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何嬌早早的爬起來穿著她哥的舊衣裳,衣裳雖然有些舊,但何嬌并不在意這些,方便就行。
她自來圖省事,也不喜歡自己穿女裙,一是她擺脫不了前世的心理,二是因為女裝裙擺小走路沒有男裝方便,所以每次去出門的時候,她就會穿上男裝。
一根黑布條整整齊齊的把頭發(fā)束在腦后,乍一看很是俊俏的少年郎,當然是窮小子。
一家吃過飯后,她阿爺阿奶又忙去收拾菜地,王雙兒留在家里洗衣服收拾。
她阿爹阿娘背著大背簍,背簍里沉甸甸的,裝的都是今日要賣的東西,有山貨和菜,還有一些她阿爺編的竹筐籃子,何嬌和何昊然何昊陽三人幫著抱著藤席。
等一家趕到村口的時候,已經有幾個村里人在村口的大樹下等車,大家互相打了招呼,都聚在那兒閑聊。
她阿舅李慶山順帶做趕車的生意,每天往返河東村和縣里,早上太陽未起時一趟,晌午飯前回村,晌午飯后一趟,傍晚前回村。在這中間空出來的時間,才是她阿舅的主業(yè),幫人托運東西,對比村里人種地,她舅算是高薪的人。
剛走到村口就遠遠的看見牛車搖搖晃晃的來了,這時太陽才剛冒出點頭,天邊通紅一片的火燒云,不知情的還以為是東邊起火了一樣,映的東邊那片怡連湖湖面上波光粼粼。
遠遠望去稀稀落落的茅屋瓦屋散落在田野里,翠綠的禾苗,金紅的太陽,還有湖泊上飄飄蕩蕩稀薄的水汽,像是一副大自然鬼斧神工的日出圖。村里的公雞陸陸續(xù)續(xù)開始打鳴,東家的公雞叫著西家的公雞,爭相報鳴。
“阿舅早上好?!焙螊尚χ惺?。
“阿嬌今兒也去縣里啊。”李慶山笑呵呵,又跟李秀娟她們打招呼。
上車之前大家也都自覺的把錢遞給李慶山,去縣里一趟兩文錢,去楊林鎮(zhèn)上一文,大多數人去縣里的話都舍得,去鎮(zhèn)上雖然比較近,也有人愿意坐車去,尤其是天冷天熱的時候。
李秀娟也數了十文錢給李慶山,因為車錢他們老早以前就說好的,如果他不收,他們以后就自己走去也不坐他車,畢竟天長日久的,不是一次兩次。
等所有人都坐好后,何嬌才笑嘻嘻的爬上牛車,并排坐在李慶山一邊,李慶山一揮鞭子,牛車晃晃悠悠的走著,別看牛經常慢吞吞的,可真干起活來一點也不慢。
李慶山,比她阿娘李秀娟大二歲,人很忠厚。娶妻周氏,她舅媽周氏性情直爽,跟她娘關系是要好的閨蜜。
她表哥李長樂,年十八,在縣里的典當行里做小賬房,老早前定的親事,只是石大家的姑娘當時還小,所以兩人遲遲沒能成親。如今石家姑娘石玉蓮,未來她表嫂,今年已十五,兩人親事就定在今年八月份。
她表弟李長興,年九歲,在鎮(zhèn)上私塾里上學。李長興是李家唯一個正式進學的,她阿舅和表哥都是她姥爺自己教的,她姥爺也僅僅認識點字,會撥算盤,雖然識字不多,但是在村里來說已經很厲害了,所以她姥爺嘗了讀書人的好處,就指望著李長興以后能考個秀才光宗耀祖。
當然并不是所有村里的人都有能力送孩子入學,畢竟讀書的開銷對于莊戶人家來說還是挺大的,束脩是一部分,還需要筆墨紙硯,書本這些都是精貴東西。
而且眾所周知,趕考有多么耗費財力。
她表弟李長興還是挺聰明的,勤奮上進。雖然沒有她哥那么有天分,但以后考童生還是有希望的。
除此之外她還有一個大表姐李如,已嫁作人婦,嫁在隔壁河西村的梁家,表姐夫梁明在鎮(zhèn)上開了家醬料鋪。
一路上話題多是繞著她們家,誰不羨慕她阿娘?丈夫可靠,兒子出息,閨女漂亮能干,當然還有她二哥,估計想探探她阿娘口風的。幾個女人嘰里呱啦滿天扯,東家常李家短。
待到了縣城里,大家紛紛下車,她們幾人下車后就跟李慶山分開,說好晌午之前回村。
何昊然跟她們都不順路,自己一個人回了書院,何昊陽跟何元杰順路,正好幫何元杰拿點東西送到集市那兒,再回了陸大伯家。
而何嬌還是很希望和何元杰去集市上,但是李秀娟不讓,非要讓她跟她去繡莊,不過何嬌還真沒去過繡莊,今兒這是頭一次。
李秀娟打算給家里兩個老人和何元杰一人做一身衣服。
