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幻月長簫
兩人一時極靜,便能聽得那屋瓦下的喧鬧聲,時不時,傳來幾聲聲情并茂的“少城主!”
蘇修眼瞅著楊青平一時僵硬,也不去戳破,只裝作不知。倒是楊青平聽著屋瓦下那些浮夸的恭維,整個人躁動不安,通紅著臉,唰地展開折扇就是一頓猛搖,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酒,酒氣上臉,熱,熱了些!”
“哦?我這可是清酒,楊公子酒力未免太差了些?!?p> 這且蘇修剛說完,下面就又傳來了一道諂媚的聲音:“少城主,小人那兒有一對姊妹花,那皆是百伶百俐的,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更別說那黑鬒鬒賽鴉鸰的鬢兒,翠彎彎的新月眉兒,香噴噴的櫻桃嘴兒,直隆隆瓊瑤鼻兒,粉濃濃紅艷腮兒,嬌滴滴銀盆臉兒,輕裊裊花朵身兒,玉纖纖蔥枝手兒,一捻捻楊柳腰兒,保管是叫少城主歡喜的?!?p> 另又聽得一聲,應(yīng)是那“少城主”,相當(dāng)滿意地,“劉員外有心了?!?p> 像是豁了個口子,這下子,那些人接二連三的“禮物”推銷便開始了,爭先恐后,早已忘了臉面。
楊青平坐在屋脊上,聽得一字不漏,他現(xiàn)在萬分想沖下去,把那個在他心上人面前敗壞他少城主名聲的“少城主”痛打一頓,教他好好做人!
還在樓下費盡心思裝著演著不穿幫的“少城主”若是聽著了自家主子的心聲,怕是要哭給他看。
許久,楊青平這么說道:“洛煌城礦產(chǎn)豐富,這些個富豪是擠破了腦袋想要登上那位少城主的船,那少城主也是個清明人,不過是虛以為蛇,應(yīng)付應(yīng)付罷了?!?p> 蘇修配合著,裝著奇怪:“楊公子為何要這番解釋?”聞言,楊青平呼吸一頓,接著又聽蘇修道:“楊公子是少城主的朋友?”
聽著后半句楊青平才吐出一口濁氣,說:“……是?!焙?!好險!差點暴露……要是傳出去,被老爹知道他又不好好做生意到處亂跑,怕是要被捶!
蘇修覺著這位少城主也太天真了些,常愛一身紫衣,騷氣得很,走哪都帶著那柄“奇丑無比”的折扇,還偏偏喜歡自報家門,她是有多不知事才能認(rèn)不出他的身份?更何況,她也是有好好做功課的呀!
湖心有一座巨大的圓臺,作蓮臺的樣子,周圍一圈掛著大大小小的燈籠,使得蓮臺熠熠生輝,美極了。此處,正是各舫姑娘們要登的那個臺子。這會兒,百玲舫的花船也到了湖心蓮臺邊,姑娘們正裊娜著身姿,赤腳踩上了那平滑的臺面。
蘇修放下酒壇子,遠(yuǎn)遠(yuǎn)瞧著身穿綾羅煙紗的鳧裊,花魁之姿,確實卓越,娉婷裊娜,站在那就與旁人不同。蘇修心底有些愉悅和驕傲,就算是花魁,那也是她家的花魁,好看極了。她也是記著的,今日,是那姑娘的生辰,這些年身處異鄉(xiāng),怕是連她都快忘了,這個日子比那玉安之夜更重要。
楊青平順著蘇修的眼神望過去,才真切地開始打量這碧湖之景,他飲了口酒,才說道:“這會兒是你家花舫的姑娘們登臺了?”
“是?。 甭犞@聲回答,楊青平便見著身側(cè)的紅衣姑娘站了起來,那修長的手指已經(jīng)擺好了位置按在洞簫的孔洞上。這執(zhí)著長簫豎在身前的模樣倒是比先前的驚鴻一瞥溫和了許多,楊青平換了個姿勢,撐頭繼續(xù)看著她,心中饒有期待。
蘇修低頭瞥了眼這位少城主,看著他想要專心聆聽的模樣,勾唇笑了起來,好心提醒道:“楊公子,我覺得您要不還是去樓下看風(fēng)景吧,高處夜風(fēng)寒涼,傷身!”
高處夜風(fēng)寒涼傷身?
楊青平撓了撓耳朵,覺著這話有些耳熟,但對于蘇修的建議,他自是不予采納的,美人獨處的機會??!高處不勝寒算什么?他便這么笑盈盈地看著蘇修,只是拿著酒壇對著蘇修晃了晃,也不說話,充分表達(dá)了自己的立場。
楊青平賴著不走,蘇修倒也不甚在意,她可是提醒過的,要是出了什么事可不能怪她!
