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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秋妖師姬

第三十七章 追殺與反殺

春秋妖師姬 采葵 4508 2020-04-07 20:00:00

    我拿起衛(wèi)伋作為衛(wèi)國信使標志的白色牛旄,收入口袋里,沖極樂點點頭。

  他將衛(wèi)伋扛起來放在屋里的床上,又命我們事前安排好的人守在周圍。

  “信準備好了嗎?”我問。

  極樂點點頭:“剛剛已經(jīng)吩咐人送去了宮里。他們當以為衛(wèi)伋已經(jīng)連夜出發(fā)。另外兩路人馬也已經(jīng)準備妥當?!?p>  我笑著重新束起頭發(fā):“到了大開殺戒的時候了?!?p>  “你居然很高興的樣子?”極樂瞟了我一眼。

  我嘿嘿一笑:“作為一只天天被追殺的半妖,但凡有任何機會可以反殺。哪怕是幻境,也是讓人開懷的。”

  他沒出聲。

  “怎么?”我覺得極樂有沒講出口的話。

  “沒什么?!彼卣f,“就是覺得你若真是只純血的妖,興許也有可能變成一只可怕的大妖吧?!?p>  這算是一種夸獎吧,我哈哈大笑。

  出城的路先有一段大路,再轉(zhuǎn)水路,沿著黃河一路向東。

  衛(wèi)伋和衛(wèi)壽在朝歌各有幾路親隨。

  我便將這些人集結在麾下,分成了四路人。兩路守在朝歌的宮城外。兩外兩路分成一路輕裝騎兵,遠遠地跟著隊伍,另一路是弓箭手,提前出必就在陸水相接的地方。

  這樣任何處偷襲都防備完善了。

  白旄在隊伍極顯眼的位置。風吹過,將它漂漂灑灑地揚了起來。

  沿途的百姓皆知那是公族的標志,紛紛避讓行禮。

  我沿途看著鋪了一地的恭敬的后腦殼,公族的視角又高闊又寂寥。

  在車上,眼看著熙攘的城鎮(zhèn),一路看到人煙稀少的荒郊,直到臨上船的時候盯過來的,沉沉的殺氣。

  那路人看著都是粗布衣衫的河賊,但行動指示訓練有素,但凡眼睛清明點的,一看便知是行伍中人假扮的。

  我依照約定向潛藏河邊山澗的弓箭手擺了擺手勢,然后俯首進船。

  招呼極樂坐下,我給他倒上一杯茶。

  抬頭一看,他正捏著劍警戒不安地在門口向外張望,回頭看我:“你就真這么淡定,這雖然是我的幻境,卻不能掌控所有走向變化。”

  “坐下喝茶吧。這是你的幻境,卻是人族自己的殺伐。我們再緊張,此刻至多也不過再個肉博拼命的人罷了?!蔽覝愒诒谛崃艘幌?,沖泡的香氣仍然十分怡人,“我們做了十成的準備,成敗此時已不在我們了?!?p>  他這才將信將疑地坐下來。

  砍殺聲起。

  要窗外搖曳的人影倥傯中,時時傳來博殺的聲響和血液飛濺的痕跡。

  極樂喝著茶,時時還透過茶杯縫打量我。

  我知道他終是不心安。

  “有時候我有些看不透,你的冷靜與你的年齡并不相符。”他半響說了一句。

  “按人類的年紀也許是嫩了點兒,不過按妖獸的命數(shù),十五年一輪和生死劫,我已經(jīng)算得步入暮年了呢?!蔽彝兄X袋算了算。

  外邊慢慢安靜下來,我估摸著時間已經(jīng)差不多了,起身向外走去。

  幾個被活擒的人被一溜按著跪著,還有在遠離繼續(xù)追趕散兵的人。

  遙遙看去,逃竄的賊人里競?cè)豢吹搅藨c克的身影?!