何元杰的衣服前兩日不小心被樹枝勾破了,雖然何家條件不錯,但一家人都是挺節(jié)儉的,李秀娟更像是貔恘一樣,只進不出,都在為何昊然日后科舉做準備。
這個家主要收入來源是家里的地,其次是何士泊編織的籮筐和草席,何元杰偶爾去后山打點山雞野兔,或是采點山菜之類的,吳桂芝種菜的老手,何昊陽做木工的工錢,李秀娟和何嬌攬的繡活。
何嬌曾經算了一筆,按照她家這樣勤奮,估計一個月大概收入在三兩到五兩銀子這樣。
這些年來何嬌的繡技越發(fā)的好了,接了些繡莊的刺繡活,繡些衣服上的花樣,床套枕套這種簡單要求不高的活。
打絡子她也學會了七八種不同的結法,越簡單的越便宜,如果手快,簡單的一天什么都不做的話,也能結個十幾條,一條也能掙個一文錢,別小看這一文錢,一文錢可以買兩個饅頭,可以買一個肉包子。
當然越復雜的越精細,用料也講究,結絡的時候必須要小心翼翼,耗費的時間越多,賣的也貴,掙的也越多,做的好的一條能掙五文錢左右。
何嬌也經常接一些打復雜的絡子,因為復雜的結用的絲線很貴,容易起毛,一般人用不起,都是供應給有錢人使用,自然做壞了得不償失,不過鄉(xiāng)下人很少會接這種活。
莊戶人家不分男女都要干很多活,比如她阿娘起早貪黑洗衣做飯,雙手有薄繭略顯粗糙,還有她姥姥常嘆她娘手不如她巧,只學了個大概,所以她阿娘接活從不接精細的活。只挑揀著接點細棉布的繡花,棉手帕和打普通絡子的活。
就連她大哥都在書齋里接些抄書的活計,掙點筆墨錢,總之一家人都在努力掙錢,為了生活而努力。
到繡莊后,時間還早,店里客人不多,只有兩個客人。何嬌就見繡莊也都差不多一樣,都是一個柜臺幾個貨架,那布匹分門別類的放在不同的架子上。
店里有老板娘和一個伙計,老板娘是個三十多歲的婦人,一身郁金色衣裙,頭戴珠翠,俏生生的站在那兒做活招牌,那個伙計大概二十左右嘴皮子利索在招呼那兩個客人。
繡莊不僅賣繡品,也有賣布料的,李秀娟一直這家繡莊接活,都是老熟人,跟老板娘打了聲招呼,看了看店里的細棉布,選了深藍色,深灰色和深紫色每樣扯幾尺。
老板娘看了看布,笑道,“這是發(fā)財啦?”
李秀娟笑道:“鄉(xiāng)下人能發(fā)什么財?。窟@不是去年沒做衣服,今年怎么著也得一人做一身?!?p> 老板娘笑著拿著手帕指向何嬌問道,“這是你家小子嗎?好像沒見過。長的可真是俊俏!”
李秀娟忙拉著何嬌介紹一下:“哪啊,這是我家丫頭阿嬌,最是讓人頭疼,愛作怪?!庇洲D頭和何嬌說道:“這是老板娘,叫許姨?!?p> 何嬌笑的甜兮兮的喊道:“許姨好,許姨您可真是漂亮,跟畫上的人似的?!?p> 許曼娘聞言笑的見牙不見眼,笑道:“喲,原來是你家那個好手閨女??!李妹妹你以后有福了,看看這模樣,這小嘴也跟抹了蜜似的,真是讓人稀罕,我看這今年媒婆得把你家門檻都踏破。”
何嬌被打趣了,也不害臊,笑瞇瞇的看著她。
“曼娘可不興這么夸的,什么福氣不福氣的,我只求著將來她能過的好就行了?!崩钚憔昝Υ蜃≡掝^,把布包里的活計交給許曼娘。
許曼娘和李秀娟閑扯了幾句,伙計給李秀娟結了帳,母女倆人便與許曼娘道別。
出了繡莊,何嬌笑著跟她娘說:“阿娘你看好聽的話就是讓人舒坦,古話說得好:甜言一句三冬暖?!?p> 李秀娟拍了她一巴掌,白了她一眼道:“人那是做生意的場面話,聽聽也就算了?!?p> 她都習慣了,她從小就從沒聽過她阿娘說過一句表揚她的好聽話,一言不合就是捶打獅子吼翻白眼。
何嬌撇嘴道:“知道啦。您總是這樣子。”
李秀娟把布料東西放進背簍里,眼角余光,何嬌撅嘴滿臉不開心,手指輕輕戳戳何嬌的腦門道,“沒良心的東西,你以為你娘想管著你啊,要是說點好聽的能讓你過的好,我天天給你說?!?p> 何嬌撇嘴道:“那感情好,您現在就說點好聽的,也讓我這倍受摧殘的心里好過點兒?!?p> 李秀娟白了她一眼道:“誰摧殘你了?給你一點好臉你就開染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