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黑暗之中,一個身影拉的很長,緩慢的從一群參差不齊的樓宇中提刀走出,他雖然蒙著面罩,但是還是能看到一條極深的疤痕,從額頭蜿蜒至眼皮,像是被切成了單獨的部分。
發(fā)髻亂糟糟的,有幾縷發(fā)耷拉在耳邊還有眼前,面上如此,穿戴卻整齊鮮亮。腰帶上系了一塊翠色長雕玉魚,靴子應(yīng)當(dāng)是新買的,看得出他每一步都踩的很小心。
他緊緊的握住刀柄,手背青筋突起,骨頭溝壑縱深,手腕轉(zhuǎn)動,刀尖在地面上劃過,發(fā)出刺耳的滋滋響。
白書就站在原地,環(huán)著雙臂,饒有興趣的看著他一點點的靠近。
突然還有三丈時,男子停了下來,他開始笑,仰天大笑,嗓音沙啞干澀,他笑的很開心,但是白書卻覺得十分難聽。
“怎么樣,白姑娘?!蹦凶油O滦β暎浪赖亩⒅讜?,“沒想到我還活著吧,只是活成了這個不死不活的樣子?!?p> 白書皺著眉,這個人,早在兩年前就見過,額上的那條疤,就是她用那把短劍所刺。
原以為那樣的重傷,他絕無可能生還。
“確實沒想到,我看你這樣也挺好啊?!卑讜淠恼f道。
這話激怒了男子,他一把扯下面罩,大大小小的傷痕遍布臉頰,幾乎沒有一處平滑的地方,有些還泛著紅色,深淺交錯,可怖非常。
他像是給白書在展示,指著一條條的疤,說著是怎么得來的。
實在聽不下去這么擾人的聒噪,白書打著手勢制止:“斷吟,你閉嘴吧。”
斷吟愣住了,這個女人不僅不覺得他可憐,甚至還那么輕蔑,猶如第一次看到他時的神情,為什么在她眼里都是,自己始終都像一只螻蟻。
白書抽出長劍立在地上,身體半傾,她問道:“是周平派你來殺我的?”
斷吟搖搖頭,重新戴上面具,:“不,是知道要殺你,所以我才來了?!?p> “這樣吧白姑娘,我輸了你把我?guī)Щ厝?,我什么都招認。但是,若你輸了……”斷吟獰笑道:“我就要在你的背上劃許多的格子,我們一起下棋好不好?”
不等回應(yīng),他提起刀指向白書,銀光乍起,空中尖銳的刺破聲響徹,只一瞬便要到女子的面前。
白書掠向后方,跟斷吟又拉開一段距離,但是他的速度異常的快,而且清楚的知道自己下一個點在哪里。
劍與刀的交手,錚錚鳴意不停。白書的手腕繞住劍柄,身子依著地面,她的劍很快,斷吟的刀出的更快。
她明顯的感覺到,斷吟變強了,強的不是一星半點,兩年前在她手下過不了二十招,不然也不會就那樣讓他痛快的以為已經(jīng)死去。
斷吟的刀法瘋狂,不要命的往白書可露出的一切破綻用力劈砍,他還特地在刀上淬了毒。只要沾上,必死無疑,除非肯乖乖聽話,否則……
“嘶!”不知是誰的衣服破裂。
又是一聲,斷吟開始笑了,招式更加激進,刀意所到之處,皆為亡靈。
白書不慌不亂,一個回身從困局中脫出,反過來長劍貫入,直直的刺在刀身之上。
斷吟驚喜不已,終于,終于不似兩年前一般結(jié)束了,“白姑娘,你放心,接下來你一定會跟我一樣高興的。”
什么意思?白書皺眉,一只手掌運起內(nèi)力,往斷吟的腰間拍去,還未出手,就已被他躲過,自己的腰側(cè)卻多出一道寒光。
“白姑娘,這可是我為你獨創(chuàng)的一招,分白一雙?!睌嘁魉粏〉男β晱陌讜亩吔?jīng)過,他的刀從柄口開成兩部分,一只手迎著劍,一只手在白書的腰間纏斗。
殺氣凌空,再聽下去錚鳴更多,似乎不只有兩個人在打架,雙刀一劍之下,周圍一片殘跡,草木亦未能幸免,夷為平地。
白書看著手里的劍,微微顫抖,方才力氣用的有點快,加上要對付兩把刀,一招一式的轉(zhuǎn)變中稍顯吃力。她看向?qū)Ψ?,斷吟眼神仿佛是對待一只獵物一樣,身體隨時準(zhǔn)備進攻,目的致命。
不能再拖下去了,白書劍光先至,腳踏飛塵,從刀柄中間直快而行,斗轉(zhuǎn)之中肅殺愈重,她心中默念,七橫之?dāng)?shù),力量頓時迸發(fā),雙腿就著風(fēng)侵襲而至。
斷吟躲閃不及,胸膛結(jié)結(jié)實實的挨了一下,他怒氣沖上,大吼一聲:“分白一雙!”手里的刀轉(zhuǎn)化成刺,斜斜的就要插進白書的心口。
“破!”
