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渡先在敘州城買了一匹馬,然后一路往西南行去。他策馬狂奔了半日,下了官道,走上一條林間小路,山路崎嶇難行,他也想讓馬兒歇一歇,便牽著馬兒一路讓它吃些青草,一邊慢慢走著。
他走在光影斑駁的山林間,忽然覺得身后似有人影一閃,回頭一看,卻又空無一人。南宮渡心下懷疑,總覺得有人跟蹤自己,但環(huán)望四周,青樹林立,草木叢深,偶有飛鳥掠過,震顫獨枝片葉,哪里有半個人影。南宮渡停下步子,將馬兒栓到一旁,兀自坐到一棵樹下,半瞇著眼,故作假寐之態(tài),果不其然,片刻后,他便感覺到有人在自己頭頂?shù)臉渖?。他悄握薄霧刀,蓄勢待發(fā),忽然間,鼻息傳來一陣淡香,他心中一動,睜睛抬頭,只見頭頂樹枝上坐著一名翠綠衣衫的女子,她也正低頭看著他,瀑布般的黑發(fā)從兩旁邊垂下,發(fā)絲隨風(fēng)拂在她白皙的臉上,柔美之態(tài)撩人心弦。
南宮渡喜道:“云雀,你怎么在這里?”
“我在敘州城外等了你三天了,今天上午見你騎著馬從城門出來,就跟來了?!痹迫笍臉湎乱卉S而下,衣袂翻飛。今日,她打扮得像是敘州城里的小家碧玉,發(fā)髻上插著五彩玉簪,身著青色薄羅裙裝,比起她之前那一身夜行衣簡直有如云泥,在陽光下更顯得她冰肌玉骨,清新怡人。
南宮渡看著與先前判若兩人的云雀,心想:女子當真奇怪,換身打扮就似整個人都換了一般。云雀見他發(fā)呆,扯了扯他衣袖,道:“喂?你怎么了?”南宮渡立即回過神來,道:“你剛說什么?等我三天,為何等我?”云雀認真道:“我把你送到你地圖上畫的那個地方,但又不便留下,所以不知道你的毒到底治好了沒?就想在這里等等看,若你治好了毒,總是要下山的。”南宮渡又道:“哦……我也正要多謝你將我送到那里呢。”云雀爽朗一笑,拍拍他的肩,道:“不客氣,我還要感謝你呢!要不是你,我怎會下定決定離開千鳥閣?”聽聞此言,南宮渡心下一驚,正待要問,但云雀似乎為了堵住他的嘴,先反制人地說道:“對了,你要去哪里呢?”南宮渡不想瞞她,如實說要去云南詭谷,想查明當年南宮家的慘案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并沒有說鳶尾刀和齊小霧的事。云雀既已知道他的身世,自然也理解他的做法,不過,她似有擔憂,猶豫道:“我知道你武功不錯,但傳說詭谷有陰兵鎮(zhèn)守,非凡人可以抗衡的?!蹦蠈m渡大笑幾聲道:“我南宮渡從不信這些鬼神之說,故弄玄虛,必有蹊蹺,即便是不為我的家事,我也要去看看呢?!痹迫该蛎蜃?,也不再勸。二人沉默片刻,氣氛頓時有些尷尬。南宮渡對云雀有救命之恩,而云雀將他送到翁神醫(yī)處,也算是有相助之義,更重要的是,南宮渡并不知道,前兩天的相處已經(jīng)不知不覺中點燃了云雀冰冷的心,她幾夜不得安睡,反復(fù)思量自己的人生意義,決定要改變自己既定的命運。所以,南宮渡這個人對于她來說像是迷途中忽然出現(xiàn)的指路人,讓她放心,讓她信任。她在此處等他三天,似乎就是為了以自己嶄新的面貌來見他,給他一個驚喜??墒?,見完之后呢?她沒有理由留下來跟他一起,應(yīng)該轉(zhuǎn)身回去嗎?她不說話,等著南宮渡給她選擇。南宮渡哪知她的心思,只是覺得云雀在此等他良久,若然見這一面就叫她回去,似乎太顯薄義。于是他道:“如你左右無事,倒可與我同去云南,但詭谷一行恐有危險,你就不要跟我進詭谷了。你看可好?”云雀笑著點了點頭。
路上,云雀跟南宮渡聊起她所知道的哪些高手曾折在詭谷,名頭響亮的不在少數(shù),如‘百里神鞭’上官明霽、‘千葉刀’胡一飛、‘雷音掌’俞千泰……皆是有去無回,當年已有那么多高手折在詭谷,說明那地方確不簡單,南宮渡此番深入詭谷,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著出來。他本來孑然一身,隨時做好赴死的準備,但,現(xiàn)在他一想到齊小霧便不再似原先那般灑脫。他心中嘆道:如果我死了,小霧恐怕會一直等我,除非……她知道我殺了她爹,便不會再等我。他忽然看到身邊的云雀,便道:“云雀,我有件事想托你幫忙。如果這次去詭谷,我……我若沒能出來,想請你再去趟翁神醫(yī)那里,幫我?guī)Ь湓捜ソo一個人?!痹迫钙擦怂谎鄣溃骸艾F(xiàn)在還沒到詭谷呢,就說這些不吉利的!”她說罷不再理會南宮渡,兀自朝前走去。
南宮渡只有一匹馬,男女有別,總不能跟云雀共乘,于是,便將馬讓給云雀,自己牽著馬走路,即使云雀不騎的時候,他也不再騎馬,二人這樣走著,頓時行程就慢了很多,南宮渡本打算五天從敘州到烏蒙,再用三天進入云南曲靖城。如今看來,光是到烏蒙的時間恐怕就要翻一倍,只要到了烏蒙,便可以再買一匹馬,到時只能馬不停蹄地奔曲靖去。
這一路,云雀仿佛頗為開心,哪怕路過一個小城鎮(zhèn),也要好好游玩一番。南宮渡也只能陪著她一路游山玩水地走。二人行至烏蒙城外,郊野之中,忽見一片墳地,墓碑排得整整齊齊,碑上的字跡也都如出一輒,看樣子是某一家的祖墳,很多家境不寬裕的人,建不起宗祠,便將自己家族的人埋在一處,權(quán)作了宗祠。此時,二人已能遙望烏蒙城門,只見一支喪隊朝此墳地行來,約摸十幾人,披麻戴孝,慟聲震天。
云雀望著那只喪隊,一掃連日來的快樂神情,忽地憂郁道:“唉……我這個無名無姓之人,將來死了恐怕連個埋我的人都沒有?!蹦蠈m渡也知她一直對自己的姓名耿耿于懷,也不知怎么勸她。云雀忽又笑道:“不如將你的姓氏送給我可好?南宮云雀,聽起來還不錯的?!蹦蠈m渡一愣,自古女子隨夫姓,云雀又不是他妻子,如何能隨隨便便跟他姓呢。正自尷尬,云雀輕笑一聲道:“我開玩笑的?!半S即又指著喪隊道:“他們過來了,死者為大,我們靠邊先讓他們走吧。”南宮渡點點頭,二人便下得馬來,路邊牽馬緩行,等喪隊通過。
喪隊慢慢走近,雙方錯身而過,南宮渡與云雀也不由得打量著這群人,只見他們有男有女,均是二三十歲年紀,身材也是勻稱健壯,但是,發(fā)喪的人當中,沒有老人,也沒有小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