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歷四十六年冬,深夜的蘭州肅王府里燈火通明。提著素白燈籠的小宦官佝僂著腰引著一群胡子花白的老醫(yī)官進進出出。凌冽的寒風(fēng)吹得門窗呼呼作響。院內(nèi)卻只有悉悉索索的腳步聲。詭異的氣氛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吱嘎一聲,側(cè)院東北角上的丫鬟房里走進了一個明媚皓齒的小姑娘。
“慧兒姐姐,少爺真醒了嗎?”
剛脫下有些發(fā)灰的羊皮大氅,屋子里一個十五六歲的丫鬟就湊了上去。屋外凌冽的寒風(fēng)絲毫沒有影響到她對于八卦的熱情。
小姑娘跺了跺凍的有些僵硬的雙腳。無奈的翻了個白眼。急走兩步到了火盆邊上搓搓手,才低聲道?!澳阈↑c聲,現(xiàn)在還是大喪期間。你這么沒規(guī)律,外人聽了去就有苦頭吃啦?!?p> “慧兒姐姐,這外邊冷的滴水成冰。咱們這又偏僻。誰沒事來這轉(zhuǎn)悠啊,你就放心吧?!?p> 叫靈兒的小丫鬟嘟了嘟嘴,隨手關(guān)了房門。三兩步走到火盆邊,挽住慧兒的胳膊又開始撒嬌,甜膩膩的聲音讓人生不起氣來。
嘆了口氣,慧兒覺得自己又被打敗了…。
“姐姐,你快說說嘛…。自從老王爺下葬之后,我還是頭一次在家里看到這么多人。今天沒當(dāng)值,我都沒敢出去呢?!?p> “哎呀醒啦醒啦,少爺今天一早服藥之后突然轉(zhuǎn)醒了。我今天在前殿守了殿下一天了,各式各樣的大夫從早上到今晚上就沒停過看診…?!?p> 坐在火盆邊,噼啪響的火苗將她的臉頰映的通紅…。
“也不知道怎么了…。少爺今天一天一句話也沒說,就連太妃湊上去也沒什么反應(yīng)…。”
“大夫都說少爺?shù)牟『昧恕???p> 嗯…?!翱晌铱刺恍潘麄??!崩系廊苏f是中邪了…。太妃剛傳下話來要在府里開一場大法事驅(qū)邪呢!”
“明天就輪到你當(dāng)值啦!做事小心點別毛燥,為了少爺這事太妃心情可差啦…?!?p> “姐姐放心啦…。靈兒知道輕重噠?!?p> 姐妹倆聊的起興,前殿里那位據(jù)說中邪的肅王世子朱宏還是一臉懵圈…其實老道說的也沒錯…,原來的朱宏被附體,可不就是中邪了。
死死盯著朱紅色的紗帳,他覺得自己肯定是在做夢…?!斑@該死的夢為什么還不醒?”臥槽…。為什么做夢還會疼?