掌中驚雷,白書一劍化無形,周圍的內(nèi)氣大漲,寒意震動將斷吟生生彈開,自上而下落入一堆碎石中,只聽得骨頭碎裂的聲音。
“啊?。?!”斷吟喊出來的只有氣,他已經(jīng)說不出來話了。
白書收劍入鞘,她在旁邊蹲下,撩起了斷吟臉上的面罩,下面全是血跡,新傷舊傷一起裂開,實在不能看了。
“我一早便跟你說過,你那招刀橫漏洞太多,有心提醒你,你卻不肯聽我的,所以啊,”白書笑了笑,“連著兩次栽在我手里,我都替你生氣?!?p> 斷吟雙目充血,他敗了,他又?jǐn)×?,老天給他一次重活的機會,就是要報仇的,為什么,為什么,他不甘心!這個女人,從看到她的那刻起,自己就發(fā)誓一定要得到,以前的那些女人他都殺光了,就是要讓白書看看,他有多么的真心,可是,為什么不讓他得到!
四周寂靜,白書拍了拍手,司察監(jiān)的人應(yīng)該馬上就要到了,跟她預(yù)估的時辰差不多。她看向另一邊的角落,有個人已經(jīng)站在那看了很久了。
“林督院,都打完了,你還不出來嗎?”
陰影中,湛藍色的衣衫飄動,模糊不真切,只有那一聲溫柔的笑,證明白書看對了人。林鈺在斷吟還沒有出現(xiàn)之前,就已經(jīng)在這里了。
準(zhǔn)確來說,他一直都在跟著。
“白副司的身手,真是令我驚訝。”林鈺踏著荒草,他看上去很開心,連眼神里的笑都比平時真誠了許多。
白書踢了下斷吟的腿,對方悶哼一聲,痛暈過去。腿下是壓彎的刀,她淡淡的問道:“這是你用暗器打下來的?你覺得我會輸?”
林鈺瞧了一眼,訝異道:“可能是不小心踢到石子,所以就打上去了,真是巧呢?!?p> 算了,這人出了名的會裝糊涂,白書懶得追問,只是奇怪,不免又道:“你跟著我是為了那本冊子吧,想看我跟他打的兩敗俱傷,然后把東西拿走,再殺人滅口?”
“哈哈哈哈哈?!绷肘曔@下是真的笑出聲,他覺得白書剛才說的話,不失為一個好的建議,唉,先前沒想到這一層,當(dāng)真是個巨大的損失。
“你笑什么?”白書皺眉問道。
林鈺一下不笑了,他的眼睛如彎月,墨色的瞳孔中,一個人的身影深深的嵌在里面,此事并無風(fēng)月,而且還有個半死的人在旁邊,不過不影響他接下去要說的話。
“只是擔(dān)心你,所以跟出來看看?!?p> 像山寺古鐘撞動一般敲響了她的心緒,腦海中縈繞著久久的回音不能平息。白書站的好好的,聽了這話差點一個趔趄,她抬頭看過去,林鈺的臉昏昏暗暗的,看不清表情,沒有了之前那副溫柔的樣子,現(xiàn)在的他有些,嚴(yán)肅?
大約是嫌她太過自信,萬一要是死了,東西被別人拿走,后果不堪設(shè)想吧。
“副司大人!副司大人!”小飛一眼便看到了,歡歡喜喜的跑過去,不防旁邊還有一個人,連忙握拳道:“林督院也在啊?!?p> “嗯?!绷肘曊f話不帶情緒,冷冷淡淡:“既然司察監(jiān)的人已倒,我就先告辭了?!?p> 白書也嗯了一聲,見林鈺沒有動靜,她低下頭看著碎石里的人,喃喃道:“你放心,等他招認了,我自會一五一十的把消息告訴你的?!?p> 她以為自己是這個意思?林鈺無奈的嘆了口氣,他也不知道為什么要跟過來,看著白書從明督府離去,忽然就覺得不安,還想著要不要去看看時,就已經(jīng)走到這來了。
林鈺沒有接話,深深的看了白書一眼,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小飛這邊瞅瞅,那邊瞅瞅,好奇的問道:“副司大人,林督院怎么跟你在一起?。俊?p> “沒什么?!卑讜鴧挆壍闹钢鴶嘁?,“把他帶回去,找個大夫醫(yī)治,務(wù)必等他把事情交代清楚了再死?!?p> 小飛早就看到了這個人,只不過沒有仔細瞧,現(xiàn)下走過去看,惡心的頭皮都在發(fā)麻,副司大人這下手也忒狠了些。
“副司大人,”小飛撓撓頭,不知道怎么開口,斷斷續(xù)續(xù)道:“大人,那個,這件事情....沈司長和司院大人......他們都知道了?!?p> “什么?!”
白書一陣驚疑,為了計劃成功,她故意沒跟師父和師兄說,怕他們阻攔,想著抓到兇手之后隨便編個理由混過去,這下可怎么辦。
“哎,副司大人,大人你要去哪里?那不是回司察監(jiān)的路??!”小飛急忙喊道。
現(xiàn)在回去不是找挨罵,師父跟師兄能說會道的,不說上一兩個時辰就算好的了。反正再等等天也快亮了,還是先去虹樓避避風(fēng)頭,等他們氣消了再回去。
總算了結(jié)這樁事,白書摸摸肚子,一會早飯吃什么呢,餛飩就燒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