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周先生說的厲害,可到底也沒有怎么狠罰她們,只是讓她們親自把敞軒收拾干凈了。
風(fēng)箏沒有放成,還要自己親手收拾敞軒,回家恐怕還得吃一頓母親的排頭,海柔就顯得有些悶悶不樂,出了園子就和沛柔分了手,帶著迎夏回柏濟堂去。
沛柔卻在思考和潯柔有關(guān)的事情。
前生淇柔和江柔她并不相熟,可潯柔向來是對她們姐妹之間的矛盾視而不見的。
從不參與矛盾,也就從來沒有責(zé)罰落到她頭上。平平安安,毫不起眼的做著她的小庶女,可論在長輩面前的寵愛,還不如沐柔。
最后似乎卻是她嫁進了江陵王府,位份還是側(cè)妃。
她對這個妹妹的印象實在很模糊,也很淺顯。只記得她擅長書法,性格很安靜,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了。
是潯柔太省事低調(diào),還是她城府太深把所有的東西都隱藏了起來?
她父親是庶子,她是庶女,江陵王是今上的四皇子,即便再不得寵,也是天潢貴胄。以潯柔這樣的身份,做個侍妾倒還差不多。
難道前生四皇子和徐家有什么瓜葛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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詠絮齋里的課業(yè)不多,每旬只上六日,接著就放四日的假。
第一日沛柔她們大鬧了學(xué)堂,長輩們聽說,私下里也各有責(zé)罰。太夫人就罰沛柔跟著她在佛堂里念了大半日的法華經(jīng)以此靜心。
她雖然并不太懂經(jīng)文的意思,可是隨著太夫人念來,的確覺得重生以來些許的浮躁都漸漸消失了,心中安寧了不少。
海柔想養(yǎng)小狗的事情自然也泡了湯,好不容易放四天假,倒有三日是被常氏拘在屋里寫字的——常氏也聽說沛柔的字寫的好的事情了。
在她看來沛柔雖然養(yǎng)在松鶴堂里,卻不過就是小星生的上不得臺面的東西,海柔可是定國公府正經(jīng)的嫡出小姐,是宣瑞伯老伯爺?shù)牡沼H外孫女,怎么能被沛柔給比下去。
四房的姚姨娘聽說了就有些陰陽怪氣的,明明自己兩個女兒都吃了虧,卻還要受罰。
只不過她到底不是正經(jīng)太太,也不過只能在四房折騰出點動靜來。真正的主母抬抬手發(fā)句話,也就風(fēng)平浪靜了。
到了第四日,海柔好不容易解了禁足,就來松鶴堂里找沛柔,說是她托潤聲從燕京最有名的風(fēng)箏鋪子?xùn)|君寄里買了兩只風(fēng)箏,要邀了她一同去園子里放風(fēng)箏。
太夫人見她們小姐妹和和睦睦心里很高興,點頭讓揚斛陪著她們進了園子。
只是才走到鷗鷺亭附近的空地,正打算把風(fēng)箏放起來,雪友便急急的追了上來。
行完禮道:“國公夫人娘家的人來了,太夫人正在待客,請五小姐也回去見見外祖家的人?!?p> 柯氏的身子已經(jīng)滿了三個月了,父親最近事多,沒有陪她回娘家,所以柯家的人就先來拜訪定國公府了。
海柔就皺了眉,不快道:“怎么偏偏這個時候來,五妹妹不去不成嗎?”
雪友是知道她的脾氣的,只好小心地道:“五小姐回府以后還是第一次見外祖家的人,若是在家卻不去見客,未免太失禮了。”說完給沛柔使了一個眼色。
雪友畢竟只是奴婢,海柔若真發(fā)起脾氣來,也是件麻煩事。
沛柔便安撫她:“三姐姐,我得去拜見我外祖家的人。我瞧著這邊雖然是空地,可是樹木太多了,風(fēng)箏很容易被勾住,你先和折蕙姐姐去園子里看看還有沒有哪里適合放風(fēng)箏,我很快就回來。”
海柔還是老大不樂意,扁了扁嘴,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的:“一個人在這里有什么意思,我還是和你一起去吧。”又湊到沛柔耳邊:“你不知道,你外祖家有個表姐,可討人厭了。”
這說的應(yīng)該是柯明碧吧?
