也無可厚非。
回頭遙遙望了一眼交錯的人流,孟璃頗為愉快的將那一兩銀子放進(jìn)了包袱內(nèi),眼下一時(shí)半會也出不了城,刺史府的家仆還在四處搜尋她的下落,當(dāng)真是到了窮途末路的時(shí)候。
伸手抹了抹布滿灰塵的臉頰,孟璃想了想,決定卸去這一臉黃粉,但同時(shí)又有些擔(dān)憂起來,卸掉黃粉,改變的只是膚色,樣貌卻并未發(fā)生變化,也不知那位刁鉆的常媽媽會不會認(rèn)出她來?
眼下別無他法,孟璃掃了眼涓涓細(xì)流的河水,垂著頭悄悄拐到了橋下。對著清澈的水面左右照了照,她這才伸出雙手掬起一捧涼水湊到臉前。
只是還未等那水碰上臉頰,忽有人向河內(nèi)丟了一顆石子,石子落入水面濺起一片四射的水花,孟璃反應(yīng)極快的撒了水用衣袖遮住飛濺而來的水滴,待那水聲消散,她才望見那倒映在水面上的龐大陰影,以及那立在陰影旁的一抹挺立的身影。
孟璃不由皺緊了秀眉,心內(nèi)一陣“咯噔”亂跳,難以置信的抬頭望向了那位傲然而立怒瞪著她的小少年。
這么快就追上來了嗎?她可是繞了好幾條街道,他們怎么這般輕而易舉就知道了她的行蹤?
孟璃愣在了原地,定定的迎接著那小少年的滿腔怒火。
“好你個(gè)騙子!竟敢糊弄小爺!這下看你往哪里跑?”小少年說著便忿忿的拐了下來,一把扣住了孟璃的雙手。
“不就是二兩銀子嗎?我賠你,你放了我如何?”孟璃一面小心掙扎,一面回頭試圖循循善誘。然而那小少年并不買賬,不知從何處摸出一條繩子,緊緊的捆住了她的雙手,毫不客氣的將她拉上了岸。
孟璃掙脫不得,一面感嘆著時(shí)運(yùn)不濟(jì),一面抬眸瞥了眼面前的馬車。
淡青色車簾后響起一道茶盞相擊之聲,以及車內(nèi)人幽幽的輕笑聲,“肖葉,知道刺史府如何走吧?”
“知道!”小少年答得飛快,一副正義凜然的神色怒瞪了眼身側(cè)的孟璃。
“去吧,把人送到,既可一雪前恥,還能得到二十兩賞銀?!避噧?nèi)男子說的漫不經(jīng)心。
孟璃驀地睜大了雙眸,未想到這車?yán)锏哪凶泳尤怀鰻柗礌枺瑤追謶嵑薜牡上蚰擒嚭熀蟮娜?,忍不住罵道:“你言而無信!落井下石!狼心狗肺!卑鄙無恥!”
“不許辱沒我家公子!”小少年倒是很護(hù)主,怕她惹怒了他家公子,忙拉了她的繩子往刺史府的方向拖去。
不過半個(gè)時(shí)辰,兩人便行到了刺史府的大門外。
小少年看著不大聰明,卻是鐵石心腸,油鹽不進(jìn),任憑孟璃一路上如何蠱惑討好,他都不為所動,很盡職盡責(zé)的將她押到了刺史府。
聽到小少年來意后,一名駐守在大門外的藍(lán)衣家仆忙進(jìn)去通報(bào),不多時(shí),趙管家攜著兩名家仆飛快踏出了大門。
細(xì)細(xì)審視了一眼面前褐衣男裝的孟璃,趙管家先是一愣,不由想起那三位運(yùn)酒的民夫。
之前他只顧想著帶那三人去府衙問罪,未曾留意那其中一名最為瘦弱的小廝居然是這婢子假扮的,不由怒火攻心,吹胡子瞪眼的指著孟璃的臉,道:“好你個(gè)死丫頭!居然敢從刺史府出逃!還扮成男裝以圖蒙混過關(guān),你是活膩了嗎?”
孟璃直視著趙管家那張油膩的肥臉,不由驚奇,想她當(dāng)初賣身入府時(shí)只與他見了一面,怎的這趙管家記性如此之好,竟還記得她的樣貌?
未等她回話,身旁牽著她手上繩索的小少年一副趾高氣揚(yáng)的高傲模樣,沖趙管家伸出了白凈的右手,“賞銀!”
趙管家側(cè)目打量了他一眼,面上雖微有凝思,但還是從袖中掏出了二十兩銀子準(zhǔn)備遞給那小少年。
孟璃暗哼一聲,冷眼瞧著那小少年去接銀子的得意神色,不慌不忙的打斷了二人的動作,“趙管家您可要三思呀!”
趙管家聞言,遞銀子的手一滯,抬頭瞧向一臉狡猾神色的孟璃。
“刺史府出逃的婢子名叫孟離,而我可不叫孟離,您可別認(rèn)錯了人,白白送了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