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說書

　　“總鏢頭高義，實(shí)在是讓小生佩服，慚愧至極啊。”

　　雖然面帶喜色，但說話的手藝還是沒丟下，人家和善是人家人好，但不是自個兒的得寸進(jìn)尺的理由。

　　說書先生自然是不能直接說明自己的來意，還是得好好周旋一番才行，不然就算這石明通是個好性子，但誰能保證這號稱赤虎的漢子不會興起殺人呢？

　　石明通是個不怎么愛動腦子的，但他這人的優(yōu)點(diǎn)也十分明顯。

　　他從來不介意去問，既然不明白，又不想動腦子，那就直接問出口來便是。

　　“先生有何慚愧之有？”

　　說書先生心中暗忖這人問道點(diǎn)子上了，面上卻是不露絲毫痕跡。

　　“想總鏢頭如斯豪杰，俠肝義膽，在江湖上的名聲卻如此不堪，連小生都誤解了總鏢頭，初次拜見之時，尚且如此失禮，豈能無愧？”

　　石明通捋了捋自己的虎須，卻是沒想到眼前這人能說出這番話來，不過他也不是傻的，就算再怎么不喜歡動腦子，也該是能想到的這說書的別有深意。

　　“那先生的意思是？”

　　戲肉來了，說書的微微拱手，坦言道。

　　“此番故事，若不說與天下人聽，豈不是浪費(fèi)了小生這一張唇舌，白費(fèi)了總鏢頭一番高義？”

　　“先生是想……”

　　“小生想，隨侍與總鏢頭身側(cè)，以觀總鏢頭風(fēng)采，說與天下人聽?！?p>　　這話一說，石明通尚未言語，身后的鏢師們倒是開始擠眉弄眼了。

　　“頭兒，你也有今天？”

　　“想不到咱們鏢局五個總鏢頭，到最后名聲最大竟然會是咱們的?！?p>　　“這話聽著可真是舒坦，頭兒您就答應(yīng)吧?！?p>　　李天罡在一旁看的有趣，這赤虎石明通此時的樣子著實(shí)和他的外號不怎么搭調(diào)，仔細(xì)一看那紫棠般的面皮赫然是紅了起來。

　　走鏢路上對陣的喝罵倒是見多了，冷不丁被人一頓夸，還納頭就拜倒是讓這漢子有些不適應(yīng)，石明通聽著手下弟兄的調(diào)笑，滿是不耐煩的揮著胳膊，嘴里嘟囔著。

　　“去去去，休找某家耍笑，這話能應(yīng)么？”

　　將手下的弟兄趕出去收拾馬匹，石明通這才看著一動不動盯著他的說書先生。

　　“先生的夸贊，某家收下了，想先生說書也是著實(shí)有意思，便是不跟著某家，那也能說的天花亂墜，想來以先生的本事，昨天那事兒便夠先生說的了，但這隨侍左右就大可不必?！?p>　　說書先生微一遲疑，

　　“但昨日之事，雖顯總鏢頭高義，卻也怕污了總鏢頭的威名啊，這傳出去讓人知道總鏢頭被一個初出茅廬的小子給算計了，還要靠路人搭手豈不是——”

　　“哈哈哈哈哈”

　　石明通捋著虎須，發(fā)出灑脫的笑聲。

　　“丟人的是某家，有趣的是聽者，先生直說便是，這事兒某家做得，難道還能讓別人說不得？某家臉皮薄，還干不出這種砸人飯碗的事兒。”

　　這話聽著在場之人不由得心生欽佩，無論這話是否出自真心，這石明通倒真的是一條坦蕩蕩的漢子，行走言談中的豪氣讓人心折，若定遠(yuǎn)鏢局的總鏢頭都是似他這樣的人物，倒也不奇怪這么個鏢局能把生意做的這么大。

　　轉(zhuǎn)念一想，能折服這樣五位總鏢頭的定遠(yuǎn)鏢局大當(dāng)家，又該是何等樣的人杰呢？

　　說書先生沒法想下去，他挺聰明的，知道不用去揣度那些遠(yuǎn)在天邊的人物。

　　所以他只是深深對著石明通鞠了一禮，為眼前之人的大氣所折服。

　　“總鏢頭高義，小生在此謝過！”

　　“勿需言謝，先生自去便是，某家也要上路了，但愿回程之時，能再聽到先生說的故事?！?p>　　“小生便祝總鏢頭一路順風(fēng)，如此小生既往歸程了?！?p>　　雖然沒有靠上石明通這座大山，但說書先生也一點(diǎn)兒不失望，因?yàn)樗呀?jīng)拿到了自己想要的東西，拿到了這對于一個說書人來說無比重要，無比珍貴的東西。

　　主角的背書！

　　這東西說重要那是真的重要，說不重要那也是的確沒什么用。

　　畢竟嘴長在你自己的身上，你要說什么還能讓人家攔住你不成？但有時候，你說的這人是誰，可是很能決定這份背書重要不重要的。

　　說書先生其實(shí)一開始就心知肚明，石明通不可能答應(yīng)自己隨侍左右，原因很簡單，這石明通是個走鏢的，還是個總鏢頭，又是個心善的，怎么可能帶上一個拖油瓶呢？

　　這個拖油瓶一帶，不僅拖累了整個隊(duì)伍，還容易惹上一攬子的事兒，而偏偏要是真上了路，依著石明通的性子，那也是不可能不去管的，所以與其上路了麻煩，倒不如一開始就拒絕了的好。而只要石明通拒絕了，那說書先生再提個不過分的要求，想來石明通也就會索性同意了。

　　只是讓他沒想過的是，石明通竟然這番灑脫，倒是讓他準(zhǔn)備好的一大番說辭沒了用處。

　　但人以誠心待我，我自以誠心相待。石明通這種應(yīng)對，反而讓這說書的不咋好意思隨便亂說了，如此一來倒是免了一番之后的禍?zhǔn)隆?p>　　一個說書的，有了主角的背書之后，可說的，能說的東西那可就太多了，再加上有主角替他背書，由不得聽書的不去信他說的話，退一萬步說，有了石明通先前那句話，這說書的身份那是陡然被抬高了一截。

　　只要石明通還在江湖上行走一天，這說書的無論走到哪兒都能把石明通的虎皮遮在自己身上，還沒有人能挑他的不是。

　　本來想著算計一番，但想不到正主的確是個豪杰，看來是不能隨便亂說，不過想想就算不隨便亂說，就昨日那番故事，也夠自己說上許久了。

　　這說書的只是有些小聰明，但還是不夠智慧，也虧他還有些良心，被這石明通這幅，不然要是按照他的想法，那他也就離死不遠(yuǎn)了。

　　這石明通的確是個大氣人兒不錯，也確實(shí)是為他背了書，說書的由著性子怎么說估計石明通也不會介意，畢竟這人是能讓江湖隨意傳他赤虎愛好殺人的主兒，區(qū)區(qū)一個說書先生的詆毀，想來是怎么都不會在意的。

　　但赤虎不在意，不代表沒有人在意，這說書的要是說起了性子，說了些讓人不快的話。

　　石明通或許是個好性子，但他這樣的人，豈能沒有幾個過命的交情，豈會沒有幾位崇拜他的后生？

　　這些人可不見得有什么好性子，殺起人來可不會給人留面子。

　　要不怎么說，做人還需留得三分薄面，江湖上只要不是血仇，留點(diǎn)兒面子總是沒錯的。

　　你敬我三分，終究是要還在你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