  果然這兩個人即使到了幻境里也非等閑之輩。我沖極樂示意:“沒想到慶克和齊太后會成變數(shù),還是抓回來吧?!?p>  他點點頭縱身飛奔而去。

  我押著這幾個活捉的人,回到岸上。

  追殺的賊人幾乎盡數(shù)伏誅,余下的局面也在掌控之中。我躍身上馬,準備即刻踏上返回朝歌的路。

  黑云涌起,一道銀光閃過,前一秒還被牢牢押在隊伍里的俘虜,已經(jīng)齊刷刷地在喉嚨處涌出血來。周圍兵士莫名所以然地張望著,十分惶恐。

  他們摸著自己脖頸處的熱流,睜大了眼睛緩緩地倒下。

  緊接著更詭異的事情發(fā)生了。

  他們的頸口有蠕動的小黑點在迅速擴大。

  小黑點迅速像吸飽了血的螞蝗迅速膨脹起來,變成了一團一團的蛹。

  這畫面何其熟悉。

  我驚住了,卻又忍不住停在原地思索,我到底是在哪里見到過這些奇異的蟲子。

  直到有幾個蛹馬上要破繭而出什么東西,我才意識到,這是尸蟲?。∵@是我在宣姜的墓里見過的尸蟲!

  只是我見過的已經(jīng)在宣姜的遺骸里沉睡已久,與這樣人類新死便被種上己蠱的情形截然不同,是以一時之間競?cè)粵]有反應過來。

  一個人的幻境里怎么會重見雌雄殺神的尸蟲?

  此刻出現(xiàn)又意味著什么呢?

  難道在衛(wèi)伋和衛(wèi)壽的死里,還有神的干預?

  我扭身四處察看,想知道到底是我遺漏了什么。

  那些迅速破螢而出的尸蛹里,浮起一股妖治的藍色的霧氣,像一張網(wǎng),又似一排手,狠狠地攫住了人的精魄在往外拉。

  這是一個奇異而恐怖的景象。

  我頭一次看到,竟然有人能憑借尸蠱之力,強行控制和攫取亡者的魂魄。

  是了。宣姜會化成飛頭蠻,也與這尸蟲和雌雄殺神有莫大的干系。只是沒想到這位酷愛殺戮的神不知道在什么時候,居然也侵入到了這個幻境之中。

  那個被強行撕扯的靈魂慘叫著被尸蟲從肉身里抓起,毫無反抗之力。

  然而在他們離開身體的一瞬間,便一個個如泡沫幻影般,破碎消失了。

  “真是奇怪了?這還是頭一次有我吸不到魂魄?!币粋€女子的聲間懶洋洋地響起。

  四圍明滅不定,幻境頭一次出現(xiàn)了極不穩(wěn)定的震動。

  我明白過來,這尊殺神不是活衛(wèi)伋過去的記憶里,而是在當下,此刻的幻境中,正試圖在幻境的殺戮中收割魂靈。但這些并不真人,不過是衛(wèi)伋殘存的前世記憶中的一點投射,她自然是無法真得吸引真正的靈魂的。

  還未待我循聲去看向那聲音的主人,我便被一陣猛烈的沖撞擊落下馬。摔得生疼。

  一只腳大力地踩在我后頸。

  “我就在想,那股討厭又熟悉的氣息是從哪兒來的……”在臉跟地面的磨擦中,我終于勉力看清了說話的人。

  子澹。

  她此刻臉上有著一種奇異的神情,既不像剛?cè)牖镁硶r的平民,也不太像在現(xiàn)實里冷厲多變的齊太后。

  那是一種看著獵物的,冷靜,殘忍又不耐煩的神情。

  她冷笑著四處打量了一下,像在評析一個藝術作品,又回盯著我:“原來是個幻境。這幾十年來,倒是頭一個還能迷惑住我的布置。我還在想,哪里來的這久違的怨氣……”

  她腳下的力氣突然加重了許多:“上一次能做到這一點的,還是個沾了點乘黃遺血的小貓妖吧。”我看見她瞇著眼睛,語氣里有點探詢的意味:“雖然大眼瞧著像個人,但身上那股子貓腥味倒是跟那個小賤人如出一轍。”

