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杭山城五天后。
北窟山
南嶺和西漠的交界處。
如果說南嶺是綠水青山,那西漠就是枯水黃沙,一方而去,處處都是連綿不絕的沙丘,環(huán)境惡劣,生靈稀少。
不過,隨著朝廷的邊境商貿(mào)開展,這片土地上也開始展現(xiàn)出別樣的生機,
商貿(mào)的靈魂注入了西漠,激起一片新時代的血液,商隊,道販,土著,馬匪等給這片土地帶來的前所未有的混亂和熱鬧,
這里,也是朝廷對江湖管理最松軟的地方。
……
炎日當空,毒辣的陽光炙烤著大地,此刻的世間跟桑拿房似的,走在路上,熱風撲面而來,著實讓人有些喘不透氣。
羊腸山路上,一輛馬車在路上晃悠悠地走著,車板隨著車子時不時左右輕微搖擺,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音。
“熱死老子了?!?p> 馬車內(nèi),何富貴擦了擦臉上的爆汗,舉起手中還剩半壺的水壺往干涸的嘴里猛灌。
“這天真他娘的熱。”
韓嶼扯著被汗珠侵透的衣領(lǐng)來回抖動,手也時不時擦下額頭的汗。
“這水,給曉萱灌灌?!?p> 韓嶼接過何富貴遞來的還剩三分一的水壺,手輕輕掐著還在昏迷中的葉曉萱的嘴巴,水從傾斜的壺中緩緩滴落,落入她的嘴中。
“少杰,來點。”
眼見所剩無幾的水壺,韓嶼干脆全都扔給張少杰。
“曉萱現(xiàn)在怎么樣了?!?p> 將手中的水壺飲盡,張少杰臉色泛紅地看著眼前臉色蒼白的葉曉萱,心中不是滋味。
他是在離開杭山城后第二天才醒了,如果按照原先的情況,他應該是最先醒來了,不過,何富貴在他即將醒來的時候又拍了一掌,整個人昏到第二天才醒。
而事情的經(jīng)過,韓嶼在他醒來后全告訴了他。
聽完許久,張少杰的臉色變化不定,想張口說些什么,可話卻像被壓在舌頭上,說不出口。
葉曉萱是唯一沒有醒來的,尤長松那拳破壞了她的丹田。
對于武者而言,丹田的重要性是不言而喻的,丹田破碎,輕則昏迷不醒,重則當場死亡。
“有我在,曉萱沒事的?!?p> 韓嶼聞言,頗有些自責地拍了拍張少杰的肩膀。
原本炎熱的車內(nèi),氣氛突然變得有些凄冷。
“尤長松,該死?!?p> 張少杰默默地說了句。
“行了行了,你倆的話我這都聽得清清楚楚的,奶奶的,少說點話,這大熱天的,讓老夫耳朵清凈點?!?p> 坐在馬車前面有些愧疚的何富貴頭也不回地大聲叫罵道。
他何富貴,也是個有感情的人!
曾經(jīng)那個見著自個就喊句富貴叔的丫頭,現(xiàn)在病怏怏地倒在一邊,他自個心里也是難受得很。
他何富貴不喜歡磨磨唧唧的,不管原本事情是怎樣,人家就是因為自己才會去北街,才會被尤長松那混貨打成這樣,他何富貴欠人家太多了!
“老頭子,還沒到漠城?”
“他娘的,哪有那么快,現(xiàn)在才到北窟山而已,還有好幾天的路要走?!?p> “前面應該有客棧吧?”
“有,那邊應該可以打聽到葉丫頭的藥?!?p> “好?!?p> 韓嶼點點頭,臉色平靜地靠在車板旁躲過陽光的直接照射,閉上眼睛,開始思考一些問題。
張少杰坐在車尾,目光看向車窗外,思緒不知道飛向了哪里。
車內(nèi)的氣氛似乎進入了一種微妙的狀態(tài)里,大家誰都不打擾誰,自己想自己的。
許久后…
“這位爺,里面請?!?p> 車外傳來小二的那響亮的招客聲。
“下車了?!?p> 韓嶼睜開雙眼,拍了拍一旁還發(fā)愣的張少杰,率先下了車。
“這就是北窟山?!?p> 看著腳下這座高額陡峭的山峰和面前的滾滾沙霧,第一次見到這般景象的韓嶼也是嘖嘖稱奇。
“小二,來三間客房,另外給老子上一桌酒菜。”
“得嘞,這位爺,您里邊請。”
小二顛了顛手中的沉甸甸的銀子,臉色一變,連忙對著眼前的何富貴點頭哈腰,臉上充滿了諂媚的笑容。
何富貴把繩子扔給小二,然后帶著韓嶼和張少杰進去。
“你別不信,老子昨天在邊城那邊親眼看見她倆在那偷偷行事的,結(jié)果那小子他娘的幾下就軟了,哈哈哈,當時差點笑死老子!”
