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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缸照

第十章 上譜

銀缸照 知我情衷 3030 2020-02-13 00:01:30

  徐家向來是在臘月二十九日祭祖,每年祭祖之時,也會進(jìn)行梳理家譜、檢查族中子弟德行等事務(wù)。

  徐家屹立百年而不倒,就是因為對族中子弟的約束實(shí)在很嚴(yán)格,作奸犯科之輩,無論事大事小,都要從族譜里除名。

  至于族中新生的孩童,一向是要滿了五歲才能被記錄在族譜中,成為正式被承認(rèn)的徐家子弟的。

  沛柔與沐柔、潯柔姐妹,便會在今年臘月時被記錄進(jìn)保存在徐家族長中手中的族譜里。

  沛柔是早說定了就記在早已去了的定國公的莫姨娘名下,妾室之女,總比外室之女要好聽得多了。

  莫氏原是定國公的侍女,和定國公一起長大,也是最早服侍定國公的妾室,幾年前因病去世,膝下并無兒女,如今有人為她添一炷香火,也算是兩全之事。

  上一世沛柔就是記在她名下的,可她是外室所生的事還是流傳了出去。

  其實(shí)公府里究竟有幾位小姐,除了親近的人家,外人根本不得而知,更遑論每位小姐的出身了。上一世她的身世流傳的那樣廣,其實(shí)也是很值得推敲的一件事。

  只是她當(dāng)時心里只覺得羞憤難當(dāng),甚至覺得是自己連累得一直待她那樣好的柯氏名聲有墜。

  卻從沒有想過,她驕縱的名聲也流傳在外,明明肩負(fù)著母親教養(yǎng)之責(zé)的柯氏,為何在外還是那樣受人尊敬和推崇。

  前生她實(shí)在是很傻。

  祭祖儀式開始之前,先為族里的的孩子們上譜。族長是一個已過古稀之年卻仍精神矍鑠的老頭,沛柔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禮,族長便點(diǎn)了點(diǎn)頭,并未多說什么,只是提筆開始在族譜上書寫。

  沐柔、潯柔上前時也是如此。

  族里還有其他的孩子,也一并在今日上譜。定國公這一支和其他的族人都并不親近,因此其他的孩子和府里的小姐公子都不甚熟悉。等上譜儀式結(jié)束了,就開始正式祭祖。

  徐家是開國勛貴,曾祖父當(dāng)年是太祖爺麾下第一猛將,作戰(zhàn)英勇,有勇有謀,定國之后受封一品國公。

  祠堂修建的很氣派,正中央懸掛著“慎終追遠(yuǎn)”的牌子,聽說還是第一代定國公親手書寫的。

  如今國公位雖然只傳了三代人,香案上供奉的牌位并不多,但是幾乎每一個牌位上的名字都為國為民立下了汗馬功勞。

  祭祖儀式是大人們的事情,雖然他們必須也得參與,但要做的事情實(shí)在是少了很多,只需要隨著眾人一起跪下磕幾個頭,再上一炷香就可以從里面退出來了。

  徐家的孩子過了五歲就都要去外院上家學(xué),進(jìn)了臘月十五才放假。

  好不容易學(xué)里放了假,頭一個沛聲就是在家關(guān)不住要闖禍的,偏偏最近他母親又因為年下,自己院子里的事要發(fā)落,丈夫在外的人情要打點(diǎn),還有娘家的節(jié)禮要回送,忙的焦頭爛額無暇管他。

  便像往年一樣,十天里有八天是把他丟進(jìn)了松鶴堂。

  太夫人活到如今的歲數(shù),外面的事情有兒女,家里的事有媳婦,院里的事陸嬤嬤打理的井井有條,最是無事要忙的,便是年節(jié)下也是如此。

  有個孫兒作伴,又知道一個眼錯他就要闖禍,當(dāng)然是把他看得牢牢的,還時不時要問兩句功課。

  若是往年,沛聲在松鶴堂自然是更呆不住的,每日便是眼巴巴的望著院門,巴不得母親早些把他接走,活像是坐牢。

  今年倒是不同了,松鶴堂里還住了個沛柔,兩個人一起淘氣可比一個人有趣的多了,只要不是過分的事情,沛柔也很愿意陪他淘氣。

  沛聲也實(shí)在是能鬧騰,一時是要去攆松鶴堂里養(yǎng)著的仙鶴,說要拔了毛扎把羽毛扇;一時要把松鶴堂里小池的冰鑿開,看看下頭的魚是不是還活著;一時又要堆雪人,這倒還好,只是因堆的小,丫頭們一個沒瞧見,那雪人就被他偷偷的帶進(jìn)了屋子里,沒兩下化了水,倒害的一個沒留頭小丫頭進(jìn)屋不防滑了一跤。

  因此這一世他們的感情也和前生一樣一日千里,畢竟每日回家,除了父母就只有一個只知道念書的沁聲那樣的哥哥,實(shí)在是令人很苦悶。

  突然來了這樣一個知情知趣的妹妹,還能給他出餿主意,他心里不知道多高興。

  祭祖之時,大人們站在隊列前面,小輩依著次序站在后頭,前面的人念念有詞,沛聲就朝著她使眼色。

  沛柔一看他的樣子就知道他又要淘氣,這時卻并不依著他?!拔甯绺?,祠堂里你也敢淘氣,不怕被三叔父罰跪祠堂么?!?p>  沛聲就擠擠眼睛,“我爹每次一生氣就說罰我跪祠堂,可我倒是還真沒跪過?!?p>  “跪祠堂可不是什么好玩的,又冷又餓,膝蓋還疼呢?!迸嫒嵝÷暤?。

  她想起前生有幾次沛聲被罰跪祠堂,回來時還是她給他上的藥。他就是這樣的性子,瞻前不顧后,只要人生快意,并不計較得失。

  所以前生他居然會喜歡何霓云這樣的女子,她實(shí)在想不透。

  是啊,前生沛聲究竟是怎么遇上何霓云的?

