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他和艾爾薇娜一
時至十二月，圣米歇爾城早已經(jīng)歷了好幾場大雪。
寒風夾雜著大雪野獸般怒吼著，這場雪已經(jīng)持續(xù)好幾天了。
一個穿著斗篷的男子手扶著墻壁，大口大口的喘著氣。
這倒不是因為他累，憑他的耐力和速度在小巷中甩掉別人還不至于讓他這副模樣。
“——忍不住了?！?p> 捂住嘴巴的手迅速拿開，白色粘稠的液體從口中吐出。
帶有溫度的液體在被皚皚白雪覆蓋的地面散發(fā)著霧氣。
為什么是白色液體？因為他已經(jīng)許久未吃過人類所吃的食物了。
不是他不想吃，只是吃著也感覺無味，索性就不吃了。
吐完后，深呼吸了幾下，身體舒服了很多。
身穿單薄衣服的斗篷男背靠在陰暗的墻角里。他不顧地上凜凜白雪的寒冷，身體緩緩地從墻壁慢慢滑落至地面。
“——果然是因為身為地球人類的靈魂導致的嗎？”
“——亨利你怎么這么沒用！”
即使在這個奴隸遍地的世界，曾經(jīng)秉承著善良信念的他也從未殺過一人。
不過那一天他殺人了，縱使沒有經(jīng)過他的手?？蛇@種間接的操控別人去殺人不是更加惡劣嗎？
之后每每產生動手殺人的想法時，那一天的畫面就會出現(xiàn)在眼前。那漆黑的下水道中的情景……
他盡力讓自己不去想象那幅畫面，可是始終做不到。
“——也不知道老管家吉姆和傭人們怎么樣了?！?p> “——是不是已經(jīng)被皇室抓起來了呢？說不定已經(jīng)被教會審判了?！?p> “……”
“已經(jīng)快過去半年了，我到底在做些什么??！”
他低著頭嘆了口長長的氣。
大雪很快就將他遮著臉的斗篷覆蓋。
感受著雪傳來的寒冷，亨利的體溫也驟然下降。
亨利不介意冷，或者說如果冷能讓他的內心平靜下來，即使他身體被雪凍傷也無妨。
呼嘯的寒風聲傳入耳旁，身體很快便被雪凍得沒有知覺，大腦傳出的疲憊信號讓他就要睡去。
他的肩膀突然被什么東西抓住了。
“大叔?！?p> 他身體猛地一震，警惕的向聲源看去。
骨瘦如柴的手抓著他的斗篷。
那是一只與她干凈的聲音完全相反的手，破舊的袖口下是血肉模糊的皮膚。
“大叔。”
聲音再次傳來。
亨利稍微抬起他斗篷的連衣帽。
黑色短發(fā)戴著由積雪編成的針織帽，兩個臉頰被凍得紅彤彤的。
額頭上有好幾道傷疤，脖子上也有明顯的淤血痕跡。
月光下的人正大口大口喘著氣，毫無形狀可言的霧氣被吹向他。
根據(jù)聲音和體型判斷眼前的人應該是一名女孩子。
“——你也無家可歸嗎？”
亨利將遮著臉的斗篷向下拉了拉，說道：“你認錯人了。”
似乎是憑聲音聽出了眼前男子的年齡，小女孩有氣無力的改口說：“哥哥，我……”
小女孩的身體晃了晃便倒在雪堆中。
亨利心中一顫。
熟悉的金黃色影子的熟悉呼喊聲又一次清晰的在腦中放映。
圣米歇爾，居民區(qū)的一間旅館。
亨利將小女孩放在床上。
用手除去女孩短發(fā)上的積雪，黑色短發(fā)下一雙尖尖的耳朵毫無遮擋的暴露在空氣中。
“——這是……”
亨利有些驚訝，手上的動作也遲緩了。
“——不同于我的怪物嗎？”
他脫去女孩的衣服，為其擦拭冰冷的身體，這使斗篷男再一次震驚。
“——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才會這樣？”
女孩身上全是模糊的血肉。
由于身體漸漸恢復溫度，本來只是布滿血絲的傷痕又有些向外滲血的征兆。
女孩突然咳嗽了兩下，醒了過來。她扯過被單遮住身體，滿臉通紅的看著斗篷男。
亨利向后退了退，拉開距離，向她扔了一塊面包示意他沒有惡意。
“你叫什么，多大了？”
“十……三歲，艾爾薇……娜?！?p> 狼吞虎咽的女孩含糊不清的回答。
“之前在做什么，身上這些傷哪來的？”
女孩拼命的將最后一點面包吞下去，縮了縮身體，聲音變得十分顫抖。
“不要……求求你不要讓我去做奴隸，讓我做什么都行！”
女孩無助的哭了起來。
“哥哥……求求你?！?p> 一道電流般的東西在心中劃過，說話毫無感情的亨利突然大吼。
“住口！別這么叫我?！?p> 女孩兩眼夾淚驚恐的看著似乎生氣了的亨利。注意到如同受驚的小兔子般的目光，亨利語氣緩和了些。