“漠狼那家伙,最近又干了筆大買賣啊,奶奶的,沒跟著去干一票真的是虧了?!?p> “你小子,天天這哀聲有屁用,孬!”
……
卷簾拉開,一股濃郁的江湖氣息撲面而來,吵鬧聲和嘶吼聲不絕,空中飄蕩著十分濃的酒味和一股刺鼻的汗臭味,有的人坐在邊角默默吃飯,有的身邊圍了一大群人,在那邊喝酒吹牛和說些小道八卦,
終之,里面可謂是亂得一糟的熱鬧,不過卻也是在情理之中。
“喲,今兒這么熱鬧?!?p> 送葉曉萱上樓休息后,三人來到一桌空桌旁。
何富貴栽下頭上的斗笠,跟身旁不認識的人瞎嘮嗑著。
“嗨,不就顏紀熊那小子又在吹牛嘛,那小子說話好聽,大家就在他那邊一邊喝酒一邊聽著這小子嘮嗑當下酒菜?!?p> 客棧內(nèi),一個身穿白色蟬衣的年輕男子站在酒桌上,手中提著一壺酒,臉色潮紅無比,看起來醉得厲害,滿嘴說著一堆胡話,
而他的身邊圍著一大群人,都是聽他吹牛找樂的。
“嘿,我說呢,原來是這小子?!?p> “可不,這兒就屬他最鬧騰?!?p> 旁桌人有些不耐煩的回了句。
“老頭子,顏紀熊是誰?”
“顏紀熊,西漠一個商隊老爺?shù)男鹤?,是這家客棧的???,喜歡天天來這吹牛炫耀,不過大家都當是看傻子樂呵?!?p> 何富貴轉(zhuǎn)身回答道,
話音剛落,他的臉色突然一僵,神情變得有些不自然。
身后,一絲涼意從他尾椎直沖脊梁骨,身子變得無比冰涼,一股熟悉的恐懼之意浮現(xiàn)。
真他娘的倒霉,剛來就又碰見這瘋子!
“何老爺子,很久不見了?!?p> 一個身穿破舊布衣,手拉低草帽遮住面容的刀客坐到何富貴身邊,在他坐下的那一刻,何富貴腰間的刀輕微顫抖了下。
“很久不見了,沙刀?!?p> “嗯,老爺子,你還活著?”
淡淡的殺意從沙刀身上散發(fā),下一秒,何富貴腰間的刀開始瘋狂顫抖,似乎想要脫鞘而出,保護自己的主人。
“老子會那么容易死嘛?!?p> “呵呵,我之前聽到消息,船幫和玉女閣被朝廷剿了?!?p> “我逃出來了?!?p> 何富貴輕輕地拍了下腰間的刀,刀身重新陷入沉靜。
“嗯,那就好,我會幫你報仇的?!?p> 殺意消散,沙刀灑脫地舉起桌上的酒大飲幾口,然后站起身,大步向客棧門口走去,眨眼間,人就消失不見,
而周圍的人依舊是該吃吃,該喝喝,并沒有受到影響,就好像這人沒來過似的。
沙刀,是個極具個人鮮明特色的人物,他每次都是那樣雷利風行地前來質(zhì)問,又轉(zhuǎn)瞬即逝的悄悄離去,然后留下了一臉驚魂不定的何富貴。
何富貴的內(nèi)心吼叫:媽了個巴子,每次來這都碰見這貨!
……
涼意散去,周圍重新陷入炎熱,火辣辣的熱氣襲來,卻無法立刻脊消散梁骨上殘留的寒意。
“他,他是第一刀!”
