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蔡京是以“改革派”名頭被召回的。
王安石變法的時候,作為年輕進士的蔡京自然迎著潮流追隨變法,然而司馬光上臺后,蔡京就變成沒有政治操守的投機者了。
司馬光拍腦袋要求官員們五日之內(nèi)全部廢除王安石新法,就在大家都感到時間太急、一籌莫展的時候,作為帝都首長的蔡京果然五日內(nèi)就在開封府范圍全部廢掉了王安石新法。
蔡京為此受到司馬光的高度贊賞:“使人人奉法如君,何不可行之有!”
在殘酷的政治傾軋中歷練出來,蔡京已成為政治高手。
西哲有云:“邪惡盛行的唯一條件,是善良者的沉默。”
深諳此理的蔡京為了讓全國對其把持的朝廷為所欲為保持沉默,采取了一個極有創(chuàng)意的政治手法:他搞了一個“上綱上線”的“元祐黨人碑”。
把政治異己的名字刻于碑上,第一批列入98人,然后逐漸擴大到309人,幾乎把他認為有點影響的政敵或潛在政敵都一網(wǎng)打盡;“元祐黨人碑”的入選范圍原是劃定司馬光、文彥博、范純?nèi)?、蘇東坡等反對變法的所謂“保守派”。
然而,蔡京后來卻把“變法派”大將章惇、曾布、陸佃(陸游祖父)等人也包羅進來,其中曾布曾是蔡京任第二宰相時的第一宰相——這就完全是為了制造恐怖政治指鹿為馬了。
為了進一步加強這種政治高壓,蔡京還親自手書“元祐黨人碑”中的309個名字,他不但把此碑立于朝堂端禮門前,還要求全國地方政府復(fù)制此碑以“揚惡”。
經(jīng)過一番政治經(jīng)營,蔡京的勢力已經(jīng)坐大,他的門生故吏遍布朝廷,加上宋徽宗的親近小廝高俅、童貫也成長起來各領(lǐng)利益集團,至此,所謂“水滸六賊”結(jié)成一體把持朝政的政治局面終于形成。
宋徽宗的父親宋神宗上臺時國庫空空如也,然而,經(jīng)過他和王安石一番改革之后,到他兒子宋徽宗趙佶登基時,國庫已經(jīng)有5000多萬緡結(jié)余;蔡京剛登上相位就向宋徽宗進言:這5000多萬緡錢足以用來“體面、快樂”地生活了——于是,宋徽宗和他的“六賊”利益集團開始分享宋神宗的改革成果。
據(jù)《鶴林玉露》記載,蔡京破敗之后,他的一個婢女流落民間,自稱是蔡京家廚子,于是被達官貴人爭相聘請,企圖吃上宰相家宴;
然而,叫婢女做菜,婢女說做不來,說自己只是做包子的,那就做包子吧,蔡京家的蟹黃包子早已令人垂涎,但婢女還是說做不來,說自己是做包子餡的,那就做包子餡吧,婢女還是說做不來,因為她在蔡京廚房中的工作只是負責(zé)切蟹黃包子餡里所需的蔥絲。
蔡京都能過上如此品位的生活,宋徽宗的生活品位當(dāng)然更高。
蔡京從《易經(jīng)》里發(fā)展出一個“豐亨豫大”的消費理念,其核心意思是太平盛世,皇帝就應(yīng)該有天子氣派,公款吃喝,縱情享樂,否則就寒酸小氣,與太平盛世不相稱。
蔡京還對《周易》中的“唯王不會”一句話做出皇帝消費用不著“會計”的全新解釋——這就從理論上掀起徽宗一朝的奢侈享樂之風(fēng)。
今天中學(xué)課本上都有范仲淹的《岳陽樓記》,我們很容易知道那個名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后天下之樂而樂。”
梁師成居然敢這樣歪曲范仲淹的名句來為宋徽宗服務(wù):現(xiàn)在天下終于迎來太平盛世,“也該陛下后天下之樂而樂了”。
許多史書寫到這一節(jié)時,都愛用這樣一個章節(jié)名:“如此君臣”。
其實,蔡京們也只是投其所好,宋徽宗本就是一位風(fēng)流天子,其游戲享樂的方式經(jīng)?;臃?。他曾經(jīng)在宮廷里設(shè)立夜市,命宮女學(xué)卓文君“當(dāng)壚賣酒”,自己則化妝成叫花子穿行其間享受“反差生活”。
政和年間宋徽宗開始微行出游,為此專門設(shè)立“行幸局”,他與名妓李師師的風(fēng)流韻事細節(jié)雖未必如《水滸傳》所寫,但事實卻有史料可征。
