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 往事不如夢（上）
窗外，雪下得更大了。地上已經(jīng)漸漸積了一層白色的雪，天地間一片寧靜。
山間苦寒，怕冷的我輾轉(zhuǎn)反側(cè)，久久不能入睡。
只好爬起來，用煮茶的爐子溫些山間的米酒喝來取暖。
湊著一點點爐子的火光和溫暖，再裹著厚厚的兩層大棉被，我坐在沙發(fā)里面看著窗外的雪落。
清貧而苦寒的山間教師生活，恐怕不是我這個時候能追求的。
但是，真的要回去嗎？
那個血腥的戰(zhàn)場，冷酷的都市。
酒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還是冷。
在火光中，在醉意里，我想起了今年的一場如夢往事。
1、出局。
2010年的年，我過得忐忑不安，一直不知集團總部會有什么處理。
等開過工，年后依然熱銷，集團毫無訊息，連每年一變的年初調(diào)動都沒有。
莫非這場是非就這么安然度過了。
是我去年年底預(yù)想的最好結(jié)局，就是總部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過了畢勝紅。
但是，我不敢這么想，想想前幾年的處理，老朱，我，老畢，誰不是被總部抓在手里玩弄。真的就這么過去了。
這種忐忑不安終于在四月份緩解了，銷售一片大好，形勢比人強。不管什么公司，總要先考慮銷售吧。
我終于放下心來。
畢勝紅還是呆在案場。但是別墅已經(jīng)尾盤了，房源所剩無幾，我又安排了駐場人員?，F(xiàn)在案場很干凈。
我開開心心地度過了五月。
沒想到，一過了五月的熱銷期，總部就動手了。
六月一日。一紙通告迅速傳遍全公司。
據(jù)知情人士舉報，丁若男、畢勝紅，在2008年的銷售中故意做低公司太湖灣別墅物業(yè)價值，低價銷售，致使公司損失達2億。特此予以開除處理。公司將酌情追究相關(guān)人等的經(jīng)濟責(zé)任。
話是人講的，一張嘴兩層皮，真是隨便說什么都行。
2008年我和畢勝紅的破冰之戰(zhàn)-大功事件，轉(zhuǎn)眼變成了人生污點。
地震。
六月一日，大清洗開始。
總部空降團隊前來接管，不管是我的部門員工，還是畢勝紅的部門員工，基本全員開除。
只保留了一個小新。
小新的保留還十分具有戲劇性。
小新耿直，在新團隊來時，就不斷通過各種途徑為我辯護，老是說真話。大家都以為他會第一個跟著我們一起被開除，偏偏沒有。
還把小新升職為策劃總監(jiān)，全面配合空降團隊的工作。
湖邊。
小新找我這個下崗開除的人說話。
新：丁總，你說我怎么辦？
?。耗阆胱鰡?？
新：他們太無恥了，我不想和他們一起做。
?。荷翟?。政策是集團出的，和空降部隊沒關(guān)系。他們能用你，我覺得很開心。
新：不。
?。耗銥槿颂^于耿直剛正，在其他不熟悉的地方未必能容你，更加未必會有職業(yè)上的升遷。這是個好機會，別因為我而失去。
新：那你呢？
丁：別擔(dān)心。人生總會有出路的。
湖邊。
寶馬停在不遠處。
畢勝紅走了過來，在我身邊坐下。
畢：今天天氣真好，真涼快！
?。亨牛硐颊婧每窗?。
畢：跟我走吧。
?。河檬裁疵x？
畢：我的搭檔，合伙人，還是我的——愛人
愛人，這個詞他貼著我的耳根子悄悄地說。
我啪一聲，一個耳光打在他臉上。
他也沒躲。
只是悲傷地看著我。
我們沉默半響。
畢：知道你不會同意的。這次拖累了你，連個補救的機會都不給我嗎？
?。寒厔偌t，我們兩清了。
我站起來，向另一邊走去。
畢：我去徐州，和老李搞開發(fā)，你真不來嗎？
我回過頭，看著畢勝紅，堅定地搖了搖頭。
走了一半，我突然想了一句話。
轉(zhuǎn)過頭去，畢勝紅已經(jīng)向著另一方走了。
我嘆了口氣，喃喃自語。