一旁堅挺著身子的張少杰開口道,緊握在玄鐵盾上的右手松開,整個人如獲大釋般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剛才,他感覺一把無形的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只要自己一動彈,這把刀就會毫無猶豫地斬斷脖子。
“老頭子,你認識的瘋子真的多。”
韓嶼擦了擦臉上的冷汗,剛才一直保持著沉穩(wěn)地微笑,現(xiàn)在臉部肌肉似乎有些抽搐,動不了。
“哈哈哈,你們這兩雛,后面就習慣了,這就是西漠,傻子和瘋子最多的地方?!?p> 何富貴無所謂地大笑著,仿佛對剛才的一切習以為常,完全沒什么感覺,而那腰間那已經(jīng)初露鋒芒的刀卻悄無聲息地縮了回去。
媽的,碰到這瘋子,老子自己也是驚了一跳。
“好了好了,吃吧,再不吃菜就涼了?!?p> 何富貴打住,拿起筷子點了點桌上的飯菜,強行轉(zhuǎn)移話題。
“這菜不錯我跟你們講…”
說著,他給韓嶼和張少杰兩人夾了兩大塊肉,然后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
韓嶼和張少杰互看一眼,抬起輕微顫抖地筷子,開始大口扒飯,顯然也不想再提剛才那一幕。
……
飯后,韓嶼和張少杰二人回到客房內(nèi),韓嶼負責醫(yī)治和照顧葉曉萱,張少杰休息。
至于何富貴,飯吃完后就不見了人影。
時間流逝,太陽如同時鐘般已經(jīng)滑到了九點鐘方向,即將日落西山,夜幕顯現(xiàn),月亮升起,晚風微涼,
消失了一下午的何富貴買醉歸來了。
晚上,三人選擇在客房內(nèi)吃飯,方便照看葉曉萱,也好商討些事。
客房內(nèi),
“隔,那兩味藥有消息了?!?p> 何富貴說著打了個隔,渾身散發(fā)著濃稠的酒氣,雙眼迷離,臉色無比潮紅,手指在空中不停地比劃著小圈圈。
“喝這么多酒。”
韓嶼捏住鼻頭,滿臉嫌棄地看著何富貴。
酒臭味太重了!
“不喝這么多酒,老子能灌醉那幾個酒鬼嘛,不灌醉這些口跟縫了線的家伙,能拿到消息嘛,哈!”
何富貴突然提高音量,大聲嚷嚷著。
“什么消息?!?p> 張少杰來到何富貴身邊,雙手抓住對方的衣領(lǐng),神情十分急切。
“哎呀,別急,我說,銀龍草呢,我搞到手了?!?p> 何富貴伸手往懷里掏了掏,摸出一個普通的木盒,紅豆大小的眼珠溜溜看了看,確認拿對了后,
大力一甩,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
“這他娘的是老子千辛萬苦從黑鬼那貨那買來的,花了老子整整五百銀兩!五百銀兩!”
說著,何富貴咧開嘴哈哈大笑,一抹紅暈出現(xiàn)在臉上,他抬手比出五,在韓嶼兩人眼前晃悠,完全一副向大人邀功的小孩子神態(tài)。
韓嶼拿起桌子上的盒子打開,一股獨特的清新藥草味散發(fā),人一聞,頓時渾身清爽,一切煩絲消散。
韓嶼點點頭,這確實是銀龍草,看來何老頭說話不假。
“隔~”
“哈,至于…血葡萄,沒有這…玩意,不過有消息說…說在邊城那里有看見過,咱到時候去那找…找?!?p> 何富貴說完,倒頭就睡,轟雷般的鼻鼾聲開始響徹在房間內(nèi)。
“葉…丫頭,老子…對不起你啊,你放心,叔…會給你醫(yī)好。”
何富貴低聲喃喃著,像是在說夢話。
韓嶼眼神平靜地看著何富貴,抬起手,手指間閃過一道銀光。
許久后,銀光消散,手重新放回,目光轉(zhuǎn)向張少杰。
“少杰,你覺得呢?”
“這回應該可以信。”
張少杰點了點頭,也不接著說下去,而是開始大吃起來,他對于何富貴的態(tài)度并不感興趣,而且一會還要照顧曉萱,得吃快點。
“行吧,信這一回,一會你照顧曉萱,我給老頭子擦擦,一身酒味臭的要死?!?p> ……
深夜,韓嶼站在房間的門窗前,看著外面繁星錦華的黑夜,他的思緒卻是暗沉復雜。
天上,一顆星星以一枝獨秀的閃耀光芒吸引住了韓嶼的目光。
看著這顆閃亮的星星,他回想起師傅以前說過的話,:人死后,要么下地獄,要么變成天上的一顆星。
“師傅,是你嘛?!?p> 夜風吹過,長發(fā)飄散,露出韓嶼那本不屬于這年紀的成熟面龐。
這三年來,他經(jīng)歷了太多,也見識了許多,而心中的疑惑也越來越多,可卻無法得到解答,
看著星空,這些問題如同洪水般宣泄。
“江湖,真的是潭深水??!”
“師傅,江湖險惡,我算是體會到了,這兩年來,我碰到過很多人,有忠肝義膽的傻子,殺人如麻的瘋子,千面多變的…怪人,呵,千奇百怪啊…”
“情義重要還是利益重要?”
“師傅,我還能信何富貴嘛?”
“……”
韓嶼對著空氣發(fā)出一連串的問題,
寒風蕭瑟,眼前并沒有人能解答這些問題,因為,這些問題只有他自己去解答。
“爬!”
在韓嶼對月星抒發(fā)感慨的時候,一個突如其來的鐵爪深深地鉤住韓嶼房間的窗口。
韓嶼:……
艸,進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