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北闕甲第
第二日便是七月了，一大早太陽就高高地曬著地面。
林心跟著阿寬去長安城送拜帖，上次林心看見的那片四周都是高高望樓的地方，就是那些王公貴族的家。
這片位于未央宮北門，朱雀大街西側(cè)的豪宅被稱為——北闕甲第。
甲就是第一，第就是房屋。
北闕甲第再往南，就是丞相府了，這里是真正的政治中心。
可是來得不巧，剛到丞相武安侯田蚡的府第，就遇上了一起爭吵事件。
在大門口爭吵不休的是魏其侯竇嬰的門客，灌夫。
灌夫親自駕馬前來迎接丞相田蚡至竇嬰家赴宴，結(jié)果田蚡的門下說田蚡還沒起床，讓他在外等著。
這個灌夫脾氣倒是不小，在門口一直吵嚷，旁邊好幾個人勸他都勸不住，林心在一旁看著也有些煩躁了。
林心大聲問：“誰是武安侯府管事的？”
臺階上跑下來一個弓著腰的中年男子，問林心什么事。
林心行了禮，說自己是軹侯府來送名刺的，讓侍者立刻拿了名刺呈與武安侯。
這灌夫一聽不高興了，直罵林心不長眼睛，自己正在等丞相快些收拾好了去赴宴，竟然跑來個不懂禮數(shù)的家伙敢與他搶先。
林心見這灌夫碰誰都罵幾句，十分討厭，正要與他頂嘴，旁邊一位長者卻急忙出來調(diào)節(jié)，只可惜這灌夫很是蠻橫霸道，根本不聽那人之言。
這長者走下幾步與林心打了招呼，他是丞相武安侯的門客，收了名刺請林心回去，那灌夫還在門口罵罵咧咧的。
林心看了一會兒，又走上前去叫門客千萬記得這名刺，讓丞相一起來就送給他，灌夫還在一旁瞪著大眼睛怒視著林心，這灌夫一旁跟隨而來的下屬看來已是十分害怕，一直在旁默默無言地行著禮。
林心也不怕他，回瞪了灌夫幾眼。
可惜這田蚡架子很大，一日推一日，總說沒時間見梁舒聞，梁舒聞這世襲的君侯在這偌大的長安城里難道都不夠看嗎？
這日梁舒聞?wù)垇砹艘粋€人，竟然就是那日在田蚡家門口遇見的門客——籍福。
籍福人很客氣，年紀(jì)比梁舒聞大不少，不過梁舒聞畢竟是君侯，他也是非常恭敬，沒有因為自己是丞相的門客就拿翹。
梁舒聞?wù)宜麃硎菫榱苏埶握f田蚡，據(jù)說田蚡挺愿意聽他的話的，這樣看，這人挺厲害，至少能說會道。
林心對他印象也挺好的，第一次見的時候他一直好脾氣地勸說灌夫，這次來也是認(rèn)真聽梁舒聞的建議。
但是等籍福走了以后梁舒聞才說，這籍福本是魏其侯竇嬰的門客，去年才投奔武安侯田蚡，林心聽了瞬間對籍福也沒那么高評價了，覺得他怎么是一個墻頭草。
第二日初六，昭公子至軹府，說是來見梁舒聞的，但是他們從行了禮以后基本也沒怎么說話，都是林心在說。
林心告訴他那日在武安侯府的事情，她舉著手在眼睛前比劃，給他說那灌夫眼睛瞪了那么大！
“那個灌夫可兇了，見誰都要罵幾句，在那么高檔的地方，一直在門口大聲吵嚷，好沒有禮貌！”
林心想到灌夫就嗤之以鼻。
但是昭公子說：“那灌夫向來性情暴烈，但也算性情中人，一直是以勇猛聞名。
他在七國之亂時跟隨他的父親從軍，立下軍功，后來先帝任命他為代國宰相，皇上初立時認(rèn)為淮陽乃軍事要地，特命他為淮陽太守。
在回京擔(dān)任太仆期間，因喝醉酒毆打竇太后的弟弟竇甫，皇上怕竇太后會斬殺灌夫，所以改任他為燕國宰相。
