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二
我能感受到她沒使多大勁,但我卻很詭異地跟著她往里走。
我的耳邊不斷傳來人們的笑聲,全都是極其尖銳刺耳的聲音,我的腦袋由昏沉變成了劇痛,好像他們的聲音都變成了氣體,鉆進(jìn)我的腦子里不斷膨脹。
就在我以為自己腦袋快要爆炸的時候,突然有人拉著我的另一只胳膊,瞬間一股清新的氣味從我身后涌來,包裹住我的全身,腦子里的混濁立馬被清掃干凈了。
師父的聲音在我耳邊響起:“你可真是好運氣,還有人請你坐宴?!?p> 這一刻我感動到差點給他跪下,楊雪立刻松開了手,她盯著師父,表情變得很復(fù)雜,說不上是憤怒還是驚恐。
又或許是我頭暈的緣故,居然感覺她的整張臉都好像扭曲起來。
我急忙躲到師父身后,在心里默念靜心咒,而師父用食指在我眉心狠戳了一下,然后一揮衣袖,一只腳已經(jīng)跨進(jìn)了大門里。
“小安,走,跟我赴宴?!?p> 當(dāng)眉心的疼痛感消失后,我的眼前已經(jīng)大不一樣,宅門里邊彌漫著暗紅色的霧氣,原本在酒席上坐宴的客人已經(jīng)全部消失,氣氛變得安靜又詭異。
師父隨便找了張擺滿大魚大肉的酒席坐下,我緊貼著他身邊,見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兒魚肉塞進(jìn)嘴里,我急得想要伸手從他嘴里把肉給扣出來。
“這里妖氣這么重,你怎么還敢亂吃東西??!”
“別擔(dān)心,這些吃的沒問題,是它請我們吃的?!?p> “為什么要請我們?”
“想用食物打發(fā)我們走呢?!?p> 盡管師父說沒問題,可我也不敢動筷子,更何況被三個人用奇怪的眼神盯著,我就更不敢亂動了。
坐在紅色花轎左邊的老婆婆應(yīng)該就是王梅了。她滿臉皺紋,身穿藍(lán)色麻衣,閉著眼睛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
花轎右邊坐著一個粗眉毛的男人,板著一張臉看起來很不好惹,應(yīng)該是二兒子楊知。
而楊雪就站在我和師父的旁邊,不過她臉上已經(jīng)沒有之前不爽的神色,反而還很溫柔地沖我微笑。
這一前一后的態(tài)度差別之大,讓我更加緊張,有種尿急的感覺。
比起他們,我更在意花轎里的新娘,根據(jù)我跟師父數(shù)次捉妖的經(jīng)歷來講,十有八九妖就藏在花轎里。
“媽,這也太奇怪了,客人們怎么突然都消失了?”楊雪看了眼空蕩蕩的四周,突然情緒變得緊張起來。
“是那個和尚搞的鬼嗎?嗯?和尚怎么會吃肉呢?”楊知死盯著師父,臉上的表情越來越差,說著就站起來朝我們走了過來,“喂!你們兩個是干什么來的?”
師父是見過世面的人,表情微微一笑,視線放在正廳前的王梅身上,他輕輕說道:“賣畫的而已,既然新娘在這里,何不讓我為她畫上一幅?”
“???你說什么?我嫂子豈是你一個外人想看就能看的?”楊知的態(tài)度極其惡劣,“哪兒來的給我滾哪兒去?我家的婚事外人別想?yún)⑴c!”
“二哥,人家都來了怎么能趕出去呢?”楊雪上前來替我們說話。
“你給我閉嘴!這里有你說話的地方?”楊知伸手給了楊雪一巴掌,清脆響亮。
我愣住了。
只見楊雪捂著臉把頭低下去,另一只手緊緊捏成拳頭,青筋在她的額頭上凸起。
當(dāng)她抬起頭來的一瞬間,我看到她的眼睛閃過一絲血紅色,緊接著下一秒,一聲詭異的慘叫聲從院子里響起,嚇了我一跳。
這聲音凄慘的程度就像把一個人的皮活活剝下來時發(fā)出的慘叫,聽得人直冒冷汗。
很顯然不止我一個人聽到這聲音,楊知也是很詫異地四下觀望,楊雪則在深呼吸,努力抑制自己的情緒。
我注意到師父的眼睛從剛才就沒離開過花轎,而花轎旁的王梅婆婆也一直沒有睜開過眼睛,難道她睡著了?
這么好的睡眠質(zhì)量,等事成之后我要向她請教一下!
妖是指人類死后,靈魂因怨念產(chǎn)生異變,而轉(zhuǎn)變成的怨魂。
要想捉妖,必須要知道妖形成的原因。
通過原因才能得知是什么樣的妖,這世上所有的妖都有名字,也不知道是哪位偉大的先人發(fā)現(xiàn)記錄的。
只有這兩點要素都確定,才能使妖怪現(xiàn)形。能夠看得見妖怪之后,就用有靈力的筆將其畫在卷軸上,這樣就成功捉妖了。
必須要看得見妖!因為就算是叫同一個名字的妖,模樣也因為各種因素而千差萬別!