  我被她踩的吃痛,心里卻一堆疑問,倒是盼著她能再多說幾句。

  “這幻境倒是將你的模樣偽裝得極好,讓我瞧瞧你本來生的是什么模樣,同那小貓妖長得像不像?!?p>  我感到心口突然泛起一陣難以言喻的灼熱。在周身明滅不定的光影中,極樂在我身上設的法術正瀕臨瓦解。

  “頭發(fā)都蓋住你的臉了,我都瞧不清你的小模樣了。還是讓我?guī)湍阈蘩硪幌掳伞?p>  我聽見她懶洋洋的聲音,接著冰冷的刀鋒觸到我的頭頂。那一刮雖未入骨,卻在皮肉上割極粗暴。我痛得倒吸了一口冷氣,隨著聽到了自己頭發(fā)被割下籟籟而落的聲音。

  “你怎么不吱聲呢?莫不是傻的?”她擰著我的頭發(fā),半蹲在旁邊興味索然的盯著我。

  她的腳終于從我的后心口落下來,我感覺呼吸通暢了很多,卻還是灼痛的厲害。

  我腦子里在想的倒是與她問的是迥然不同的事情。

  難道經(jīng)過這百般籌謀,在這幻境里還是沒辦法擺脫衛(wèi)壽身死的命運嗎?

  “啊是了,你們這些小貓妖,雖然血統(tǒng)卑賤,卻最喜歡模仿人族那套叫什么來者,‘氣節(jié)‘是不是?”她輕蔑地揚高地了聲調(diào),“你們這點修行,雖然成魔成神都差得極遠,但每過幾十年,總能激發(fā)一點本神的新想法,倒也不算是全然無用?!?p>  她說話的興致倒是很高,轉(zhuǎn)而又皺著眉頭打量我:“嘖嘖,可是你這妖力弱的,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p>  我一邊忍著痛,一邊想辦法。但是她的力量去幾乎是壓倒性。我絲毫沒有反抗的機會。

  也許極樂什么時候回來,興許還有逃開一線的生機??墒俏椰F(xiàn)在有點懷疑,就算極樂回來,我們聯(lián)手也難以反抗這尊殺神。

  “興許你還能告訴我,那個小賤人藏在哪里?還能跟她玩玩兒到是不錯?!彼咀∥?,突然對我不出聲的態(tài)度挑釁到了,“喂,給點反應行不行!”

  我被她又生生扯到了把頭發(fā),眼看已經(jīng)禿了半邊,雖然是幻境,仍然是痛得扎心。‘

  “你說的是誰,我怎么知道?!?p>  還能在說誰呢,有迷惑之術,又有乘黃血統(tǒng)的,十有八九就是母親了。

  她來了興致:“怎么會不知道呢,你再好好想想,貓妖里數(shù)得上名字的就那么幾個,你肯定知道的?!?p>  她嘟著嘴唇,手舞足蹈地給我表演著,試圖喚醒什么我根本不存在的記憶:“那個小貓妖,開始倒是平平無奇,可是我剝了她的小情郎之后,卻突然有點意思了??赡莻€三腳貓一點也不扛打,連她也不如,除了剝了皮毛做了圍氈還能有什么用處呢。也不知有什么可激動的?!?p>  母親有那么多的丈夫,殺的是哪一個呢?我皮肉雖然有吃痛,內(nèi)里卻仍是漫不經(jīng)心。

  我冷靜起來,連我自己都意外。

  “她的那個兒子倒也有趣。沒想到她逃走后,還能生下一個帶猙遺血的貓妖,看來她那個小情郎的血統(tǒng)倒不是全無用處。”她興致勃勃地回憶著,像在討論自己寵物。

  思緒像在星空的漫游里突然被針刺了。

  我愣了一下,夏征舒?

  那個死掉的,是他的父親夏御叔嗎?那似乎是母親唯一個妖族的丈夫。

  “那只小豹子比他父親卻是強了不少,撐的時候還久些?!彼恼Z調(diào)里有抑制不住的欣喜,像炫耀一般迫不及待地與我分享,“喂喂!”