折騰了半天…。朱明興終于意識到這可能是真的…。自己居然真的穿越了…。
自己上輩子辛辛苦苦十幾年,好不容易熬成了某世界五百強企業(yè)的銷售經(jīng)理。這對生在山村,大學(xué)基本靠獎學(xué)金上完的自己來說無異于鯉魚越龍門…。
雖然自己老爹一直堅稱這山村里姓朱的都是朱明后裔,為了禮敬祖宗,還給自己取了個朱明興的大號。可他自己總覺得這都是瞎扯。
好不容易熬完了十幾年艱難歲月,雖然還沒成家好歹也算是立業(yè)了。小山村里改革開放幾十年都沒出過一個大學(xué)生,三十幾戶人家個個土里刨食。自己衣錦還鄉(xiāng)指點江山的大夢才做了一半就碰見了泥石流。搭的那輛得有十幾年車齡的破爛面包車還沒來得及反抗一下就被沖成了渣渣。
醒了之后腦子里多了一堆亂七八糟的消息還沒消化完,就沖上來一群白胡子老頭…。從早上忙到半夜,雖然沒查出來到底有啥病,亂七八糟的藥也喝了不少。渾渾噩噩了一整天,朱明興竟然也沒覺得有多餓…。
月上中天,大殿里總算是消停了。側(cè)耳聽著外室?guī)讉€執(zhí)夜丫鬟婆娘的輕微鼾聲。朱明興也總算是理清楚了腦子里雜亂無章的各種信息。
上輩子不知道是不是朱明后裔,這輩子可算坐實了…。朱明興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該哭還是該笑。
自己這具身體的前任叫朱宏,萬歷四十六年夏備受甘肅人民愛戴的老肅王朱堯駕鶴西去。作為肅王府世子的朱宏自當(dāng)守孝一年。
可是萬歷三十二年出生,年僅十四歲的朱宏正是斗雞攆狗的年紀(jì),再加上他這王府嫡長子身份,往日里除了老王爺更是沒人管教的了。
別說一年了,朱宏三個月都沒堅持下來。
這一日更是心癢難耐,天還沒亮就拽著三個家仆溜出了院門…。
明末天下本就不太平,萬歷四十六年甘肅大旱,蘭州城內(nèi)外餓殍遍地,雞鳴狗盜攔路搶劫的事更是屢見不鮮…。
身穿大紅袍服,一臉騷包的世子殿下帶著幾個小跟班自然是一出門就成了流寇眼里的大肥羊,還沒等走出一里地就挨了悶棍。
幸好現(xiàn)在的流寇對王府還有幾分敬畏,盡管把他們扒的連條內(nèi)褲也沒剩下,卻也沒敢下刀子要了他們的命。
融合的記憶到此為止,朱明興心里一萬頭草泥馬狂奔而過…。逛個街還能被拍死?這位仁兄也算是千古奇人…。
想想自己的處境,朱明興覺得也挺不錯!作為肅王府世子,他覺得自己繼承王位應(yīng)該不是啥大問題,歷史上貌似是天啟皇帝繼位后給自己封的王爵。
甘肅作為九邊重鎮(zhèn)之一,雖然說現(xiàn)在衛(wèi)所兵基本沒有戰(zhàn)斗力,可蘭州城也堅持到了崇禎十六年才告破…。
朱明興覺得甘肅能堅持這么久,純粹是因為太窮。那幾個大寇覺得沒什么可搶的才選擇性無視了這里。
掰著手指頭數(shù)了數(shù)年頭,貌似距離崇禎十六年還有二十幾個年頭…。然后悲哀的發(fā)現(xiàn)其實歷史上的自己還是英年早逝的。三十九歲就被叛軍抓住砍了腦殼,一想到這脖子就涼颼颼的,下意識往被子里縮了縮。
清晨第一縷陽光初現(xiàn),朱明興就聽到外室悉悉索索的穿衣聲。
肚子咕嚕咕嚕響,渾身上下一點力氣沒有…。剛到腐朽封建社會的朱明興還沒養(yǎng)成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惡習(xí)!
剛掀開被子還沒等下床就被門外眼尖腿快的老嬤嬤按了回去。直到被裹成粽子才罷休。
干啥…你們要干啥?臥槽,再不做飯我就餓死了…。你們按住我干啥?
話剛開了個頭,看這兩個老嬤嬤略顯詭異的目光,朱明興瞬間反應(yīng)過來。
當(dāng)年做窮鬼的時候?qū)嵲谑菦]辦法,現(xiàn)在咱是王候啊,是天潢貴胄啊。還做個什么飯…?
