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樂從遠處走來,向我一拱手??此纳袂榫椭浪缈丛谘劾锪耍蠹s是一直在找時機回來。
欒盈身邊的飛頭蠻宣姜并沒有出現(xiàn),而極樂臉上有一種不太放松的情態(tài)。
我正自納悶,就聽見一路叮鈴作響的車馬聲從極樂身后傳來。
我嗅到空氣里有一股極淡極淡的唐棣花香,不禁眼前一亮:“叔譽哥哥也來了?”
我雀躍著跳下馬,正逢著叔譽從馬車里下來,略帶著責備又無奈的笑容:“瞧氓兒這神氣的樣子,看來多半沒事了。”
“多虧極樂護得我周全!”我回頭沖極樂一笑,他拱手將頭埋得更低了。
“我想著她機靈古怪未必有事。欒公子一路都在自責可是替你操心不少?!笔遄u哥哥說道。
欒盈摸了摸頭:“說起來也是因我的過失,幸好無邪妹妹安然無恙。”
叔譽看了一眼遠處,道:“該趕路了,欒公子還要準備祭祀的典禮吧?遲了就不好了。”
“啊是了!”欒盈大概恍然自己到自己還是八佾舞的主事,縱身躍上馬。
“欒盈公子可以先趕回去,我同叔譽哥哥在后面乘馬車就好?!蔽亿s忙說道。
“那就有勞羊舌大人代為照顧無邪了!”欒盈在馬上行了禮,便縱身離去。
在馬車上坐定。我嘻皮笑臉問道:“叔譽哥哥這是也掛心我安危了?”
他笑道:“替人憂心趕路,倒是不擔心我出來尋你這一遭?!?p> 我嘿嘿一樂:“麻煩叔譽哥哥總比麻煩旁人讓我安心些?!?p> 他也被逗樂了:“你啊你,真拿你沒辦法。”
我這時才將心中疑問說出口:“大王不是要去洛邑么,怎么改去了雞澤?”
“洛邑不過是個由頭,瞧著陛下的意思,怕是有了做霸主的心思?!彼従徴f道,“這次雞澤之行,要熱鬧了?!?p> 我拍掌樂道:“那太好了!”
他瞟了我一眼:“我看你是唯恐天下不亂吧。”
“叔譽哥哥,”我眨了眨眼睛,“你忘了我們就是在亂世呀。亂局才能破而立呀?!?p> “只是苦了百姓?!彼p輕嘆道,忽而話鋒一轉(zhuǎn)道,“你以后離欒盈遠一些?!?p> 我訝然:“他看來人不錯?!?p> 叔譽哥哥正理著衣袖,他抬起頭看著我,眼光泛起一絲溫柔,摸了摸我的頭道:“這次呀,你就聽我一回吧?!?p> 我滿腹疑問,但看著叔譽哥哥的眼睛,還是聽見自己的聲音說:“好。”
趕到雞澤的時候也是一日后的事情了,好在沒有太遲。僥是如此,我們?nèi)匀诲e過了祭祀的開始,氣勢磅礴的八佾舞終是無緣得見,連閱兵都快結(jié)束了。
但是天子都不在這里,若是還進行八佾舞豈不是越了制么?
我跟著叔譽哥哥悄悄向王行了禮,迅速落座。
這是我頭一次親眼看到晉王姬周。姬彪看見我明顯兩眼露出歡欣的光芒,但仍是十分克制地坐得端下,只是悄悄吩咐人給我送來了一盤點心。
嗯哼,這小鬼還念著我,不錯不錯。
我不能直視晉王,只好趁著余光去打量他。這個弱冠少年有著同齡人不同尋常的成熟穩(wěn)重。臉上還帶著少年人的燦然,但是真實的情緒卻難以揣測。在坐的君主里,除了魯國的君主還是個與姬彪同齡的小孩子,由大夫孟獻子照顧著,其實姬周最為年少,但一顰一笑,風吹草動,皆讓周圍的人杯弓蛇影地緊張著。
我看見叔譽哥哥看到王的目光里有著賞識的安然。
淡泊如叔譽,也是在期待晉國的一代雄主吧?
我們的落座的位置就挨著韓起,見我坐下,他也不訝異,笑著打招呼:“來啦?”然后又壓低聲音道:“這樣福大命大,我很看好你喲?!?p> 我瞧他若無其事的樣子,心里其實很佩服他臉皮這樣厚,應(yīng)道:“你見死不救一次,那我以前欠你的人情就估且扯平了?!?p> 韓起笑道:“你說平,自然就平了。”
我拿起扇子半掩著臉:“這兒有什么我錯過的熱鬧么?”
