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夢中
今夜何花做了夢。
大地蒼茫,鋪滿了白雪,一個看著三四來歲的小孩跪坐在雪地上。
旁邊密密麻麻躺著許多人,那些躺著的人各自保持自己的形狀,身上皆覆蓋一層薄霜。
意識里她知道眼前是一片亂葬地。
這兒本是耕作糧食的麥田,風(fēng)狂嘯著,吹來刺骨寒意,卻吹不動這里凝固了的分毫。
她與小孩有著同樣意識。
她能感覺到小孩很冷,她的視線與小孩重疊在了一起,仔細往下看。
她其實是坐在了僵凍了的尸堆上,她坐著沒有動彈,如同那些尸體一樣。
何花意識到了恐懼,人本能對死亡的恐懼。
何花猛的睜開了眼睛,額間冷汗沾濕了些許頭發(fā),稍稍隨后她便意識到了自己居然在做夢。
這新奇之感使她感覺有些新鮮,只不過隨后想想,夢,終歸是虛無一場的鏡像罷了。
白玨到拾味堂時,何花正端起碗來,整個臉都伸進了碗去,他無奈搖搖頭,這丫頭真是一副餓死鬼投胎的樣子。
肩上的小赤早已按耐不住,直撲撲沖著何花旁邊的小懶去:
“小白,我好像見著我家主人心儀的妞兒了,你與我說過,就是像我同你般,惺惺相惜絕無他人的友誼之情。
我瞧見她剛剛與那貴公子進去了二閣樓。小白快幫一幫我?!?p> 小赤雖然也是個受了訓(xùn)練的好小鷹,但它卻沒有小懶那般的靈性,能知曉旁人言語里所表達之意。
它家主人一直不是個受人羨慕的好兒郎,府里那位貴公子才是。
主人是府里雇來的馴獸師,他撿著它時,見著它這稀罕的赤色,連鷹瞳也透著血色,在它身上花了許多心思。
小赤還是個鷹中迷茫的少年,它從小白,也就是現(xiàn)下的小懶處得知,那常來安侯府探望主人的姑娘,他們與它同小白一樣,互相心儀著。
小懶在原本微涼的腕間繞繞,用蛇信子添了舔何花,又離開她的腕間盤上了桌邊小赤的脖子上,讓小赤帶路。
何花二人邊邊跟了上去:
“是不是有你家主人的線索了?我這一路上仔細揣摩,看你家主人其實不是將將要死透,他這狀況實則是離了魂,我……”
這二閣樓處天天有兩個侍衛(wèi)在那兒擺看著,每每進去的人也沒見他們攔過,何花施施然走過去,被攔在了門外。
“二位客官,還請睜大你那明亮的眼眸,這兒不能進。”
何花抬頭看了看門旁,赫然間發(fā)現(xiàn)那兒掛了一小塊玉制金絲編嵌的“閑人免進”四字的小牌子。
白玨將小赤一把從何花頭上拿來下:
“你將這只赤鷹交由剛進去的那位姑娘一看便知曉?!?p> 何花輕緩將小懶從小赤身上掰開下來:
“還請快些,誤了里面貴人的事可不好?!?p> 侍衛(wèi)讓他們稍等片刻,捧著小赤進去了。
不多時,一位姑娘便同著一位公子走了出來,那姑娘纖態(tài)盈盈,何花覺得這姑娘漂亮又渾身散發(fā)著溫婉的氣息。
何花想《暖梅亭》里的杜家大小姐應(yīng)該就是這樣的大家閨秀。
這溫婉姑娘名為藍玉樓,那只飄飄然是旁邊安公子家的馴獸師魏然,小赤被魏然撿了回來私養(yǎng)。
藍玉樓確認這是烈赤,魏然對它很是喜愛,大夫說他現(xiàn)下脈搏通暢,有一竅魂,在性命攸關(guān)時走丟了,得尋回來才行。
何花二人被邀請入座,那陪在旁邊的俊俏公子與他們講了這魏然忠心護主的故事,舉手投足之間盡是貴氣,卻也不失謙謙君子的氣度。
言語間何花已經(jīng)明白了大致情況,七日前魏然墜下了山崖。
…………
好天氣時,閑散的富家子弟便要尋些樂趣來消磨一下時光,那日正是連綿陰雨天來第一個晴朗的好日子。
安衡約了藍玉樓與幾位好友去往郊外野獵,快到天氣回暖的時節(jié)那些動物便會冒出芽來,接受自然的饋贈或毀滅。
少年難免年輕氣盛,想在歡心的姑娘面前露上一手,魏然雖說是他府里的馴獸師卻更是可以把酒言歡的好友。
他時常與魏然拿上一壺好酒,從古今賢文聊到哪家的姑娘長得水靈。
他同他講藍丞相家的小女兒玉樓是個溫婉善心的姑娘;前幾日終于借機與她搭上了話,他要娶便要娶這樣的姑娘;明日她要來安府參觀,請魏然幫忙用烈赤給小姑娘一個驚喜。
他后來每每思及此處都會懊惱不已。
那日尹將軍府的獨生的寶貝小混蛋又來府里借他銀子,于是他就出去做了些場面活,說些場面話,把借條一一收著,來日尹老將軍欠自己些人情,多劃算的買賣。
安衡再到園子里時,玉樓沒有將注意放在那只噗嗤繞圈的烈赤身上,他站在廊上,少女的眼里滿是魏然。
玉樓一直來得勤,帶上她新制的糕點,一份遞給他讓他莫怪她作為客人時常不請自來。還有一份,她會裝作不經(jīng)意的問道:
“誒,魏然呢,怎么沒瞧見他,正好我做多了一份,我去送與他嘗嘗吧!”
她真是個不會撒謊的傻姑娘,心意擺的明明楚楚。
那日事情發(fā)生的太突然,他忍著左臂撕裂的疼痛擊退眼前最后一個敵人時,玉樓張開她柔弱的雙臂想要護住魏然,害怕到身體發(fā)抖卻仍要倔強。
傻姑娘,不該是這樣。
雙方很厲害,硬生生把戰(zhàn)場打到了旁邊的懸崖臺邊,最后時刻,魏然鎖住刺客推開玉樓,跳下了懸崖。
“我們下去尋他,幸好他被樹葉橫枝緩住了大部分傷,現(xiàn)在魏然昏迷不醒,我們正貼了懸賞令找更夠醫(yī)治他的大夫。
才一百兩,是不是不夠有能之士前來相助?”
當晚何花再沒有與白玨商討換客棧住的事兒。
“小懶與魏然他家那只小赤友誼深厚,可我只會用些符術(shù)把他缺失的魂魄一并扯出來的本事,如何補進去我著實沒有這樣厲害。
于我們而言又能有一百兩的進賬,知章留給我的零花錢怕是撐不住多久,這其實是個兩全其美的好事兒?!?p> “就依你說的辦,明日我們便去完成這兩美之事。”
白玨掏出昨晚為她準備的明云戒,牽起她的手,纖白微涼,將其套上她的大拇指。
“我看你雖有些小小機敏,但于打架這一方面只有挨打的份兒。
這明云戒你帶著,這是我父親在我年少時為我防身而特地打造。我注入了些法力,你若有危險它自會保護你?!?p> 何花躺著床上抬起胳臂,小懶不在腕間游動,它睡著了,夢到與小赤初相遇的場景。
何花呆呆望著這明云戒出了神,又不時捂住嘴巴嘻嘻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