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年秋天的時候我媽的調(diào)令下來了,我終于要離開大山了,回到老家的小鎮(zhèn),我記得我當時走到裝滿家具的東風大卡車,對著郵電局的大門,深深的告訴自己,我今年5歲了,離開了大山了。
經(jīng)過蜿蜒曲折的山路,經(jīng)過小溪,那時候路不好,車子直接在溪水里開過去,我在我媽懷里睡著了,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在鎮(zhèn)里的家里,全新的世界,到處都是新奇,
青磚加土磚做的房子,中間是大廳,兩邊分布四間房間,一間是我哥和我睡的,一間是奶奶睡的,一間是爸媽睡的,還有個拆房,大廳后面是廚房,有140平方,
我哥已經(jīng)在讀小學了,我才5歲還在家玩,每天最開心的事就是看我哥的小人書,特別是西游記的小人書聽著白發(fā)蒼蒼的奶奶講故事,我喜歡這個家,奶奶很護著我,但是奶奶身體不好走路很慢,
牙齒也沒有幾顆,奶奶很討厭我的媽,總說她妖氣,那個年代,女人化妝都要歸類到不正經(jīng),可是我才不管這些事,每天看著一部外國的機器娃娃的電視,看著西游記小人書,雖然家里經(jīng)常會有家暴,只要不打我,我就躲在房間里,就這樣我到了6歲,
我做了我后悔了一輩子的事,我爸給我買了個娃娃頭的存錢罐,里面都是我爸賣肉給我的一些紀念幣還有零錢,大多是幾分的硬幣,最大面值有個5塊的,
這可是我的寶貝,每次我爸給我錢我都塞到里面,我爸說等我攢夠了,給我找老婆用的,有一次,我看到我哥從我的存錢罐里拿走了那張5元,我急了,
我去跟我媽說,我媽又跟我爸說,這下可是滔天大禍,我爸把我哥從學校抓了回來,綁上腳倒掛在房梁上,用鞭子一下一下下抽,到了鎮(zhèn)上,我爸的武器從皮鞭換成可三角帶,就是拖拉機連接發(fā)動機的那個皮圈,這東西打人老疼了,我也有幸嘗過幾次,
地上的血滴成一條直線,我躲在房里發(fā)抖,我知道我錯了,我沒有要打哥哥,我只是希望他把我的5塊錢還給我,我覺得我犯了天大的錯誤,在這里向哥哥說聲對不起,真的不是我的本意,
當時家里圍了好多人看熱鬧,沒人敢去阻攔,都打不過我爸,這件事在很多年以后一直是我的心病,連一聲對不起都沒對我哥說,我要知道我的一句話會有這么嚴重的后果,打死我都不會說的,
哎遺憾!那一次我哥差點就死了,喂了4顆云南白藥里的小黑丸,最后也活過來了,我哥黝黑皮實,在學校幾個高年級的一起上也不放在眼里,在我爸地獄般的磨練中,小孩子的拳腳真不算什么。
這件事過了兩月,我哥突然病了,檢查出來肺結(jié)核,聽奶奶說這個病很厲害,會死人,而我哥住院的次日,我也高燒咳嗽,也住院了,
當時聽醫(yī)生說,我哥的一邊肺都快爛掉了,我的一邊肺爛了一個鴿子蛋的洞,住院我沒有太深的印象,每天都是好吃好喝,
兩個月后有一天我從病床醒來,我要找媽媽,我一個人好怕,走出病房,看到醫(yī)院有一個好大好大的樹金黃的葉子,滿地都是扇形的樹葉,我看呆了,好美啊,不知道看了多久,我媽在喊我,
我一下就撲到我媽懷里,我說我好想她,可能是我兩個月都沒有什么清醒的意識,我媽也很高興,我問我媽,我哥好了嗎,我媽告訴我,早就好了都在學校了,讓我快點好起來,你爸答應等你好了帶我去武漢看大象呢,
聽我哥說大象像房子一樣大,和家里大門一樣的大耳朵,連山里的野豬都怕大象,大象我沒見過,但是山里野豬我是見過的,我家以前的大狼狗和野豬搏斗,最后都受傷,還讓獸醫(yī)給看了才好的,我要是一只大象就好了,再也不用擔心被欺負了。
很快迎來我的第一次流浪,這次流浪才半天,應該說是被趕出去,我爸說的話在家就是圣旨,
早上父母都去上班了,我家養(yǎng)了好多鴿子,我從小就喜歡鴿子,自己踩著樓梯,在鴿子籠里玩鴿子,鴿子籠像個房間,一平米大小,有兩間,其實小時候沒少偷鴿子蛋吃,其實這也是我爸教的,在鴿子蛋上面鉆個小孔,嘴巴對著鴿子蛋一吸,鴿子蛋很甜,不像雞蛋一股腥味,
剛好我爸就回來了,很生氣,讓我滾,當時我家里人經(jīng)常被趕出去,我不知道怎么辦,我爸就讓我滾,我就走出家門,我不知道去哪里,也不太認得路,
唯一記得路就是去外婆家的路所以跟著記憶,朝外婆家走,外婆是縣城,大概30多公里,我從早上走到下午,實在走不動了,也不知道怎么走了,每次去都是坐車,后來我怕了,就往回走,
我很餓也很渴,但是沒有錢,我沒辦法第一次騙東西喝,我走到一個買各種顏色水的老奶奶攤位前,指著一杯綠色的水,問她多少錢,
她說5分,我說我要喝一杯,喝完了,指著朝我邊走過來的一個婦女說,那個就是我媽,等下讓她給你錢,自己慢慢往前走,當時心里撲通亂跳,生怕被噴抓回去,
走了好久,也不敢回頭看,慢慢的放心,但是我好傷心,天黑了我該怎么辦,有沒有鬼,會不會有狼把我吃了,我不知道該怎么走,但不敢停下來,在我傷心無措的時候,
我看到我媽騎著家里的藍色鳳凰牌女式自行車到了我身邊,我眼淚一下就出來了,喊了一聲媽,我媽說,你這孩子,沒事瞎跑,我都找了你一天了,急死我了,我當時一直哭,但是我覺得好溫暖,坐在自行車后面,抱著媽媽,鼻涕眼淚全擦在她身上,我覺得很幸福。
正像那首歌里唱的,有媽的孩子像塊寶,投進媽媽的懷抱,幸福享不了,幸福其實很簡單,鼻涕眼淚有地方擦,而且還不會嫌你臟,就這么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