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來作什么?”叔虎就差挑著矛指到我鼻頭尖兒了,“哥哥他身體不適,需要靜養(yǎng),現(xiàn)在沒功夫兒見你!”
我暗暗拉住了受了挑釁馬上要沖出去的極樂。“我馬上就有任務(wù)出行了,不過是想來告?zhèn)€別。此去經(jīng)月,大概都見不到了。”
韓起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卻是給我尋了個由頭去往楚國。如今已是出發(fā)在即。
他這個上軍佐果然不是白當?shù)摹?p> 我瞧著叔虎戒備的神色,倒也不能怪他。講道理叔譽哥哥變成這樣確實有我?guī)追重熑巍?p> “好吧?!蔽肄D(zhuǎn)過身,“既然如此就不打擾了。我們后會有期?!?p> 我轉(zhuǎn)身邁步準備離去。忽聽見背后一陣疾步,跑著急切又零落,仿佛步伐不太穩(wěn)健。我看到極樂回頭看了一眼,神色有些怪異,卻呆呆地沒有阻攔。
下一秒,我感到自己雙腳抬空,被人從背后攬進一個大大的懷抱中。
我側(cè)過臉,感到來人在我耳邊氣息不平地喘著氣。
“氓兒,你要去哪里?”
“哥!你不好好歇著,怎么出來了!”我聽見叔虎又氣又急的驚叫。
我這才仰面看清來人,因還被這個懷抱緊緊扣著,所以我看人臉也是倒著的。
“叔譽哥哥?”有一刻我以為他清醒了,仔細一看卻又不是,他的眼中仍是蒙上了一層霧氣。
“你去哪里,我也要去?!彼麍?zhí)著地說道。
他,是不是還在衛(wèi)朔的意識里還沒出來???我在想,也許在他眼里,我還是那個他念念產(chǎn)不忘要守著的衛(wèi)壽?
不過……我跟極樂交換了個眼神。若鬼君真得知道殺神什么底細,也許直接帶著叔譽哥哥更有幫助一些。
“好呀?!蔽覡N然笑道,“有叔譽哥哥同行必不寂寞了?!?p> “你敢!”叔虎驚怒道。
“有什么不敢的?”我笑笑,“叔虎弟弟一起來不就萬無一失了?”
話雖如此。
當我真得把叔譽叔虎兩尊佛擺出來的時候,斯文如韓起,此刻也有些青筋要暴起了。
“我悄悄安排你二人已屬不易了,你居然要帶著兩位公族公子走?”
“我一介弱女子,山高水遠的多點人保護我,我安心嘛?!蔽乙贿吀n起訕笑,一邊撫著升卿蛇,“小升卿也盼著能早點安全回來呢?!?p> 我已經(jīng)能聽見韓起磨牙的聲音了。
“你和極樂出行我已有報備。羊舌家的兩位公子就稱病不出吧,必要的時間我會打掩護的?!彼K于還是嘆了口氣向我
“那有有勞韓兄了?!蔽曳鍪肿饕?,心里卻在暗爽。
他磨著牙道:“也別掉以輕心。也不是那么隨隨便便就能安置你們過去的。他眼里帶著一些叵測的寒光。你可是有任務(wù)在身的?!?p> “嗯?什么任務(wù)?”
他面色沉靜,眼里卻有止不住的壞笑:“刺殺一名楚國重臣。功成方可返。我已經(jīng)在中軍將面前立了軍令狀??墒撬誓闳ツ线叺臈l件?!?p> “什么?。?!就指著這乳臭未干的丫頭!!”叔虎蹦了起來,“她刺殺不成事小,丟了大晉國的臉面事大!哥哥這一路也是隨在身邊,一個不小心置于險地當如何?”
極樂也一臉了然地在旁邊點了點頭,難能可貴地和叔虎達成了共識。
喂,對我有點信心好不好?
“羊舌兄莫要著急?!表n起笑著拍了拍他的肩,“稍安匆躁。若是她一人之力自然難堪任,此時不是還有你呢么?憑羊舌兄的身手和才智自然不在話下,便是刺殺不成,帶著太傅全身而退必不成問題。”
“那倒是?!笔寤⑵财沧?,倒是立時把韓起的話聽了進去。
還真是,一個容易膨脹的人啊。
“既然計較定了,羊舌兄不如回去早作準備?”韓起不著痕跡地擺出了送客的架勢。
叔虎想來也覺得有道理,便起了身。又極不痛快地回頭看了一眼閉著眼睛仿佛陷入冥思,卻還不肯松開我手的叔譽。
“叔譽哥哥,你先同叔虎回去,明日我來接你一起上路可好?”我輕輕說道。
他睜開眼睛,似乎并沒將周圍人說的話聽在耳里,只是極疲憊又極溫柔地對我說道:“周圍很危險的,你好好在我身邊呆著,不要四處亂跑。再被捉住了,我可救不了你?!?p> 聽著這沒頭沒腦的話,我愣了一下。覺得哪里不對,卻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只得拍了拍他的手笑道:“好。今日先回去好好休息。明日起,我就在你身邊呆著,保證不四處亂跑好么?”