  沛聲有些不屑,“說的好像你跪過似的?!?p>  上一世她還真就跪過祠堂,甚至曾經(jīng)被父親懲罰連著跪了三天三夜。

  彼時正是京城時疫最嚴(yán)重的一年,她從齊延的小廝那里聽聞他也染上了時疫,并且高熱難退,幾乎有了下世的光景。

  她本該是六神無主的,卻忽然想起之前偶然聽見的城外古剎有高僧,最善治時疫。也不知道從哪里生出來的勇氣,半夜去馬廄牽出了她心愛的棗紅馬,偷拿了父親的令牌,獨(dú)自一人出城去找高僧求藥。

  那一天還是朔日,即便有星星,夜晚也還是黑的怕人。她原來是極怕黑的人,只是憑著一股子不管不顧的勁頭,居然也就真被她找到了那位高僧。

  可高僧畢竟是高僧,她求了許久,以權(quán)勢威壓、以財帛利誘,都沒能使得他松口。

  最后她就跪在山門前,一跪就從破曉跪到了黃昏。膝蓋的疼痛收攏了她心里的茫然無依,對齊延不知所起的愛慕就是她的支點(diǎn)。

  跪到恍惚時她甚至想,若是求不到藥,齊延就這樣死了,或者她也可以就這樣去陪他。

  高僧的態(tài)度在黃昏后卻忽然松動了,給了她救命的藥。

  她向高僧道了謝,狼狽的站起來,又一刻不停的策馬狂奔去了齊家,把藥交給了齊延的小廝重喬。

  回到定國公府時,上上下下全亂了套張羅著要找她。揚(yáng)斛和丫頭們?nèi)蛟诖漭鄻乔?,幾乎要被上刑?p>  可她根本沒力氣解釋,一向?qū)λ郎匮攒浾Z的父親氣的發(fā)瘋,當(dāng)下就要押她去祠堂里跪著。還是太夫人發(fā)了話,讓她先歇息一天再行責(zé)罰。

  她一覺睡的黑甜,到第二天黃昏才醒過來。父親很快又來問她出府的這一日究竟去了哪里,她自然是不肯說的,跪祠堂也是她應(yīng)該受的責(zé)罰。

  她就真的在祠堂里跪了三天,期間柯氏不斷的來噓寒問暖送食送水。一方面是展示她作為慈母的關(guān)心,而另一方面恐怕是怕她斷水?dāng)嗍硶炟蔬^去,父親心軟免了責(zé)罰。

  跪祠堂畢竟是比跪高僧要好得多了,不必受日曬風(fēng)吹,也不必跪自有紋路的青石板。

  她就跪在柔軟的蒲團(tuán)上,看著面前的牌位。上面都是徐家的先祖,建功立業(yè)的男人們,和他們的正室夫人。

  當(dāng)然這里面不會有她那時引以為恥的親生母親。

  跪在山門前她聽著大和尚講經(jīng),聽著佛法綸音,就求漫天神佛保佑齊延;跪在祠堂里她一個人守著跳動的燭火,守著無邊的長夜又求她的祖宗們。

  最后齊延當(dāng)然是活了過來,娶了她又休了她,她死時見到的最后一個人居然還是他,真諷刺。

  她有時候想,自己和齊延之間的牽絆那么多,是不是就是因為她當(dāng)時實(shí)在求的太多了,以至于兩個原本不該有姻緣交集的人卻成了夫妻,命運(yùn)的紅線纏繞在一起解不開,只好快刀斬亂麻。

  她求來的藥也不知道最后他喝了沒有,有沒有起作用。

  他從來沒和她提起過這件事,或許那高僧也不過就是江湖騙子,給她的只是尋常草藥,齊家的人隨手拿起來一看就棄之不理。又或許他曾經(jīng)喝下去,病好了,卻實(shí)在是厭棄她,甚至都吝嗇一聲“謝謝”。

  前生她是死在齊延的懷里的,他最后還是找到了她。

  臨死之前他給她的溫情和淚水,不過是對將死之人毫不費(fèi)力的欺騙,是他會平等的給予所有人的一種同情。

  就有一滴淚猝不及防的落了下來,幸而她微低著頭,并未在臉上留下太多痕跡。

  “五妹妹你哭什么,我又沒說什么。”沛聲壓低了聲音,有些著急。

  “我沒事,不過你若是再說話,可真要被罰跪祠堂了?!倍际乔吧陦袅?,既然已經(jīng)決定要避開的人,今生也不必掛念太多。

  祭祖儀式很快就要結(jié)束了,明日是除夕。

  昭永七年即將成為歷史,她也會迎來新的一歲。

  

知我情衷

這一章是第一次提到前生和男主相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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