湖心蓮臺,隨著鳧裊的動作迭起,她身后的那群姑娘便一齊舞了起來,隨之響起的還有打節(jié)奏的陣陣鼓聲。
隨著鳧裊的第一個旋身下蹲,蘇修終于吹響了這管洞簫??侦`的音色在這七層高樓的頂端徐徐鋪開,乘著湖風(fēng)打著旋落到看客們的耳畔。
鳧裊初聞聲時,有一瞬的驚訝,借著舞姿變換,慢慢地旋身而起,她抬頭循聲望去,視線瞥過碧湖樓的那一瞬,便見著了那個站在高樓頂端沉靜吹奏的人。一襲紅衣,長身玉立,夜風(fēng)把衣擺吹得翩躚,長發(fā)飛舞。她離得遠(yuǎn),看不太清蘇修的模樣,只是知道此時的少年將軍,風(fēng)華無二,定是極美的。
此時,鳧裊的心里早已聽不到那雷雷鼓聲,只余這管洞簫柔美空靈的旋律。她閉著眼聞聲起舞,仿佛能看見那深藍(lán)的夜幕下,幻月穿梭云幕的景色,那里是她的故鄉(xiāng),是她向往自由的地方。
今夜,其實,是她的生辰,將軍應(yīng)該是記著的。鳧裊一想到,將軍受了內(nèi)傷,如今還如此大費力氣,心中感動自是不用多言。
而湖邊喧鬧的人群,聽著這沁涼的簫聲,一時間竟然都安靜了下來。他們就在碧湖樓的樓下,離得太近也看不見樓頂?shù)奶K修,紛紛猜測著是哪家公子為這玉安城的第一花魁,弄出了這般陣仗,真叫人好生羨慕呢!
蘇修為了讓這簫聲傳的盡可能遠(yuǎn),可是一刻不停地運轉(zhuǎn)著內(nèi)力。而蘇修自小內(nèi)功功法的修習(xí)皆是那位大荊戰(zhàn)神王爺清王殿下所授,這內(nèi)力自是剛勁渾厚。
一時沒有準(zhǔn)備的楊青平可是慘了,被這內(nèi)力一震,搞得氣血翻涌,差點就失了臉面,栽了下去。這會兒楊青平才醒了神,借著月光細(xì)瞅了一下蘇修正晃動著的手指,雖然白皙,但卻不像花舫里的那些姑娘一般嫩如蔥枝,指甲也不長,修剪地整齊干凈。
此時她站著,穿著一套紅色云裳,衣袂翩躚,他這么看著,那是極美的。只不過,她的背脊挺得直,雖說長身玉立,可怎么也不是大家閨秀的那種亭亭玉立的氣質(zhì),若有一詞,那也是“煢煢孓立”更合適些。她,不是花舫上的姑娘!
一曲終了,百玲舫的姑娘們也下了場,蘇修這才將長簫到了個兒提在手里,就是一開始楊青平見著的那提劍似的姿勢。
蘇修轉(zhuǎn)過身,低頭看著欲言又止的楊青平,笑意盈盈,只是楊青平這會兒瞧著,怎么都覺著她有些不懷好意,他緩了口氣,壓下翻涌的氣血,說道:“還未請教姑娘芳名?!?p> 蘇修倒也沒覺得有什么不能說的,畢竟她沒打算放這位少城主走:“蘇繡,大荊人士!”
蘇繡?大荊?蘇修?
楊氏三聯(lián)問,一下串進(jìn)了腦海。又想著之前蘇修說的“故意引他上鉤”,楊青平忍不住瞥了一眼身邊被他喝的干干凈的酒壇子,一個驚恐的想法涌上心頭,不會被下毒了吧!天哪!他還能活多久??!爹啊!孩兒不孝啊!
“放心!沒毒!不過,您還是跟著我走吧,咱們都省些事,您看呢,少城主?”蘇修看著楊青平的眼神就知道這家伙有多怕死了,還真是,有些好笑。
楊青平覺得自己有必要問問清楚,不然“死不瞑目”:“你是大荊暗探?”
蘇修沉吟了一會兒,才點點頭道:“算是吧!”現(xiàn)在她可不充當(dāng)著這個身份么。
“蘇繡,蘇修,你與北府軍的蘇修是什么關(guān)系?”名字相似不奇怪,可在這地,又是暗探,那便很奇怪了!
“唔……是兄長!”蘇修覺著這身份甚好,到時候她換回男裝,那便是蘇繡的兄長,也不用費力氣遮遮掩掩了。
秦艽淡淡紫
1、“更別說那黑鬒鬒賽鴉鸰的鬢兒,翠彎彎的新月眉兒,香噴噴的櫻桃嘴兒,直隆隆瓊瑤鼻兒,粉濃濃紅艷腮兒,嬌滴滴銀盆臉兒,輕裊裊花朵身兒,玉纖纖蔥枝手兒,一捻捻楊柳腰兒……”——這一段摘自《金瓶梅》,我覺得這樣描寫的美人非常有意思,這里引用分享一下。 2、這里蘇修吹奏的“幻月”,引的是陳悅老師的《幻月》,陳悅老師的洞簫演奏,非常好聽,推薦大家去欣賞一下,很應(yīng)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