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5月
南方的鳳凰花開,一樹火紅,又是一年畢業(yè)季即將到來。
準(zhǔn)備工作的忙論文答辯,準(zhǔn)備出國的忙著聯(lián)系宿舍,爭取獎學(xué)金,異地的醞釀分手,暗戀的準(zhǔn)備表白,時間對于大四的人來說,總是那么匆忙,一眨眼,四年的時間,就那么遺落在操場,水房和自習(xí)教室的角角落落了。
猛地一回頭,四年就這樣過去了。
父母的電話漸漸多了起來,呂青山的眉頭也越來越重。
呂西亭查過歷年呂青山的成績以及各項賽事的獲獎情況,通過選調(diào)回龍城從政是他和呂老爺子一致的看法。
但身為母親的池媛并不這么認為,由著丈夫和兒子大學(xué)本科學(xué)了法學(xué),她已經(jīng)是拱手相讓一城,大學(xué)畢業(yè)后,她還是希望呂青山能去國外的名校念個MBA然后回國從商,接手池麗集團。
每個人心里有了安排,唯獨沒有人問過身為當(dāng)事人的呂青山,是想工作還是讀研,是想當(dāng)律師還是去法院?
在呂家,最不重要的就是個人的想法。
何進提議趁著6月的答辯還沒開始,宿舍成員攜家屬整個三天兩夜的草原之旅作為畢業(yè)旅行,得到了所有人的一致贊同。
呂青山打電話給安伊的時候,她剛好從實驗室出來,大三了,教授找她談保研的事情,她一口應(yīng)承下來,反正除了讀書,她也找不出其它自己擅長的事情。
何進找他地頭蛇大舅搞了兩輛黑色大切諾基,周五中午吃過飯,一行9個人,一路往北,向著草原出發(fā)。
呂青山作為老司機,責(zé)無旁貸負責(zé)其中一輛車。
安伊被安置在副駕駛的位子上,何進領(lǐng)著兩個剛分手的兄弟鉆進了后座,朝著安伊露出人畜無害的笑容,打了一個熱情的招呼:“綠水妹妹,你好啊,聽說你保研了啊,恭喜恭喜!”
“嗯!”
安伊點頭,嗯了一聲就戴上了耳機。
面對外人,能點頭致意已經(jīng)算是最大的禮遇,可惜何進不了解。
他覺得內(nèi)心受到了暴擊,這小孩也太目中無人了,哀嚎著朝呂青山告狀:“呂政委,你家綠水妹妹也太沒禮貌了,你也不教育教育?”
呂青山,看也不看后座鬼叫的何進,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抽出一瓶水遞給安伊:“我家安伊還小,你老人家多包涵!”
“屠狗王者,就是呂政委你!”
呂青山回頭給了何進一個警告的眼神,將音樂開到最高,是Beyond的《光輝歲月》,幾乎所有的人都沉浸在不羈的歌聲里。
青春即將散場,但夢想和熱情終將繼續(xù),當(dāng)時所有的人都是這么認為的,包括安伊和呂青山。
四五個小時后,約莫黃昏的時候,就到了野狐嶺。
夕陽的微光均勻地灑在遠處起伏的青山上,而青山之上已有一輪淺淺的圓月緩緩升起。茫茫的草原上隨處可見茵茵的牧草,蜿蜒流淌的河水,成群悠閑吃草的牛羊,三三兩兩散落的蒙古包,構(gòu)成了一副如畫般的美景,令人流連忘返。
沖下車,二十多歲的大男孩撒丫子奔跑在草長鶯飛的草原上。
綠色的植被,綴著五彩的野花。
遠離了城市的喧囂,畢業(yè)的煩惱,因為各種壓力皺成一團的心情瞬間被這美景熨燙地平整,服帖,哪里還有什么憂煩?
“這里真好!”
作為一個長江流域長大的水鄉(xiāng)人,安伊從小見慣了小橋流水,園林假山,這種長河落日圓,大漠孤煙直的景象讓她震撼。
在這里,人顯得是那么渺小,時間變得不再重要,每一個人就像是槳葉上的露水,都是點綴的裝飾,大自然才是永恒。
“你喜歡嗎?”
呂青山坐在草地上,和安伊安靜地并肩看著夕陽落山,天邊斂收最后一抹霞光。
“嗯,在這里,很多東西都不重要了!”
呂青山知道,她又想起自己的家和家人了。
和安伊在BJ重逢后第一個寒假,那孩子就沒有回龍城,留著學(xué)校勤工儉學(xué),他特地去打聽了安瓊和林遠夫妻。
從一個安家做過事的阿姨嘴里,呂青山得知了一些令人心碎的內(nèi)幕。
呂青山雖然也常常質(zhì)疑自己的父母,但是直到聽到安伊的事情后,才發(fā)現(xiàn),人性的可怕和丑陋遠不是他能想象的。
一個從小在冷熱交替暴力下長大的天才少女,不管多優(yōu)秀,拿多少第一,都得不到父母的一丁點關(guān)愛,甚至就連最基本的三餐溫飽,都不能得到保障。
難怪,從第一次見她,她就像個沒有安全感的小獸,頂著一身千瘡百孔的盔甲,狐疑地警惕著自己。
她打架,是為了保護自己。
即使吃飽了也不浪費一點食物,是因為嘗過挨餓的滋味。
不敢輕易靠近別人,是因為她從未被別人善待過。
原來,她的十幾歲過得那么容易!
從那之后呂青山對安伊,幾乎可以用寵溺來形容。
有問必答,有求必應(yīng)。
他想把她寵得驕縱無禮,目中無人,想做什么就做,永遠都不用再那么小心翼翼,看別人臉色。
他不羨慕那么擁有一個懂事又堅強的女朋友的人,因為那只說明他的女友一路長大遇到了太多不好的人或者事。
“等你書讀夠了,我就給你買個能看到草原和山林的房子,養(yǎng)一匹馬,再種一片玫瑰園?!?p> “為什么要玫瑰園?有刺,我不喜歡!”
“那你喜歡什么?”
“種土豆不行嗎?”
安伊歪著頭,看著漸漸被黑暗籠罩的大地。
土豆多好吃啊,可以做土豆泥,做薯條,能清蒸,能火烤,就連大盤雞里也少不了它!
“行,你說種土豆就種土豆!”
呂青山迎風(fēng)淡笑,他的小孩就是與眾不同。
“你還繼續(xù)讀研嗎?”
安伊的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弄著地上的草葉子,表面上裝得無所謂,但是那個慣用的動作已經(jīng)暴露了她。
呂青山自然明白,她在擔(dān)心什么。
“會,繼續(xù)讀書,陪著你一起畢業(yè)。”
“嗯!”
安伊點點頭,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不再問什么。
而呂青山則開始采集地上盛開的野花,編制了一個別具一格的花冠,戴在了安逸的頭上。
不知不覺,從13歲見到她,已經(jīng)過去了四年,孩童的軀體漸漸抽長豐盈,稚氣褪去,周身洋溢著清冽的少女氣息。
白色的棉布長裙,一頭黑亮順直的長發(fā),一頂鮮艷五彩的花環(huán),還有一個淡漠的少女,構(gòu)成了呂青山一生中最美麗的初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