他瞇起眼睛:“那可不少,數(shù)數(shù)至少有三樁。”
“哪三樁?”
他摸了摸鼻子,難得打扮了一番:“第一樁么,大王宣布以后與會國的朝貢都不必給到天子了,全數(shù)送到晉國來。”
我下巴險些掉到地上:“做得這么絕?是要跟周王室決裂了?”心里忍不住嘆道,姬周真是一個霸氣的小子啊。雖說周王室這此年是江河日下,但畢竟是名正言順的天子,這么多年諸國的霸主,從沒有一個敢直接就這樣斷了周王室供奉的。
“這還不是今日最大膽的事情。”他哼笑一聲,帶著幸災(zāi)樂禍的語調(diào),“這第二樁嘛,就是閱兵的時候因御車不慎亂了方陣,魏絳殺了大王最鐘愛的親弟弟楊干。”
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魏絳,現(xiàn)下在八卿里作代新軍佐。魏舒他爹真得是跟魏舒都是一根筋,說要正軍法的時候連君主的親友也不放過。
我一邊長吁短嘆,一邊精神氣兒也被提起來了:“那魏家被問罪了?”
韓起帶著一臉壞笑:“最有趣的就在此處了,魏絳不僅沒被問罪,還被大王正式任命了新軍佐?!?p> “怎么會?!”我驚嘆著,忍不住多看了幾眼姬周,這么年輕已經(jīng)有這么高的氣量了嗎?有的人類比妖看起來更邪乎。
“這便是本事加氣運了?!彼[著眼睛笑道,“你不知,剛剛魏舒,欒盈脆了一地給魏絳求情呢。這魏絳也是耿直,居然提前寫好了給王的謝罪書交到陛下手中,閱軍完畢就要拔劍自刎。生生逼得王從怒發(fā)沖冠,轉(zhuǎn)而贊他大公無私,國之棟梁呢。不僅不罰,立時就升了職。”
我嘖嘖感嘆,除了嘆魏家的軍紀嚴明,也嘆這風口浪尖欒盈居然還出來為魏家說情。
“韓大人也有一樁喜事怎么不提?!迸d是我大張大合的驚訝表情吸引了的注意。趙武也頗有興致地插了一句。
“咦?”我把目光回轉(zhuǎn)到韓起看熱鬧不怕事大的臉上。
趙武笑道:“韓兄現(xiàn)下可是剛被君上任命為上軍將了??上部少R?!?p> 韓起擺擺手:“徒有虛名罷了,有名而無實,俸祿可是一點也沒漲,還是窮光蛋一個。”
“那可是要恭喜韓公子了?!笔遄u哥哥的聲音響起。我們這竊竊私語眼看已經(jīng)要變成一個沒有秘密的八卦會談了。
韓起側(cè)目笑道:“羊舌大人這是在拿我尋開心了。”
叔譽笑道:“昔日欒書大人雖沒有家財萬貫,但德行廣傳,名聞諸候。郤家富可敵國,權(quán)傾朝野,但有失德行,結(jié)果落得如何?”
大家都心領(lǐng)神會,倒抽了一口涼氣,沒有出聲。
郤家被滅族,家主連尸體都要在朝堂公示。這整個宗族雖然權(quán)傾一時,但早已經(jīng)消失在八卿之列了。
叔譽見諸君默然不語,輕笑道:“叔譽如此直言,不過是相信韓公子,有足以繼承欒書大人德行的潛力,故而相賀。若不擔憂德行建立,只記掛財富不足。叔譽反倒要可憐韓大人了?!?p> 韓起聽了這話,突然收起他吊而郎當?shù)臉幼樱┒Y道:“羊舌大人說的極是。起不自知犯下大錯,全賴羊舌大人不吝提點。此番恩德起定然銘記在心!”
叔譽哥哥點點頭,不再說話。
趙武也含笑看向場中,時不時還跟叔譽哥哥說兩句話。
叔譽哥哥尚德我是知道的,欒武子的討論之前同叔譽哥哥也聊過。但今日韓起這么鄭重其是卻是我始料未及的。
這還是那個我一向認識的懶散從容的韓起么?
我們叔譽哥哥,真是可以片語抵雄兵。
我不僅向他投去崇拜的眼神。
這廂,見韓起還怔怔地沒回過神來,我捅了捅他:“喂那這第三樁熱鬧呢?”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的怔忡,恢復(fù)如常的神色,向下一努嘴,瞇眼笑道:“這不,就來了?!?
采葵
叔向賀貧這個事情是很有意思的。歷史上的韓起跟叔向有不過不少有意思的對話。他們進行這場對話的時間和地點應(yīng)當更晚一些。這里情節(jié)需要,我適當提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