從宋徽宗的《聽琴圖》中可以看到,他與蔡京是相當(dāng)默契的。既然宰相蔡京主持朝政粉飾太平、制造盛世,給了宋徽宗一個“豐亨豫大”的享受支點,宋徽宗便能把整個國家攪得天翻地覆。
其中宋徽宗想修一個花園,先叫“萬歲山”,后更名“艮岳”。
只是由于他是一位藝術(shù)家皇帝,有超一流的想象力,和幾乎不受限制的皇權(quán),這就決定了他修建這個花園的宏偉藍圖:他決定采盡江南奇花異石而建“艮岳”。
“艮岳”修建始于北宋政和七年(公元1117),至宣和四年(公元1122)完工,前后經(jīng)歷6年時間,所花銀錢無以計數(shù)。
然而“艮岳”也就存在4年多,公元1127年,在一場短暫的“汴京保衛(wèi)戰(zhàn)”中,被其子宋欽宗下令“毀艮岳以為炮石”。
據(jù)《宋史紀事本末》記載,“艮岳”是一個“人間仙境”:坐落在汴京城東北的景龍江邊,“山周十余里,其最高一峰九十步,上有亭曰介。分東、南二嶺,直接南山”;景龍江注入“艮岳”,曲水如歌,叮咚搖曳。
山路與水道邊錯落有致地分布著樓臺亭閣、奇花異石、異獸珍禽,還有上萬名美女出沒其中……宋徽宗還利用雄黃和爐甘石等當(dāng)時的“高科技手段”,制造出“艮岳”的云蒸霞蔚效果;道士林靈素在“艮岳”中喂養(yǎng)和訓(xùn)練了許多雀鳥,宋徽宗行走在“艮岳”中。
林靈素一聲唿哨喚來雀鳥,使宋徽宗頓生“百鳥來朝”的錯覺與詩意,其藝術(shù)家靈感也就繽紛而生。
當(dāng)然,如果我們換一個角度來看“艮岳”,那就完全是一種皇權(quán)泛濫的可怕情形——《宋史紀事本末》把它稱為“花石綱之役”,與“王安石變法”、“元祐更化”等重大歷史事件并列為章節(jié)。
為了搜索修建“艮岳”所需的奇花異石,宋徽宗專門成立了“蘇杭應(yīng)奉局”,沿淮水和汴水而上,從江南到開封,運送花石的船只十船編為一“綱”,故此謂之“花石綱”。
《宋史紀事本末》記載:“朱于太湖取石,高廣數(shù)丈,載以大舟,挽以千夫,鑿城斷橋,毀堰拆閘,數(shù)月乃至?!?p> 為“花石綱”服役的老百姓,中產(chǎn)人家也紛紛破產(chǎn),有的還得賣兒賣女為“花石綱”提供費用;在江河湖海驚濤駭浪中人船皆沒者更是無以統(tǒng)計。
“花石綱”的間接后果更為嚴重,以人治社會的“官場蝴蝶效應(yīng)”推算,那些如狼似虎的官員胥吏,在執(zhí)行宋徽宗的“中央文件”時不知搭載了多少私貨!
對此雖然無法準(zhǔn)確統(tǒng)計,但我們可以從《宋史紀事本末》的一段記載中推算:“方臘既平,王黼言于帝曰:‘士大夫懷奸弗悛,抑損應(yīng)奉,妄為譏謗。
望特置應(yīng)奉一司,臣??傤I(lǐng),庶杜奸謀?!瘡闹?p> 仍令梁師成總領(lǐng)于內(nèi),遂復(fù)諸應(yīng)奉局,奪發(fā)運漕挽之卒為用,戶部不敢詰。
自是四方珍異之物充牣于二人之家,而入尚方者才十一?!币簿褪钦f,凡宋徽宗從民間掠奪的財富都要乘以10,因為其中90%都落入了大大小小的貪官污吏囊中。
“花石綱之役”前后持續(xù)10多年,皇權(quán)如此兇惡泛濫、摧殘百姓,在中國歷史上也是非常罕見的。
它的直接后果,是宣和二年(公元1120),在受“花石綱”禍害最深的浙江東南一帶發(fā)生了著名的方臘起義,近百萬民眾群起響應(yīng),波及人口數(shù)百萬以上——《水滸傳》中那個“官逼民反”的文學(xué)主題,就來源于宋徽宗的時代現(xiàn)實。
然而,作為一位藝術(shù)家皇帝,宋徽宗根本不知道政治妥協(xié),更不愿“適可而止”,方臘起義剛被鎮(zhèn)壓下去,他馬上就任性地“復(fù)設(shè)諸應(yīng)奉局”,繼續(xù)修建他的“艮岳”。
對此,《宋史》曾經(jīng)總結(jié):“自古人君玩物而喪志,縱欲而敗度,鮮不亡者,徽宗甚焉,故特著以為戒。”
宋徽宗如此輕佻浪漫地對待帝國政治,北宋帝國最終走向公元1127年就是必然結(jié)果——金人滅亡北宋之后,把宋徽宗的個人生活調(diào)轉(zhuǎn)180度方向,由天堂直奔地獄。
金人把宋徽宗一家當(dāng)成俘虜,用牛車運往金國。