“我叫亨利，或者你想叫我其他什么都可以?！?p> 伴隨著空氣的沉默，女孩一邊捂著臉哭，一邊乖巧地點了點頭。
十三歲的單純小孩，受盡折磨，只要稍加引導便會乖乖聽話，簡直就是作為兵器的不二之選。
諸如此類的想法像噴泉般在腦海中激烈地綻放。
內心產生了曾經(jīng)的他根本不會產生的想法，亨利嘴角微微動了一下，猶豫了片刻。
很快亨利便下定了決心，他依舊用毫無感情的聲音詢問。
“很好，那么你有去處嗎？”
女孩哭著搖了搖頭。
“你想跟我一起走嗎？”
女孩點了點頭依舊默默哭著。
看著哭泣的女孩，亨利再一次的猶豫了。
即使眼睛埋在斗篷下，他還是將眼睛挪向一旁，然后才緩緩開口。
“我不會像奴隸或者傭人一樣待你，我會尊重你的想法和行動。”
“但跟我在一起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所以不許哭！”
“現(xiàn)在不許哭，將來也不許哭！”
這次輪到女孩發(fā)愣了，她呆呆地望向亨利，似乎是沒有聽懂亨利所說的危險是什么意思。
注意到女孩的視線，曾經(jīng)身為高尚貴族的亨利心中產生一股罪惡感，甚至讓他斷絕了直視女孩眼睛的勇氣。
反應過來后女孩立刻擦干眼淚，然后便點了點頭。
“很好，那么我問你即使可能會遭遇無盡的折磨你也愿意跟我在一起嗎？”
以為亨利在考驗她，女孩便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只要不把我送回去做奴隸，讓我做什么都可以?！?p> “很好。”
亨利走上前，單手將女孩攬入懷中。
“以后你就是艾爾薇娜·格萊斯頓了?！?p> “現(xiàn)在可以哭了?！?p> 懷中的女孩立刻將忍耐已久的淚水傾瀉而出。
亨利抱著完全感受不到的溫度，感受著被淚水打濕的衣襟。
低頭看著僅僅只是因為某一刻的畫面而產生同情心才救的女孩，亨利的內心涌現(xiàn)出無限的罪惡感。
“——我這樣做好嗎？輕而易舉的想要將她培養(yǎng)成殺人的兵器?！?p> 輕而易舉的改變別人的命運必須要背負與輕而易舉截然相反的重量。
這一點亨利在艾爾絲特身上已經(jīng)受到過教訓了，更何況他還是想要將眼前的女孩作為兵器培養(yǎng)。
“——該死的懦夫，既然決定了就做下去?！?p> 待艾爾薇娜哭完，決定將謊言進行到底的亨利繼續(xù)開口詢問。
“會算術和識字嗎？”
艾爾薇娜點了點頭。
“很好?！?p> 亨利將斗篷脫下來扔給艾爾薇娜，隨后又從懷中拿出一張紙條和三枚金幣給她。
“照著這個紙條上所寫的做，這點都做不到的話就不用來找我了?！?p> “還有你的耳朵是個麻煩，你得想一些辦法處理掉?！?p> 艾爾薇娜還是生平第一次見到金幣，她有些驚訝的看著露出英俊臉龐的亨利，用有些沙啞的聲音詢問。
“你不在意我是從哪來的了嗎，你就不怕我跑了嗎？”
“你難道不害怕身上帶著一枚隨時會爆炸的魔法道具嗎？”
亨利臉上露出和他機械般的聲音完全不同的人類表情，他微微一笑。
“我不管你以前如何，我只知道你現(xiàn)在是艾爾薇娜·格萊斯頓就足夠了?！?p> 亨利完全不在意艾爾薇娜之前得罪過誰，犯下什么過錯。
因為亨利相信艾爾薇娜之前不管做過什么，不管艾爾薇娜是什么人，都沒有被整個帝國通緝的他危險。
“記住，明天按照紙條上寫的去找我?！?p> 亨利的聲音隨著被關上的門消失了。
艾爾薇娜躺在床上，呆呆地看著手中的紙條，上面寫著：
不管你用什么手段我希望你能做到如下的要求。
首先給自己買些衣服，然后去傭兵協(xié)會搜集一些關于鍛造師的消息，最后在中午前到以下地點來找我。
下面是一張簡陋的地圖，地圖下方還寫著一段帝國文字。
如果覺得做不到的話拿著金幣逃跑吧。
逃跑，她該往哪跑？
半年前人口販子將她抓了，唯一的母親也被殺了。
現(xiàn)在整個帝國都在通緝她，通緝身為珍貴稀有奴隸的她。
她能上哪去呢？
不是已經(jīng)從人口販子那里逃出來了嗎，無父無母的她還奢求什么呢？
想著想著女孩沉沉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