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吃完飯,洪崖開始練習掌力,“大千手”一旦用上真氣,威力非同凡響。
他打出一擊,掌影十六道,從各個角度落下,金石自然無甚變化,整體開始晃動,前后左右,差點翻轉(zhuǎn)過來。
歐絲之野微笑點頭,臉色慘淡,強行打起精神來,轉(zhuǎn)身走進叢林,再也沒有回頭。
洪崖看在眼里,以為她像往常一樣,四處散步,幾個時辰后,就會返回,然后調(diào)制藥泥,給自己擦拭傷痕。
直到月上林稍,歐絲之野仍是不見人影,洪崖坐在金石上,雙眼緊盯遠處霧海,萬分期待一道淡黃影子飄搖而來,一句話也不說,眼眸冷冷的盯著自己。
他等了一夜,仍是不見人影,晨霧散去,金石布滿水珠,一束束陽光映照,璀璨瑰麗。
洪崖如同木偶,坐在那兒一動不動,心中落空空的,仿佛丟掉了什么重要東西。
他衣衫沾濕露水,長發(fā)半干,一綹綹垂下,油黑發(fā)亮,臉色如放光般蒼白,眼神黯淡,精氣神似乎一下子被抽空。
日頭移動到頭頂,地氣上升,一絲絲淡淡白霧裊裊上浮。
洪崖大叫一聲,一躍而下,憑著一雙肉掌,瘋狂擊打金石。打了數(shù)百下,掌面腫大疼痛,這才驚醒,四周尋找藥泥,又發(fā)覺歐絲之野早已離去。
他在一棵青衫樹下找到半罐藥泥,精神一震,幾步奔了過去,碰住藥壺,坐在那兒,用手指捏住木勺,一點點挑出來,花了不少一個時辰,才涂滿雙手。
夜來得快,洪崖就坐在金石上,把幾日來發(fā)生的點滴,翻來覆去,回憶了幾遍。
對歐絲之野究竟產(chǎn)生何種感情?他現(xiàn)在才想明白,不是熱烈如火的愛戀,而是依靠的安全感。長這么大,他從未像過去幾天那么安心過,其中緣由很簡單,一來是歐絲之野修為超卓,二來是她表現(xiàn)出的貼貼與細膩。
一想到這兒,洪崖明白了什么,一個空翻,立在三丈外,驅(qū)除掉腦海中雜念,沉肩墜肘,開始運轉(zhuǎn)真氣。
直到此時,“大千手”才算大成,他拍打過去,掌印漸次變多,到了后期,漫天都是,金石被帶飛,向左側(cè)歪,掌風撞擊過去,姿勢回到正位,向右也是如此。
天色再次大亮,金石四周看不見洪崖身影,只有一條淡青光芒閃動。金石滴溜溜亂轉(zhuǎn),最后一個角立在那兒,順時針旋轉(zhuǎn),空氣呼呼尖嘯,轉(zhuǎn)的極快。
洪崖不知自己究竟打了多少掌,倘若計算下來,恐怕上萬了吧。
他覺得“大千手”威力已到天花板,真氣再怎么灌輸,對金石效果不大,除非融合新招式。
說來就來,“陰離骨火”洶洶而出,滲透到掌法中,氣勁打擊出去,是條條白芒。
空氣驟然變冷,地表灌木叢結(jié)上白霜,掌風游走過去,只聽啪嗒嗒一陣脆響,斷成無數(shù)截。
金石變了形狀,由方正立體,逐漸被拉長,如同稀軟的蠟?zāi)啵l(fā)出溫熱,卻始終不曾斷掉。
洪崖收起氣勁,撤回白火,金石轉(zhuǎn)了幾圈,就停下來,一頭立在地面,一頭直入云天,形狀呈之字形。
上面金屑熠熠閃爍,在烈火狠狠煅燒下,一些雜質(zhì)物被出濾,眼下這些,才是精華所在。
他手指敲打,叮咚脆響,從這頭穿向那頭,又從那頭傳遞回來,幾個來回,聲音才漸漸消失。
“倒是個奇物,平白無故的在這兒,本身就夠怪異?!焙檠抡酒鹕?,走進了密林,尋不出方向,只往灌木稀疏地走。
走了大半個時辰,森林出現(xiàn)個小徑,他從一旁穿過去,看見一陣叮鈴、叮鈴聲,節(jié)奏感十足,自己每走三步,聲音就可聽到。
洪崖有些好奇,辨明了方向,甩開大步,奔了過去。
此處地表起伏,柔草豐美,如同波浪一般,上上下下,遠處是些什么,根本難得看見。
叮鈴聲愈發(fā)響了,仿佛就在耳畔,末音拉得極長,聽的久了,洪崖就有些頭腦暈沉。
他又越過十幾個坡,就看見一個白衣人踉蹌走來,腳踝裝上鐵鏈,兩兩環(huán)扣,一根拇指粗細鏈延長上來,又接住手腕,上下相連,把那人拉的彎腰駝背。
洪崖見那人面目英挺,一字長眉斜斜至鬢角,即使這般困苦,嘴角仍掛著笑意,每走一步,就是一個停頓,讓他看的著急。
那人遠遠就看見洪崖,大叫道:“洪兄弟,洪兄弟,原來你在這兒,讓我好找?!?p> 這人便是被徐驤教訓過的句芒,眼下白衣破亂,臉上烏七八糟,若不是神情兀自淡然,哪會讓人認為是羽族大人物。
洪崖不料在這兒見到句芒,又是這番狼狽樣,咳咳干笑道:“句芒閣下不是回了么?怎么還在這兒?公主令牌你沒用?”