宋徽宗一生有5位皇后,4位貴妃,有封號的妃嬪和女官143人,兒子25人,女兒34人,除了第九子康王趙構(gòu)“泥馬過江”建立南宋外,凡是活著的宋徽宗老婆孩子,包括宋欽宗這一皇室系列,加上皇孫三代、普通宮女,史料記載1.4萬多人,都成了金兵俘虜。
當(dāng)時正值四月天氣,北方還比較寒冷,宋徽宗、宋欽宗與鄭氏朱氏二位皇后衣服都很單薄,晚上經(jīng)常凍得睡不著覺,只得找些柴禾與茅草燒火取暖。
宋欽宗的皇后朱氏時年26歲,少婦豐韻,艷麗多姿,經(jīng)常受到金軍官兵的調(diào)戲。
一個叫骨碌都的金兵調(diào)戲朱皇后,嚇得朱皇后心腹疼痛,骨碌都竟然趁機撫摸她的胸口。
金軍官兵飲酒作樂,還常常強迫宋徽宗和宋欽宗像侍從一樣侍立一旁,兩位皇后則像歌姬一樣唱歌跳舞助酒。
離隊小解的嬪妃,則直接遭到金軍士兵的強暴。
到達金國首都會寧府,金人還要舉行獻俘儀式,宋徽宗宋欽宗兩位皇帝,還有后妃、宗室、諸王、公主(帝姬)和附馬等,都得穿上金人百姓的服裝,頭纏帕布,身披羊皮,袒露上體,到金人的宗廟行“牽羊禮”。
最“誅心”的是金人給宋徽宗和宋欽宗贈送污辱性封號:宋徽宗為“昏德公”,宋欽宗為“重昏侯”——想當(dāng)年宋徽宗在位時,他的臣下可是紛紛爭說黃河曾經(jīng)四次變清,按當(dāng)時主流話語的意思,證明宋徽宗是不世出的圣人。
宋欽宗的皇后朱氏想起一路的奇恥大辱,難以下咽,當(dāng)夜就自盡了。
宋徽宗與宋欽宗姿色衰退的嬪妃300余人被沒為奴婢,為金人浣洗衣服,其他的宮女,甚至包括皇家帝姬,名門閨秀,則成為金人軍隊的“慰安婦”。
宋徽宗和宋欽宗還得繼續(xù)向北。
宋徽宗的皇后鄭氏病得十分嚴重,宋欽宗為了不讓母親留在路邊等死,就背著她行走,但第二天早上,宋徽宗的皇后、宋欽宗的母親鄭氏還是死了。
宋徽宗被金人押到極北方,關(guān)押在五國城,也就是今天的HLJ依蘭縣。
宋徽宗曾被后人稱為“宋鼻涕”,據(jù)說就是這個時候哭出來的名聲——為逝去的皇后,為昔日的榮華,宋徽宗一路不停地哭泣,不久就哭瞎了雙眼;有一次,宋徽宗父子遇到一位來自汴京的老人,回憶往事,三人抱頭痛哭,被五國城的統(tǒng)領(lǐng)看見了,命令士兵抽打了父子二人各50鞭子——宋徽宗當(dāng)晚將衣服剪成條子準(zhǔn)備結(jié)繩懸梁自盡,恰被宋欽宗看見從梁上抱下來,然而,父子倆也只能抱頭痛哭。
為了度過極北寒冷的冬天,宋徽宗他們也和當(dāng)?shù)厝艘粯樱∵M幾尺深的地窨子。最后,宋徽宗頭發(fā)脫落,耳聾眼花,已經(jīng)欲哭無淚。
宋徽宗曾有《燕山亭·北行見杏花》流露自己“北狩”的心境——
裁剪冰綃,輕疊數(shù)重,淡著胭脂勻注。新樣靚妝,艷溢香融,羞殺蕊珠宮女。
易得凋零,更多少、無情風(fēng)雨。愁苦。問院落凄涼,幾番春暮。
憑寄離恨重重,這雙燕,何曾會人言語。
天遙地遠,萬水千山,知他故宮何處。
怎不思量,除夢里、有時曾去,無據(jù),和夢也新來不做。
宋徽宗顯然讀過李后主的《虞美人》,只可惜作為同樣“好聲色,不恤政事”的亡國之君,宋徽宗與李后主一樣:只有痛苦,沒有教訓(xùn)。
9年后,宋徽宗死在遙遠的五國城。
宋欽宗趙桓發(fā)現(xiàn)時,其父的尸體已經(jīng)凍得像又冷又硬的饅頭。
金兵將宋徽宗的尸體架到一座石坑上焚燒,燒到半焦時再用水澆滅,將尸體丟入水坑中,據(jù)說這樣就可以用坑里的水做燈油。
一旁悲痛欲絕的宋欽宗也想跳入坑中一死了之,但金兵卻拉住他,說如果有活人跳入坑中,坑里的水就做不成燈油了。
作為一位禍國殃民的亡國之君,宋徽宗輕佻地給北宋帝國帶來萬劫不復(fù)的災(zāi)難,當(dāng)然,他最后也得自食其果。
大宋就是完沒有了,越想越氣上代皇帝真是沒有眼光找了一個這樣的人當(dāng)皇帝。
廣場北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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