海柔現(xiàn)在應(yīng)該統(tǒng)共也沒跟她見過幾次,怎么又結(jié)上仇了,她記得前生她們的關(guān)系明明很好來著。
姐妹倆就牽著手轉(zhuǎn)身回了松鶴堂。
一進松鶴堂就看見一個眼生的婦人,欠身坐在一旁的紅漆鑲螺鈿繡墩上陪著太夫人說話,聽見動靜就望向了門口。
沛柔立刻就認出來了,她是柯氏的乳娘齊嬤嬤,前生柯氏就是派了她來服侍沛柔的。
她是容長臉,膚色白皙,看起來有上了年紀的富態(tài),和藹可親。
穿著一身鸚哥綠潞綢的褙子,下面系著石青色萬字紋的裙子。頭發(fā)則挽成圓髻,插著根赤金如意紋的扁頭簪子。
今生廖媽媽一開始就被拉下了馬,沛柔也沒有住進梅真堂,齊嬤嬤就頂了廖媽媽的差事,負責(zé)徐家內(nèi)院的采買。
她見人向來是笑盈盈的,很會做人,短短兩個月就已經(jīng)贏得了徐家上下不少人的喜歡。
柯氏理家不久,卻處處周到,太夫人不免也要給柯氏抬抬面子,所以才賞了齊嬤嬤坐。
是繼母身邊的人,見到了不免也要問聲好。
齊嬤嬤立刻就站了起來:“五小姐折煞老奴了。老奴幾日不見小姐,倒覺得小姐好像又高了些似的?!?p> 主仆都一樣,想不出別的場面話就都喜歡說她“好像高了些”,要真是這個長法,她很快就能長的比前世高了。
太夫人笑道:“她小孩子家家,給父母身邊的忠仆行個禮算什么?!?p> 又對沛柔道:“你外祖家今日來了兩個舅母和一個表姐,在這邊見完了我,已經(jīng)先去梅真堂看你母親了,你隨著齊嬤嬤過去梅真堂給你舅母請個安?!?p> 海柔就甜甜的道:“海姐兒這幾日被母親關(guān)在柏濟堂里,晨昏定省都不能出來,也有好幾日不見大伯母了,能不能也跟著過去,正好看看大伯母肚子里的弟弟?!?p> 徐家的下人都知道不能招惹這位三小姐,她可是陰晴不定的性子。
況且常氏極其護短,她自己怎樣先不說,可若有人敢讓三小姐受委屈,常氏就一定不會讓她好過。所以府里的下人見著海柔都是能繞著走就繞著走。
齊嬤嬤原本也并不想讓海柔跟著過去,可海柔這話說的巧,暗合了柯氏和她們這些做下人的心事,也就對太夫人笑道:“我隨著夫人回太師府的時候,府里的夫人也??淙〗懵斆骺蓯鄣?,一同過去倒是正好,夫人也多個人說話?!?p> 太夫人見她這樣說也就點了點頭:“海丫頭,不許帶著你妹妹胡鬧?!钡降走€是讓陸嬤嬤跟著過去。
海柔就高興的挽了沛柔的手走在了前頭。
從松鶴堂過去梅真堂并不遠,不過片刻就已經(jīng)在梅真堂正門前。正門上懸掛的牌匾還是前朝留下來的古物了。
沛柔前生就生活在這里,在繼母的懷里度過了無憂無慮的童年時期。
和在熙和園里的時間相比,她停留在這里的時間或許才是最快樂的。
她什么也不懂,也什么都不必懂。最大的煩惱不過是總要早起上學(xué),以及上完學(xué)之后各種奇怪的課業(yè)。
可生活的基調(diào)是快樂的,她永遠有吃不完的糕點糖果,和永遠對她溫柔體貼的母親。
作為歷代定國公和國公夫人的居所,梅真堂有兩進。第一進是父親在內(nèi)院的書房,里面放著數(shù)也數(shù)不清的兵書、兵器和各種地圖。
第二進是柯氏所居的正院,左右兩邊各有兩個跨院,是前生她和潤聲住的地方。她住在東跨院,潤聲則住在西邊。
東跨院的天井里種著一棵桂花,開花的季節(jié)她總是在花香中醒過來的。
梅真堂前和第二進的院子里種了不少梅花,除了普通的品種,宮粉、照水、綠萼、灑金,應(yīng)有盡有,算是不辜負“梅真”之名。
柯氏住的正房有五間闊,兩邊各帶有一間耳房。此時她正在西邊的宴息室里和她的兩個嫂子說話。
一個看起來年紀比柯氏大得多的婦人就在榻上和她面對著說話,另一個年紀輕些的則坐在一邊的紅木雕八仙過海太師椅上,聽著她們說話,唇邊露出微微笑意。
還有一個比海柔身量略微高些的女孩,坐在年紀大的夫人身邊的紅木鑲花開富貴紋樣的鼓凳上。
柯氏祖籍江南,他們江南人總覺得紅木打的家具是最好的,她嫁進來以后,梅真堂里的家具就全換成了紅木雕花的。
受了她的影響,沛柔前生也最喜歡紅木的家具,可惜她出嫁時太趕,找不到好的木材,最后她用的家具還是從太夫人的嫁妝里找了一套紫檀的出來。
宴息室布置的很是文雅,柯氏手邊還放了一本看了一半的游記。
見沛柔和海柔攜手進門,就忙招呼她們坐到她身邊來。
陸嬤嬤是太夫人身邊得臉的人,眾人少不得也要招呼她一聲。
陸嬤嬤就給柯家的兩位太太并柯氏行禮,笑道:“三小姐方才也在松鶴堂里,吵著要跟過來,太夫人不放心,就命我過來看看?!?p> 左邊的婦人眼神微閃,另一個夫人卻像是什么也沒有察覺到似的,只是低頭啜了口茶。
姐妹倆行了禮,海柔就去柯氏身邊坐了,沛柔卻還要請柯氏引見她娘家的嫂子們,就只站在一旁。
柯氏就把海柔攬在懷里,溫聲問了她兩句話,又讓人拿了手爐給姐妹倆,才對沛柔笑著道:“這是你柯家的兩位舅母,這邊這位是你的大舅母,那邊的是你的二舅母?!?p> “兩位舅母還是第一次見你,你就給兩位舅母行個禮。若是兩位舅母給的見面禮不夠厚,你就偷偷的告訴我,我回娘家去告訴你外祖母,讓她們婆婆收拾她們?nèi)??!?p> 看得出來她們姑嫂的關(guān)系很好,柯氏在她嫂子面前很放松。
年長的婦人就對著小姑嗔怪道:“都是要做母親的人了,還這樣孩子似的,虧得親家母還說你行事穩(wěn)重大方。沛姐兒在這呢,也不怕她看了笑話你?!?p> 沛柔果然就用袖子捂著嘴輕輕笑了起來??麓筇挥煽戳怂谎郏抗庵虚W過驚艷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