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王爺與青焱下了樓,屋內(nèi)燈火搖曳,直直的躍動,墻壁上光影似波紋起伏,木窗外的洪崖掛在半空,臉容陰晴不定,思緒如潮,久久不能平靜。
他翻了個身,手腳并用,三五下就爬上頂樓,坐在屋檐中間,眼神直勾勾地盯著遠方。夜空渺遠,星子熠熠,冷風陣陣襲來,砭人肌骨,洪崖此時才體會到什么是刻骨蒼涼,城下火光點點,竟看的模糊。
不知父親如何了?他早該到了關(guān)山吧,路途奔波,他身體是否受得???董父善變乖戾,萬一又謀劃詭計,父親想來只會默默扛下,不發(fā)一言。如此種種憂慮,紛紛席卷,洪崖欲哭無淚。他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記不得母親容顏,只追憶來那和悅煦熱的暖意,無論如何用力,絞盡腦汁,都拼湊不出分毫。
夜色深沉,凄愴寒骨,他牢記父親所說的話,洪家兒郎輕易不流淚,可他孤身坐在高樓,一時間覺得天地間僅剩自己一人,莫名的委屈涌上心頭,再也控制不住,嚎啕大哭起來。
聲音嗚咽,竭盡了全力,似乎將昔日不安、失望、悲苦,一股腦傾瀉而出。他忘記了一切,忘記了此處是鬼國大營,臉仰著天,淚水流涕,雙拳緊緊攥住,猛地錘擊木板,發(fā)出砰砰巨響。
翌日凌晨,鬼兵大營議論紛紛,說是城樓鬧鬼了,頂層傳來哭聲,凄凄慘慘,讓人全身發(fā)顫,夾雜著劇烈敲擊聲,沒一人敢上去察看。
可巧的是,昨夜九王爺與青焱喝得大醉,士兵根本叫不醒,如此一來,倒救了洪崖一條命。等二人清醒,已是晌午時分,聽完士兵的報告,兩人對望一眼,心中所想出奇的一致,那青衣人到底混進來了。
計劃完全打亂,簽訂協(xié)議一事不得不提前,九王爺讓青焱先住下幾日,他趕忙回鬼國把協(xié)議拿到手。青焱當即嬉笑歡顏,滿口應(yīng)下來,一路上不住說道:“青衣人還辦了好事?!边@樣一想,當日受辱之意淡了不少。
洪崖快到天亮時,下了城樓,心想自己一番動靜鬧得不小,日后得處處留意。他躲在帳篷后,等到機會,抓住一個落單鬼兵,以掌作刀,砍在喉嚨上,鬼兵悶哼一聲,立即斷了氣。他換下衣服,蒙上深綠頭紗,遮住大半個臉。
昨日聽九王爺說要納妾,那母親定在附近無疑,此處城池過于喧嚷,常人無法定下心來,而大營外的森林靜謐清幽,是絕佳居住地。
洪崖穿過柵欄,往后山走去,羊場山徑被踩得結(jié)實,極為狹窄,看來行走的人不多。一路上遇到幾個巡邏鬼兵,一見到自己,便行個軍禮,口中大呼。他才知自己穿的是校尉裝扮,與他們應(yīng)付幾句,又繼續(xù)走。
走了半個時辰,沒見一個人影,四周灌木異常繁盛,橫斜挺立,有兩人那么高。洪崖看不到前面景物,擔心暴露身份,不敢運起輕功,只好伸長手臂,一邊扒開草叢,一邊尋路。
過個大彎,是一片寬敞地,一側(cè)山地上,建了個木屋,破亂不堪,門口站個人,滿頭白發(fā),容貌奇丑,身上綠袍很久沒換洗,沾滿污穢,臭氣散溢,洪崖站那么遠,都聞得到。
那人見有人來到,臉上露出笑意,大聲喝道:“兀那挫鳥,趕緊滾過來?!?p> 洪崖見這人聲若巨鐘,震的周圍草木亂顫,顯是修為極高,哪敢怠慢,不想大動干戈,一路小跑過來,笑道:“不知前輩喚小將何事?”