誰知去歲又因他事犯法，被免了官，只能賦閑在家，他一向與魏其侯交好，此次特替魏其侯來請了武安侯，武安侯原是應(yīng)允的。”
林心聽著有些懵了，灌夫這脾氣才是不小呢，太后的弟弟也敢打，林心的嘴跟隨心境都變成了哦形，簡直不敢想象這人還有多大膽子。
昭公子見林心傻乎乎地張著嘴，忍不住多看她幾眼，繼續(xù)說：“那日你至武安侯府時，魏其侯已等候多時，灌夫見武安侯遲遲不至才會親自駕車前去迎接，可是武安侯卻說自己已經(jīng)忘了此事，又遲遲不能出門，灌夫此人向來暴烈，我也是能想到他當(dāng)時的樣子?！?p> 林心聽了才知道原來還有這樣的前情提要，直說武安侯田蚡不厚道。
林心白著眼，道：“那個籍福也是墻頭草，魏其侯失勢就攀附武安侯，還不如灌夫，一條道走到黑?！?p> 昭公子說：“灌夫乃性情中人，又喜愛打抱不平，而籍福在為人處世上，不得不稱為圓滑老道，他們身上都有值得學(xué)習(xí)的地方。
當(dāng)初皇上初立，前丞相因病免職，皇上打算重置丞相與太尉，當(dāng)時武安侯欲得丞相之位，籍福勸說武安侯應(yīng)禮讓比自己更位高權(quán)重的魏其侯竇嬰，給魏其侯留了面子，也給自己留下一個尊賢的名聲?！?p> 林心咬著牙說：“那只能說明他心機深重！”
昭公子笑著看著林心，他將手放到案幾上，半瞇著眼睛對林心說：“你這樣是不是太武斷？我們做人做事不能偏廢一方，忽略另一面?！?p> 林心見昭公子教育自己，趕緊坐直了身子來聽。
梁舒聞見了眼睛睜得大大的，說：“我平日里說你，怎么不見你這么好態(tài)度？”
梁舒聞有些憤憤不平，但是林心卻沒覺得，道：“我平日對你也是很尊敬，你說話我都有聽?。 ?p> 林心微笑著對昭公子道：“你說另一面呢。”
“這另一面，正好與剛才所說類同，做人做事不能過于強直?！?p> 昭公子繼續(xù)給林心講起籍福的事：“后來魏其侯當(dāng)上丞相，籍福又與魏其侯說，‘君侯喜善疾惡，可是只善人喜愛君侯，惡人亦會惡毀君侯，若是君侯能有容人雅量，便可遠(yuǎn)禍端?！?p> “水至清則無魚？”林心疑惑地看著昭公子問。
梁舒聞轉(zhuǎn)過來看著林心，昭公子也看著她，她急忙說：“別說我孺子可教啊，這話不是我說的。”
昭公子在的時間總是那么快，林心覺得才聊了幾句話太陽就落山了，但是林心也不能叫他早點來，因為他都是陪母親用過朝食才出門，這里人最看重孝道了。
昭公子告知他們大行令王恢聽了圍謀的建議后，說要考慮考慮，林心聽了有些失望。
昭公子卻讓她別難過，他說：“世間也沒有一蹴而就的事情，我會再勸說他的?！?p> 昭公子離開時林心一路送他到大門口，這軹侯府很大，左轉(zhuǎn)轉(zhuǎn)右轉(zhuǎn)轉(zhuǎn)也需要不少時間，兩個人肩并肩地走著。
昭公子給他講了竇嬰與田蚡之間的事。
魏其侯與武安侯兩人都因為支持皇帝運用儒學(xué)而被喜愛黃老之說的竇太后罷免。
去年林心他們到達(dá)定襄郡時竇太后去世，田蚡因為是皇上的母親王太后的同母弟弟，便又被啟用了，而竇嬰是竇太后的親戚，所以現(xiàn)在愈發(fā)被邊緣化。
而梁舒聞是比竇太后還老一代的薄太后的親戚，竇太后的親戚都出局了，難怪田蚡不把梁舒聞放在眼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