他不應(yīng)聲,但似是滿意得到了肯定的答復(fù),便閉上眼睛,又昏昏睡去。叔虎這才負上他回了府。
我們也隨后也從韓府離開?;貋淼穆飞希瑯O樂道:“看來你以前也是皮得不輕。太傅都神志如此不清醒了,卻還記著惦記叫你不要四處亂竄?!?p> 我啞然失笑:“這可冤枉了?!?p> “你從沒亂跑過?”
“經(jīng)常跑,但叔譽哥哥可從沒管過我。便是告誡我欒盈的事情的時候也只是叫我離他遠些,卻不曾這么念叨我。”我摸摸腦殼,“這話當真是頭一次聽。唯一的解釋是,他的神識恐怕還停留在幻境里。畢竟,衛(wèi)壽確然是因為貿(mào)貿(mào)然跑去替人擋刀才出事的嘛?!?p> 我自己說完都感覺這個解釋很有道理。
極樂也點點頭表示贊同:“可是這路上找尋鬼君已是不易,這刺殺楚國重臣的事情你為何要應(yīng)允?楚國君主畢竟是鬼君之后,殺了楚國的重臣,必會給楚國統(tǒng)治帶來混亂,這不是先把仇結(jié)上了么?鬼君更沒有理由幫我們了?!?p> 我三步并作兩步往前蹦著前行,順手拾起一杯石子拋在湖上,蕩起層層漣漪:“別慌別慌。我自有盤算?!?p> “我來借夏夏說會兒話,可否?”
我沖到士鞅府上的的時候,士鞅正一邊擺弄著園子里的花,一邊聽夏征舒吹笛子。
士鞅點點頭,順手剪下一枝開得正俏的西府海棠,將它別在夏征舒的鬢邊。
那花襯著夏征舒飛揚的鳳目,不顯陰柔,反而看起來色相單純,綺麗精奇。我有時候不得不嘆士鞅的審美,確實很會錦上添花,恰到好處。
他看向夏征舒的一眸雖然簡短,卻無限溫柔。隨后向我略一點頭,便離去了。
士鞅確實有他獨到的魅力,我想起文嬴的夢境,覺得她若是真曾迷戀他,也不是全然沒有道理的。
夏征舒對著士鞅是風骨清奇的少年,一轉(zhuǎn)向我,不知道就突然哪里生出了三分嬌氣。
他先是探頭探腦,瞧極樂沒同我一起,媚眼如絲地笑道:“怎么,還想來勸我跟你一起南下?不若你脆下求求我?!?p> “求你,你便肯同我一起了么?”我順手給他剝了個桔子。
他咬在口中,卻拒絕得干脆利落:“這么危險的事情,自然不會。別枉費心思了?!?p> “你這么篤定不去,是你自己怕死,還是怕看著我送死?”我盯著他的眼睛看他的神色變化。
“切!都不是,匆要自作聰明猜我的心思了?!彼行┌谅仄财沧?,“你永遠也猜不到!”
“有什么猜不到的。連朝歌去扒個墓你都眼巴巴地追了過去?!蔽也[著眼睛,懶洋洋地接他的話茬,“這么有趣的事情你都能忍住不去,不過,就是是想在這里守著什么人罷了。”
他略一凝滯,又迅速地收斂了那一絲張皇的神色,道:“那是自然。趙家那小屁孩兒,范家這小郎君,你看哪個離得了我?”
“那少你這大紅人作陪,還真是有點可惜。我也知道這路途兇多吉少,有去無回也未可知。說不得這就是我們見的最后一面了……”我讓自己聽起來有些遺憾,“不過我今日來卻不是勸你改主意的?!?p> 他有點意外,痞笑道:“那你是來交待后事的?也算你有點良心,還記得哥哥我。說吧,私房錢都藏哪兒了?”
我笑了:“同我一起去見見母親吧。萬一我真得回不來,有你照顧她我也安心些?!?p> 然后,如我所料。他臉上的痞氣在那一瞬間都四散而去,霎時變得凝重起來。
半晌,才聽他咬牙切齒地說:“怎么會有你這么會指派別人做事的妹妹?真是讓人討厭!”
我放聲笑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