句芒一聽,眉眼開裂,立馬大倒苦水,“別提了,我還是低估徐驤了,雖說我有令牌在手,一路趕到邊境,也得花些時間。
誰知道徐驤這混賬玩意,人一走,口令即刻下來了。邊境人說,任何人沒有族長手寫通行書,不得放出,令牌威勢很大,在這方面也行不通了。”
洪崖驚道:“那我要出去,豈不是也得通行證?”
“這個自然,不用問了?!本涿⒄驹谀莾?,似乎不太長久,時刻要變化姿勢,短暫說話的空當兒,已變了十幾種。
“那你身上鐐銬什么情況?以你的修為,怕是很少人制得住你。”洪崖臉上愁意一閃而逝,問道。
句芒苦笑道:“說來慚愧,鐐銬是我自愿戴的。”
“自愿戴上的?我沒聽錯吧。”洪崖錯愕道。
“說來話長了,咱倆先找個地方,等我擺好姿勢,再詳談也不遲,不然的話,全身就跟電擊一樣,痛得要命。”句芒說得真切,臉上滿是汗水,似乎正在承受劇痛。
洪崖點頭,兩人去了森林,找到一片陰涼地。
句芒躺在地面,身體展開,擺了個大字,長長吁口氣,側(cè)頭道:“喂,洪兄弟,帶有干糧沒?沒有!去隨便打個啥來吃吃,我好幾日不知肉味了,嘴巴淡出鳥來?!?p> 洪崖?lián)u頭,心想這家伙粗獷魯莽,一來三危,就鬧個底朝天。不過怎么說,人家是個將軍,面子給足要緊,等下他要是說得遮遮掩掩,不盡不實,直接走掉就是了,反正這家伙被鐐銬鎖住,翻不起什么大浪。
深夜降臨,洪崖打了只獐子,一只山豬,干柴架上火,烤了三個時辰,就熟透了。
兩人飯量極大,獐子吃的精光,體形碩大的山豬也吃得剩個頭。
句芒打個飽嗝,從懷中摸出布袋,在洪崖詫異目光中,把豬頭扯了過去,塞入布袋,系在腰帶上,輕笑道:“未雨綢繆嘛,我咋打獵?人剛一動,腳鐐就響個不停,獵物一聽,逃得一干二凈,我都餓了幾天?!?p> 洪崖見他苦巴巴的,臉有菜色,知道是實情,忍不住一笑,道:“行了,說說吧,腳鐐怎么帶上的?”
句芒到此時,才收起那副嬉皮臉面,手上牙簽彈飛,嗚嗚尖響,徑直插上樹干,尾梢兀自搖顫。
洪崖暗暗心驚,隱約看到樹干裂開一道極長裂紋,從上到下,約莫有一丈長,爆鳴聲低沉,若不細聽,根本難得發(fā)覺。
他驀地警覺起來,雙掌撐地,漸漸蓄力,萬一情況有變,也有應(yīng)對之策。
句芒眼中神光變換,如同面皮一樣,陰沉發(fā)暗,“有些隱秘事,不怕你知曉。我來三危目的很簡單,就是為‘不凍圣泉’。
徐驤繼承大會前夜,八大仙人正在煉化玉石,我趁機下藥,想讓他們身中劇毒,就算痊愈,也要半條命。誰知中途徐驤來了,打亂了計劃,不得不說,徐驤修為當真深不可測,我敗的心服口服。
我與徐驤斗了片刻,始終處于下風,我想洪兄弟也親眼看到了。”說到此處,口氣促狹,意味深長。
洪崖有些不好意思,吶吶道:“原來你知道我們藏在暗處,我還以為很隱秘呢?!?p> “隱秘?”句芒哈哈大笑,語氣嘲弄,“只要修為到家,意念便無孔不入,更別說在曠野地了?!?p> “這么說,徐驤也該察覺到了?!焙檠掳櫭嫉?,心中隱隱不安。
句芒哼了一聲,笑道:“徐族長是絕世高人,像我們一類人,人家根本不放眼里,跟螻蟻有何區(qū)別?!?p> 月色清冷,銀光灑地,森林幽靜,聞不到一絲聲響。
句芒見洪崖不再發(fā)問,自己憋了一肚子話無處說,礙于身份,開口不得,焦急之下,對其連連點頭示意。
洪崖把那幾日的事細細回憶一遍,對句芒眼色視而不見,總覺得遺漏了什么,苦苦思索,還是求索不來,倒是把句芒急得抓耳撓腮,鼻子大聲出氣,表達出強烈不滿。
他抬眼一看,句芒憋得滿臉通紅,眼中幾欲噴出火來,詫異萬分,問道:“喂,你病了么?臉色這么難看?”
句芒正想破口大罵,又忍住了,擠出一絲笑意,“后來的事你全都知道?”
洪崖?lián)u頭,不明白句芒會這么問,說道:“我記得你去了山洞,我跟靈犀回到住處休息,準備第二天一大早去觀禮。”
“那你倒是問啊,難道要我求你發(fā)問不成?我句芒是何等人物?你小子,你小子,氣得老子腦殼疼。”句芒越說越氣,猛地站起身,扶住樹干,喘了口氣,就想離開。
洪崖目瞪口呆,幾秒鐘后,就恍然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