博人一笑?殷樂心中暗笑。為了博人一笑,竟然能從去年冬天就開始準(zhǔn)備,這位夫子的耐心,可真不是一般的長。
若是此前的切鲙,殷樂還見過幾回??蛇@次的清茶,就連活了兩輩子的殷樂也聞所未聞。在蹲在取意堂的幾日,她忍不住又開始猜想今日會有什么新鮮玩意兒。
可惜,除了夫子一日快似一日的講課速度,取意堂的生活與其余書院的生活無二。
早上習(xí)文,晚上練武,一連十天下來,殷樂都快習(xí)慣了這種生活。直到七月三十,何庸駕車前來,要接她回殷府參加接風(fēng)宴。
“這接風(fēng)宴是為大小姐辦的,大小姐不可不去。”見到殷樂臉上并不情愿,何庸無奈提醒。
“大管家提點的是?!币髽反故?,虛心接受,“請給瑾瑜些時間,瑾瑜與夫子做個道別?!?p> 何庸笑著點了點頭,溫和地看著大小姐放下書袋,轉(zhuǎn)身往松鶴閣奔去。
這位大小姐雖然一身男裝,可何庸總覺得,她不輸給世間任何一名女子。
如此女子,為何要褪下羅裙呢?
“先生,你可還在?”殷樂幾步?jīng)_到三樓,就見到即墨正打開了隔間的門。
湖藍(lán)的長袍在眼前一閃而過,即墨擋在門縫處,臉上帶著疑惑:“樂娘子為何去而復(fù)返?”
“我是來向先生此行?!币髽坊卮?,“祖母為我舉辦了接風(fēng)宴,要我出席。”
即墨眨了眨眼,這位樂娘子,是要走了?
“何時舉辦?”先生的聲音依然平靜如水,沒有一絲漣漪。
“八月初一?!币髽反啻嗷卮?。
即墨回過頭,正看見宋先生食指彎曲,抵在下顎上,微微頷首:“也好,你的啟蒙也上完了。你不在的時間,正好夠我準(zhǔn)備接下來的考題。”
短短十天,宋先生與殷樂二人,一個很快地教,一個還嫌教得太慢,如風(fēng)卷殘云那般將一系列必讀書籍全部掃蕩一空。聽到考題一詞,殷樂先是一愣,隨即就明白了。
宋先生特地拉攏她,又給吃又給喝,還悉心教習(xí),做了這么多,也該測試測試他的學(xué)生到底有幾斤幾兩。
“學(xué)生遵命?!币髽反鸬?,又聽見宋先生問了句:“參加完接風(fēng)宴,學(xué)生可還回來???”
殷樂下意識便答:“自然是要回來的?!?p> 接著,她就聽見宋先生沖即墨吩咐:“即墨,樂娘子那間廂房且不要收拾,留著等樂娘子回來住。”
即墨應(yīng)了一聲,就聽見門外的殷樂一聲輕笑。隨后便是一陣輕快的腳步,樂娘子帶著一縷淡然的清香,逐漸遠(yuǎn)去。
何庸早已回到了車上,攬翠鋪紅一左一右,守在松鶴閣樓下。
見到殷樂出來,攬翠先是主動迎了上來,擔(dān)心問道:“大小姐,那位夫子如何說?”
“夫子同樣讓我回去。”殷樂一手拉一個,上了何庸的馬車,“夫子的意思是,等我再次回到取意堂,他就要給我出考題了?!?p> 攬翠笑瞇瞇點了點頭,和鋪紅對視一眼,扶著殷樂在車廂內(nèi)坐好,抽手便從座位底下拖出了一個箱子。
打開箱子,攬翠先將一套長裙拋給鋪紅,自己又取出了十幾盒胭脂水粉,揚起腦袋,沖殷樂露出白玉般的小虎牙。
“娘子,既然要回府,我們可不能輸了仗勢?!睌埓湔f著,身后的鋪紅托著疊好的衣服,連連點頭。
攬翠挑的這件衣服,這身衣服上身做了琵琶袖,用色是鮮艷的石榴色,袖中略寬,收口很窄,干凈利落。
為了映襯,下身的長裙就顯得樸素了許多,但做功依然精巧絕了。乍一看,只是幾支榴花盛開,實際上整件裙子滿是暗紋。裙上布滿了與底料差不多的繡線,伴隨著穿衣人的舉手投足,衣裳上光影變動,絢麗非常。
在外面,樂娘子可以隨心所欲,穿著三日未脫的衣裳和丫鬟一起出門,尋個酒鋪,喝個酩酊大醉。
但一旦回到殷府,她只能是定國侯府唯一的嫡女,戴金簪,著華裳的殷家大小姐殷瑾瑜。
攬翠與鋪紅深諳這一點,正如此,她們才會是殷樂身邊的貼身丫鬟。
攬翠在水盆中凈了手,取過胭脂細(xì)細(xì)涂在殷樂的臉上,為那已經(jīng)被蓋上不少淡粉的臉龐再增了一抹亮色。
殷大小姐用的脂粉,那都是頂頂好的。施過之后,全然看不出刻意涂抹的痕跡??催^的人總覺得,殷大小姐本來就生得這般美好,惹人憐惜。
馬車停下,殷樂聽到了車廂外的一陣騷動,將手搭在了攬翠的手上,含笑下了車。
殷大小姐甫一下車,等候已久的徐氏立刻沖了上來,一聲聲叫著“玉姑娘受苦”,恨不得把自己的這位侄女揉進(jìn)心肝肺里。
“二嬸嬸。”殷樂由她握著手,垂眸輕聲應(yīng)了一句。
徐氏哎了一聲,拉著殷樂就往里走,一邊還在不住叨念:“玉姑娘可真是累著了,二嬸瞧著,怎么清瘦了許多?”
“玉兒不累,勞二嬸費心?!毙焓蠁柺裁?,殷樂就答什么。二房夫人這個人,心里越是慌張,她表面就越是熱情,看她如今這般模樣,想必是急得不行。
再想想近期殷府發(fā)生了什么事兒,八成是那殷瑾賢還在被關(guān)禁閉,徐氏心焦,便想撬開殷樂的口,讓她去和老夫人說說好話,放了殷瑾賢。
這可怎么行?她來就是要請殷家二房滾出定國侯府,哪有倒戈反幫的道理?
“玉姑娘,你來了也好?!惫?,趁著還沒走到上房,徐氏抹著眼淚,逐漸轉(zhuǎn)入正題,“自從你走了后,老夫人身邊只有鸞兒一人陪著,實在是寂寞啊……”
“二嬸此話怎講?”殷樂細(xì)長的眉頭微皺,大大的眼睛里滿滿的疑惑與不解,“二嬸陪著祖母,祖母身邊還有鸞姐姐和賢哥哥兩位小輩,怎么能說的上寂寞?”
徐氏使勁兒按了按眼角,剛想和殷樂打感情牌,卻看見殷樂輕咬下唇,緊張地看著她。這架勢,只怕沒等她哭出來,殷樂就會梨花帶雨地面見祖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