拍了拍腦殼…真想給自己一巴掌,惡習(xí)得趕緊改掉啊,只有徹底改掉惡習(xí)才能融入社會,才能為大明出一份力,做出自己的貢獻嘛…。
咳咳,尷尬的氣氛稍稍緩解。朱明興學(xué)著記憶里那個朱宏的樣子一本正經(jīng)的緩緩開口,“本殿下餓了,上膳食?!?p> 果然是衣冠禽獸,這小子缺德事沒少干,沒想到禮儀也沒少學(xué)。果然是就怕流氓有文化啊,朱明興心中暗暗腹誹。
倆婆子精神一振,眼中的狐疑之色盡去。隨即輕生應(yīng)諾,沒過多久一個水靈靈的小丫頭便拎著食盒走了進來。
一碗稀粥下肚,朱明興摸摸肚皮意興闌珊。臥槽沒感覺啊。就比沒吃好一點…。
不過作為二十一世紀(jì)粗通醫(yī)理的大好青年,他也知道這時候不能勉強,大魚大肉的吃那是自己嫌命長。
養(yǎng)傷的日子乏味之極,要不是看在每天必來的老王后紅腫眼圈的份上。朱明興覺得自己早就躺不住了。
低頭喝著小丫頭靈兒喂過來的羹湯,手上的悶尖獅子頭咕嚕咕嚕打轉(zhuǎn)。
打了個飽嗝,歪頭盯著小丫頭靈兒羞紅的臉頰。朱明興逐漸也找到了這個年代的娛樂方式。
大明朝自從永樂皇帝以來,對各地藩王的防范從未放松。甘肅地處九邊重鎮(zhèn),歷代肅王雖說坐鎮(zhèn)蘭州城,名義上總領(lǐng)甘肅軍政大權(quán)。實際上早在永樂年間軍權(quán)政權(quán)就幾乎被扒了個干凈。
近些年西北民亂四起,朝廷在遼東連年征戰(zhàn),對西北的控制力逐漸削弱。
甘肅雖然窮困,但肅王一脈扎根蘭州幾百年。王府別院就有三十多處,土地十幾萬畝。生意網(wǎng)東至京城,往西甚至到了阿勒泰地區(qū)…。
往常太平年景生意興隆,積攢下了龐大家業(yè)。代代肅王也沒什么大志,個個吃喝玩樂一生…完美執(zhí)行了永樂皇帝的養(yǎng)豬政策。
直到萬歷年間匪患四起,肅王府才對武力加強了重視,雖說不敢插手軍隊!但家丁護衛(wèi),商隊武士卻招募了五千余人…。這才勉強維持住家業(yè)不敗。
朱明興養(yǎng)了十幾天的傷,原本因為重傷顯得骨瘦如柴的身材總算有了些許起色。
雖說飽暖思**,可看著自己明顯還沒長成的身材,一向自律的朱明興決定還是晚幾年再思考這個問題…。
這大明朝堅持不了多久了,甘肅又處在邊疆。老子這安生日子估計也過不了幾年。
總不能真瞎混上二十幾年,到時候讓人抓去砍了腦殼吧。
煩躁的抓了抓頭發(fā),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來怎么在明末的大浪潮里獨善其身。
娘的!不管了!
一拍床案,朱明興翻身坐起。走一步算一步,現(xiàn)在老子叫朱宏了,再怎么差也該有萬貫家財,有錢有糧,招個三五萬的兵卒應(yīng)該不成問題,畢竟李自成這流寇最牛逼的時候都快有百萬大軍了。
這肅王府立足數(shù)百年,忠心耿耿的家生子最少也得有百八十個。實在扛不住李自成張獻忠那幫人,大不了扯旗子跑路嘛。
現(xiàn)在北邊的韃靼,這些年被建州人揍的慘不忍睹。窮的都快吃土了。
西邊的土默特和吐魯番部族更慘,連韃靼都打不過。
實在不行就拉上幾萬騎兵去吐魯番搶地盤。
從前就沒少聽說新疆羊肉串烤包子。再想想穿越之前活躍值各種頭條上的幾個維族美女,哈喇子都快淌了一地了。
臥槽把管家給老子喊來,老子要去賬房去賬房。
朱明興現(xiàn)在清醒之極,畢竟以后能不能過上美好生活就看自己的老祖宗給自己留了多少家底了。
看著床邊狀若瘋癲的世子殿下,屋里的兩個嬤嬤目瞪口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