?。豪侠詈?，還用以前的手段容易出事，你要看著他點。
我離開了。
我沒有聽到和看到畢勝紅轉(zhuǎn)過頭來對我的背影說：世事險惡，你太單純，萬事留個心眼。
湖邊
沒了工作，時間一下子多了出來。我難得帶著女兒天嬌到湖邊來玩。
沙灘上，我陪天嬌玩著沙子不亦樂乎。
天嬌七歲了，臉胖鼓鼓的特別可愛。
玩了一會，天嬌問我：媽媽，我們什么時候去買漂亮的新衣服?。?p> 我一愣：天嬌要買新衣服嗎？
天嬌：奶奶說，今天媽媽會帶我去買新衣服、去吃好吃的日本菜呢。
?。禾鞁桑幌矚g玩沙子嘛。
天嬌：媽媽，奶奶每個禮拜都來玩沙子，不好玩了。
丁：喔，好的，那我們現(xiàn)在就去買新衣服，吃好吃的，好嗎？
天嬌：媽媽好。
回程的車上
我一邊開車，一邊問旁邊的天嬌。
丁：開心嗎？天嬌。
天嬌：嗯。開心。
?。簨寢寧鞁扇游飯@玩，好嗎？
天嬌：嗯。不要。
?。好魈焯鞁上肴ツ睦锿婺兀?p> 天嬌：明天也給我買新衣服吧。
我一愣。
?。禾鞁尚睦锏膵寢屖莻€什么樣子的呀？
天嬌：嗯，是一個方方的，大大的，樣子。
丁：那是什么呀？
天嬌：就是那個。
天嬌指著路邊的一個取款機突然興奮地喊了起來。
我的臉一沉。
丁：為什么呀？
天嬌：奶奶說的，媽媽就是一臺取款機。
我笑著摸了摸天嬌的頭。
看著前方的路，繼續(xù)開車。
是啊，七年了，我把天嬌帶在我身邊的日子不足一年，在奶奶身邊長大的天嬌的心中的媽媽，可不就是一臺取款機嗎？
老樓
還是那棟老樓，幾年不來，整體環(huán)境越發(fā)破落了。到處是施工的，像個工地的感覺。
我很久不爬樓，上了七樓有點喘。
琢磨著手上的一串鑰匙，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條才是老家的那一把鑰匙。
不怎么隔音的門里卻突然傳來了老媽和老弟的吵架聲，兩個人聲音越來越響。
我不禁放輕了找鑰匙的聲音。
老媽：那你怎么辦呢？出國留學(xué)回來，好不容易進了公務(wù)員。工資啊，只有一點點。別人家本地人，一定要房子，車子才肯結(jié)婚的，你總不可能不結(jié)婚吧？
老弟：我自己會想辦法的。不行的話，就不結(jié)婚唄?？傊?，你否要去尋姐姐。
老媽：她是你阿姐，幫你是應(yīng)該的。
老弟：媽，這么多年，姐姐她幫我太多了。
老媽：你不說，我去說。反正她做房地產(chǎn)有鈔票，不是買了綠城的豪宅嘛。她們一家人就住豪宅，那個湖邊的小洋房就撥了你住，不是正好嘛。
老弟：你否去。你去，我再也不理你。
老媽：我去。
老弟：你否去。我?guī)阒v，你不準去。我好歹是法院工作，連個結(jié)婚房子還要阿姐的，我面子里子全不要了。你否去。你否去。
門從里面打開了。老弟攔著老媽，兩人爭執(zhí)間。
我看著他們，他們看著我。
一時都傻了。
老弟：姐，你那么忙，今天怎么有空來？
老媽：快進來坐，媽媽正好要找你。
老弟：媽。
老弟攔著老媽。
老媽一把推開老弟，帶著一臉理所當(dāng)然地開始對我說話。
我突然覺得惡心，快速站了起來，往廁所沖去。
我一頓嘔吐，將早飯的剩余、黃膽汁都嘔了出來，才停當(dāng)。
老弟送我下樓。
老弟：姐，你的事情我聽說了。
?。亨浮?p> 老弟：姐，我剛進公務(wù)員體系，家屬不能有這些的。你——
丁：喔。
我抬起頭，直視我的弟弟：丁汝南，是怕被我連累啊。你老姐是什么人，你不知道??？
老弟低下了頭：那，那不是人言可畏嘛。
我的心在往下沉，這就是我省吃儉用、全力以赴供他出國留學(xué)的弟弟，親弟弟。
?。耗悴挥盟土?。人言可畏。
老弟停下了腳步。
我快速下樓。
老弟在樓梯上徘徊再三，跟了下來，追上我說了一句：姐，你臉色不太好，要注意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