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進紫都城的西門,走下馬背的連玉流連著四周的景象,不禁回憶起第一次來到此地的情景,那時言兒和連飛都還在身側(cè),只道這都城氣勢恢宏,繁花似錦,如今物是人非,這城中依然人聲鼎沸,川流不息,將過往都淹沒在喧鬧中。
沿著街道一直向前,周遭的店鋪倒是換了不少,不遠處,連玉看到了以往那個熟悉的位置竟然依舊掛著“玉風畫坊”的招牌,便不由自主地走到店鋪前,店鋪門頭似是被翻新過,鎏金的四個大字顯得富麗堂皇,頗有氣勢。
連玉正看得出神,雙腿突然被一雙小手抱住,她回過頭,一個大眼睛的小兒正望著她笑。那個笑容是記憶里放映了一遍又一遍的熟悉。連玉俯下身,柔聲問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世子,”一名穿著考究的婦人疾步上前抱起了小兒,見他安好才放下心來,又對他諄諄教誨道:“下了馬車不可自己跑開,要是走丟了,秦王和王妃可得急死了。”
連玉心中一緊,瞬間明白了眼前人的身份,一種輕微的刺痛感席卷她的全身。
那小兒卻向她伸出手,哭鬧著想要掙脫婦人的懷抱。
連玉輕輕握住小兒的手,小兒立馬安靜了下來,癡癡地看著連玉。
“很高興認識你,后會有期?!边B玉松開手,輕撫了一下小兒的肩。
婦人朝連玉客氣地笑笑,便抱著小兒走進了玉風畫坊。
“我叫風,元念風。”小兒朝著連玉奶聲奶氣地大喊。
聲音消失在門后,連玉卻感覺有無數(shù)的回聲撞擊著自己。
我叫風,元念風。我叫風,元念風……
畫坊內(nèi),一位男子正望著墻上的畫像出神,畫中是一襲黛衣的女子,手捧蘭花立于黃桷樹下,眼神流轉(zhuǎn),似在等誰歸來。
“秦王殿下,小世子來了?!鄙砗髠鱽韹D人的請示。
男子轉(zhuǎn)過身,剛被放到地上的小兒興匆匆地撲向男子身上。
“風兒,你怎么來了?”
那婦人回道:“小世子醒來沒見著殿下,哭鬧著要您,奴家想您定是又來了畫坊,便帶著他來找您了?!?p> 男子點點頭,發(fā)現(xiàn)小兒手中玩著半塊玉玨,語氣不悅地問道:“風兒怎么找到這玉玨的?”
“是仙女,”小兒搶先答道,“仙女給的。”
男子不解地看向婦人,婦人解釋道:“剛在門口遇到了一位姑娘,想必是那位姑娘給小世子的?!?p> “姑娘?長什么樣?”男子繼續(xù)問道。
“她……”婦人突然看到了墻上的畫像,驚訝地指著畫像說道:“就是她,和畫上這位女子一模一樣?!?p> 男子一愣,立馬向外面沖出去,門外熙熙攘攘,全是陌生的人群。男人不死心地在西市地街上穿梭著,忍不住大聲喚道:“乘風,乘風……”
周圍的人都好奇地看向他,但他顧不得這些,眼睛快速地在人群中掃視,卻一直沒有發(fā)現(xiàn)那一張熟悉的臉。
肩膀突然被輕拍了一下,男子懷著巨大的喜悅轉(zhuǎn)過身,看到的卻是秦王妃關(guān)切的臉:“秦王殿下怎么了?”
男子還未回過神來,被王妃身旁婦人抱在懷中的小世子又哭鬧了起來,伸手要男子抱抱。
終究是無緣罷,男子在心中長嘆一聲,笑著接過了世子。
連玉按照約定的時間來到天仙閣下與薛彌子匯合,與印象中的無限風光不同,眼前的龐然大物安靜肅殺,如同一副荒蕪的骨架格格不入地矗立在鬧市中。
一位賣藝的老人正坐在門口歇息,連玉從懷中掏出一個銀元給他,向他打探:“老人家,這天仙閣發(fā)生什么變數(shù)了嗎?”
老人感激地接過銀元,嘆息一聲:“姑娘你是離開太久了不知道吧,當年先帝突然仙逝,天仙閣在一夜間被查封,里面的人都被帶走不知所蹤,新帝繼位后,每隔一段時間便要來一次天仙閣,只身在里面獨坐一天,無人知道原因。不過現(xiàn)在也不來了……”老頭頓了頓放低了聲音繼續(xù)說道,“圣上已下令在宮中重建天仙閣,要與這座建得一模一樣才行呢?!?p> 這種勞民傷財?shù)氖虑榭刹幌袷撬傻贸鰜淼模B玉心中暗想,只覺得不可思議。
“好了,”身后傳來低沉的聲音。
連玉轉(zhuǎn)身,戴著斗笠的薛彌子出現(xiàn)在眼前。
“事情辦得怎么樣了?”連玉關(guān)切地問道。
“嗯,都辦妥了,”薛彌子揚了揚手中的包袱,“我托人將她生前的衣服首飾找了些來,也算是幫她了卻夙愿了?!?p> “走吧,看來下一步就是江南了。”連玉微微一笑。
薛彌子有些遲疑,輕聲問道:“便這么……走了?”
連玉不語,她明白,在這里她和他都留下了太多遺憾,他的仇,她的愛,就這么一走了之總是有些不甘心的。
旁邊賣藝的老人起身,邊走邊大聲唱了起來:
東歸故都中,
乍見少時墻邊柳。
猶記離人醉,
一步二唱三回頭。
此生非我有,
皆為蠅營狗茍。
長歌笑忘書,從此別處尋風流……
馬蹄聲起,奔馳的身影和紫都城漸行漸遠。天地間,有人終成眷屬,有人郁結(jié)難抒,有人念念不忘,有人瀟灑離開,曲終人散,故事暫告一段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