  她扒拉著我,語調(diào)嬌滴滴的:“還是陪我好一陣子的。我還特意為他發(fā)明了一種有趣的死法。叫作‘車裂’,你聽過沒有呀?他可以第一個得以體驗這死法的呢。沒想到現(xiàn)在人族還延用了下來,看來極受歡迎。不管妖族,還是人族,他這也是前無古人的頭一例了。怎么樣,是不是很棒?”

  我一直以為自己失去心之后,五官都遲鈍了,不易感受到欣喜悲傷憤怒,但是那一刻我分明感到自己的心口莫名鈍挫了一下。

  “他已經(jīng)死了么?”我聽到自己的聲音問,“貓妖可是很擅長偽裝逃跑的。”

  她開心地笑著,似乎很滿意我的互動:“死得透透的。我還拔了他一顆牙當紀念品呢。她的母親,倒是因此又僥幸逃脫了。淪到利用男人,不管是情郎還是兒子,她倒是一等一的好手!啊現(xiàn)在還能嗅到她的氣息彌漫在世間呢,倒是很會躲藏。”

  我盯著那個牙獨特的紋路和形狀,確實是我曾在夏征舒的本身上看到樣子。

  我感覺腦中空白,一些我曾經(jīng)刻意無視的細節(jié)突然如潮水般回到我的腦中。

  夏征舒確然是沒有影子的。

  他縈繞在趙成周圍的時候,我看到的不是妖力,而是同母親截然不同的怪異黑煙。

  他曾如鬼魅般突然出現(xiàn)在宣姜的墓中,極樂和我都不曾深究他到底是如何到達的。

  到底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什么是現(xiàn)實,什么是幻境呢?

  他,已經(jīng)死了嗎?

  恍然不覺我已經(jīng)從開始還可以思考,完全變成了被她的思路牽著走,也完全沒注意到,此時極樂給我的最后一層加持已經(jīng)被完全消失了,我已經(jīng)恢復了本來的面貌。

  “小模樣長得倒是還不錯?!彼穆曇敉蝗辉幃惖?,從一個嬌滴滴的女人變成一個輕柔邪氣的男子的聲音,“嗯……你這相貌倒是讓我想起來另一個人……倒更是讓人覺得討厭了呢。”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奔來。

  衛(wèi)伋也趕來了嗎?

  看來我太自大了。即使在幻境當中,我也不能扭轉(zhuǎn)任何人的軌跡。衛(wèi)伋和衛(wèi)壽終于要又一次“死”在這里了。而宣姜也將重新墮入到化為厲鬼的虛妄之中。

  “捂住耳朵,不要聽他說話!”我在恍惚中,感到一陣大力把我抓過,又拋了出去。

  在空中的時候,天暈地眩中,我模糊地看到衛(wèi)朔跟雌雄殺神纏繞在一處。

  咦,來的是衛(wèi)朔,不是衛(wèi)伋嗎?

  我感到自己有些糊涂了。

  那是我沖動的弟弟衛(wèi)朔,還是我溫柔儒雅的叔譽哥哥呢?

  緊接著我感到自己被接住,攬在懷里。

  這一次,我看得分明。飛奔而來抱著我大口喘著氣的,是驚魂未定的極樂。

  “還好沒有太遲。”我能感受到他怦怦的心跳,而我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仍然靜如止水。

  “快走??!把你想做的事情做完!!”我看著衛(wèi)朔在纏斗的間隙對著我大喊。

  見我仍然在發(fā)呆,他又重復道:“走??!不許現(xiàn)在放棄!”

  “告訴我,你現(xiàn)在要我做什么?”極樂緊緊護住我,十分緊張,但是在我沒出聲之前仍然穩(wěn)住不動。

  我知道他在等我下令去救衛(wèi)朔。

  我木然地看了前方一眼,衛(wèi)朔的前胸新添了一道傷口正在汩汩地冒著血。

  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止水不波地說:“走吧?;匦l(wèi)皇宮。他說的對,我還有事情沒有做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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