那人仍站在原地,趾氣高揚,指著洪崖道:“小九為何不派人來?讓老夫整日面對花花草草,臭蟲臭鳥,人都快悶死。你要是想去后山看番邦女子,先陪老夫過幾招,不然你就回去得了。”
這人是鬼國派遣的護衛(wèi),專門負責九王爺安全,仙級巔峰高手,距離真仙一線之遙。鬼國見他年紀不小,此生破鏡無望,不愿花費大量資源供養(yǎng),就打發(fā)這來,一來就是五年。
靈豹當然了解鬼國的意圖,又無法反抗,一直抑郁不已。自從九王爺安排蜀國女子住在后山,他就不樂意。自己一身本領(lǐng),竟成了個看大門的,往日派遣的鬼兵,他直接擊殺掉,除非是侍女。九王爺知曉后,大怒之下,差點回到鬼都告他一狀。
這幾日靈豹回鬼都取走協(xié)議,臨行時,高層人員放出風來,說是立下此功后,賜予靈丹一顆,助他破入真仙。
靈豹歡喜若狂,整日坐在門框上,眼瞅著九王爺來。今日來了個校尉,經(jīng)過一番感應(yīng),發(fā)現(xiàn)這人功力不俗,于是手又癢癢,想切磋幾招,先過上癮再說。
洪崖越發(fā)確信母親在后山,不動聲色,說道:“這幾日九王爺好事將近,小將奉命前去探視,前輩武藝通神,小將怎敢冒犯?”
靈豹道:“放心吧,老夫出手有輕重,只是切磋。將軍官居校尉,是本國棟梁之才,老夫豈能不曉事?”說著,探手轉(zhuǎn)來,只聽風聲颯然,五指已欺到洪崖頭頂。
洪崖足尖點地,身形暴退,兩指并攏,倏忽擊到,點到靈豹掌心。靈豹大呼一聲好,順手緊握指頭,突然覺得拳頭一熱,如燒如炙,忙得松手,退開幾步。
幾回合下來,兩人兔起鶻落,動作迅捷,兩人都暗暗驚嘆。
靈豹自從到這兒,沒遇到好手,今日卻是例外,那會輕易放過機會,當即連聲大叫,一雙肉掌如疾風般掠過,封住洪崖全身,放開了節(jié)奏。
洪崖從天門出來后,總察覺到體內(nèi)郁結(jié)了兩道真氣,丹田鼓脹滯悶,幾日來無從發(fā)泄,越發(fā)難以忍受。他見這人功力精純,猶在董父之上,戰(zhàn)斗技巧尤為狠辣,稍不留意,就有斷骨嘔血之險??啥妨宋迨睾希煊X到這人并無惡意,自己一旦技窮,便收手退開,重新來過。
靈豹打得酣暢,把平生所習的招式,一一施展,上盤功夫極其精妙,雙掌變換萬千,作刀、作槍、作矛、作斧等等,將兵器具有的精髓發(fā)揮到極致。他帶有炫耀之意,功力保留了大半,既然這樣,洪崖依舊叫苦不迭,勉強扛下來。
斗了一百回合,洪崖雙臂酸脹,一邊運起“游龍術(shù)”,一邊施展“凝氣術(shù)”,他從未見過一雙手竟有如此變化,暗暗留心,現(xiàn)學現(xiàn)用,各種兵器幻化而出,與靈豹對峙,收獲良多。
一個時辰過去,兩人招數(shù)都使用盡了,靈豹撤掌飛退,落在山地上,滿臉通紅,大笑道:“過癮啊,五年來最屬今日暢快。將軍一身武藝非凡,我猜大營里無人可敵,可否告知姓名,回頭讓小九給你升官?!?p> 洪崖道:“我是九王爺護衛(wèi)之一,前些日子升的校尉。前輩武藝超群,小將平生所見之人,都不如前輩?!彼樋诰幊鼋杩?,同時大大夸贊,惹得靈豹更是歡悅。
他正聽靈豹大談往日的逍遙事,感應(yīng)到遠處草叢來了大隊人馬,領(lǐng)頭人肉體凡胎,是九王爺無疑,身后跟的鬼兵個個雄壯,正往這邊極速奔來。
洪崖大急,不等靈豹說完,就開口道:“前輩且住,小將有任務(wù)在身,再不趕過去,怕是誤了事?”
靈豹修為極高,遠方來人瞞不過他,笑道:“好說,好說,小九那人整日板個臉,陰沉沉的,士兵將領(lǐng)一望見,就怕的不敢喘氣,這可不行。將軍先行,倘若有空閑,就到此處,咱倆有得聊?!?p> 洪崖覺得此人慷慨大氣,爽朗有度,很值得結(jié)交,笑道:“一定,一定?!毕蜢`豹抱拳行禮,轉(zhuǎn)身飛入草叢中,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