師父也只是一個凡人,沒有直接能看到妖的能力,所以他緊盯著花轎也不是因為妖在里面,或許是花轎里的人是能捉到妖的關(guān)鍵。
“師父,剛才那個聲音是從花轎里傳出來的嗎?”我問道。
“也許吧,不過還得驗證一下?!睅煾刚f著掏出了捉妖筆,朝楊知臉上一揮,墨汁便甩了他一臉。
這算哪門子的驗證??!
在我一臉蒙圈的時候,楊知氣得從桌上撿起一塊碗要上前來打師父。
就在這時,那個詭異的慘叫聲再次響起來,聲音比剛才的還要凄慘,好像一個女人正在飽受殘酷的折磨所發(fā)出的聲音。
碗筷“咣當(dāng)”一聲掉在地上,摔成碎塊。
楊知有些慌了,急得聲音都顫抖了起來:“剛才那是什么動靜?人能發(fā)出那樣的聲音嗎?”
“喏,就在那里。”師父抬起手指了指前面。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眼前的景象讓我頭皮一陣發(fā)麻,居然有血從花轎里滲出來!
殷紅的鮮血一直不停地流淌,淌過王婆的腳下,一直朝我們這邊流淌過來。
不對!不是普通的血,血量非同小可,而且蔓延的速度極快,這是妖!
“小安,結(jié)界。”師父不慌不忙地說著。
“好!馬上!”我急忙從腰間掏出小卷軸,這是平時用來練習(xí)畫畫的,當(dāng)然也是我的重要靈器,用途非常大。
我將卷軸打開,然后用筆在上面畫好符咒,并默念咒術(shù)。卷軸便不斷延伸起來,在我們面前形成了一道白色的紙墻,將我們分成兩波人隔開。
楊知、楊雪、我和師父在這邊,新娘和王梅在那邊。
血液迅速浸染了卷軸,將我的白色卷軸染成了紅色,而且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濃烈的腥臭味。
“媽!”楊雪急得大喊一聲,想沖過去。
“別去!會死的!”我攔住了她。
而結(jié)界另一邊并沒有任何回應(yīng),如果妖真的在花轎里的話,那么王梅婆婆現(xiàn)在說不定已經(jīng)被妖吃了。
正在我發(fā)愁不知道該怎么辦的時候,我突然發(fā)現(xiàn)師父在笑,他盯著眼前被血染紅的結(jié)界,露出了很奇怪的眼神,那是……期待嗎?
“好戲開始了,小安?!睅煾甘帜渺`筆,將筆頭戳進(jìn)結(jié)界里,血液便不斷被靈筆吸收,直到整個筆刷都變成了紅色,結(jié)界也恢復(fù)成了白色。
“這是什么?”我第一次見筆還能吸收血液。
“這是它的口水,它剛剛吃到了美味的東西,現(xiàn)在正在興頭上。”師父忽然轉(zhuǎn)過頭來看著我,愣了好半天才問道,“不是說好你來捉妖嗎?”
“我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很適合打下手,這種出人頭地的事情還是你來干比較好?!蔽乙荒槍擂危茏R相地選擇了慫。
“你們到底是什么人?”楊知這時問道,“為什么會變成這樣?”
“你怎么那么蠢?沒看到有妖怪在作祟嗎?”有師父在場,我對楊知硬氣了一回,“最好別輕舉妄動,小心被妖吃了去!”
話音剛落,只聽見結(jié)界另一頭傳來了“咣當(dāng)”的聲音,四周突然安靜了下來,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啊!”
一聲尖叫,是王梅婆婆發(fā)出來的聲音。
“收!”師父對我喊道。
我急忙收了結(jié)界,看見花轎倒在一邊,地上有一個穿著鮮紅嫁衣的女孩。王梅正坐在椅子上,瞪大了眼睛,張大了嘴發(fā)出奇怪的聲音。
第一個沖到王梅身邊的是楊雪,她一臉焦急地抓著王梅的肩膀,不管怎么喊她,她都保持著張大嘴的夸張動作。
師父在她額頭畫了一個咒印,王梅便安靜了下來,然后他吩咐楊知把王梅抬進(jìn)屋子里,楊雪也一起進(jìn)去,并讓他們不要出來。
躺在地上的女人一動不動,她的皮膚很白,露在衣服外邊的胳膊和小腿潔白如玉,正在我癡癡地看著的時候,突然后腦勺一疼,原來是師父敲了我一下。
“已經(jīng)死了?!睅煾冈跈z查了新娘的呼吸之后說道。
“?。窟@么年輕的一個姑娘,師父你快把這只妖捉了吧!”我咬牙切齒,心疼命薄的女孩。
“從剛才發(fā)生的事里,你發(fā)現(xiàn)什么沒?”師父突然問我。
“這妖的口水是紅色的?!?p> “接近了?!?p> “它是吃貨?”
“它剛剛吃了什么?而且吃了兩次。”
“吃了……吃了……新娘?”
“蠢?!?p> 不是我腦袋笨,我哪兒知道妖吃了什么,我又不是妖肚子里的蛔蟲!
師父用一種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著我,隨后解釋道:“是憤怒,第一次吃的是楊雪的憤怒,第二次吃的是楊知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