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同知實在沒料到,被請來給知府大人看病的,竟是個看起來不過十五六的女娃,不過觀其手法嫻熟,神情專注,倒真像那么回事。
何知府癥狀與其他人不甚相同:雙目緊閉,唇色全無,口中并無嗚噥之聲,脈息微弱,氣虛無力。
一問之下,原是當時尋到他時,身上有傷,且并非與當月其他二人一同尋得,而是郊外田間一處看地的茅屋內(nèi)。
這就難怪了,知府本是個會武的,定是發(fā)現(xiàn)了行兇之人,與其有了一番打斗,不敵之下身負重傷,又精氣修為俱被吸食,才會如此。
這一月下來,他身上的外傷倒是好了幾分,只是終歸是有內(nèi)損,所以虛弱至此。
靈香將養(yǎng)氣丸與他服下,以銀針刺穴調(diào)理,看了看時辰,又吩咐人將他抬出,蒙其雙眼以日光曝之,兩刻之后方才抬回屋子。
約摸一柱香時間,只聽得知府口中嗚咽,竟還是中了術法。
如此看來,想從他這得到些線索是不可能的了。
老同知見知府面色好轉本是一喜,不想這女娃倒真是有些本事,可一聽說知府大人也中了異術,便又焦急起來。
靈香見狀忙安慰他,言道何知府性命無憂,所中之術只要解開,調(diào)養(yǎng)月把便能痊愈。
話雖如此,可這術法到底如何能解,且這后日便是中秋,如此豈不是又要有三人落難!
尋思至此,老同知更是焦慮。
如今之計,只能加強夜巡,實行宵禁,或許可以避免。
只是靈香有一事覺得蹊蹺,按理說城中發(fā)生此事,當是人心惶惶才是,可那日觀望行人,俱是毫不知情般,就算是將知府之事瞞下,可鄰里走失,當是有所查覺,竟也無人報官,難不成這涼城民眾如城名般人情涼薄不成?
她將此疑慮道出,其實同知大人早已疑心于此,可總不得解,之前差人問詢,卻被告知不曾有人走失。
三日很快就到了,西郊果然又有三人遇害,其中一人竟是魯正,平日高大魁梧之人,如今卻耷拉著肩,低垂著頭,令靈香唏噓不已。
龍七見到魯正此般模樣,一拳砸在地上,頓時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那邪物著實可恨!多好的一個人竟也被害至此……
當夜,安頓好三人后,龍七竟主動找到靈香,要求修行,靈香想著他白日時的樣子,略作思索便應下了。
他如今已能引氣人體,煉氣化形,也不枉自己使了月余的靈植,只是想要踏入門,還需等待契機。
不過現(xiàn)下倒是可以授他念符之術。
符有多種,血符多以雞血、狗血混朱砂畫制,但此符有傷生靈,多被棄用,有些道行高深之人也會用自己的血來作符。
現(xiàn)下多用朱砂黃符,朱砂是天地純陽所結,以朱砂畫符可增符力長神威。
紅為陽,黑為陰,所以亦有些陰符會使墨箓。
符可用于召神劾鬼,降妖鎮(zhèn)魔,治病除災,亦可用來寧神定心,隱身架盾。遠古時期的幡類法寶,亦是符的一種。
可所有的符并非一畫了之,而需念符方能令其生效。
所謂念符,便是在繪符之時,將個人對大道自然的理解,化念為氣,注入符中,令其能與萬物產(chǎn)生共鳴,從而回應施符者。
不過符雖是道術之基,卻非所有人都能擅于此術。
比如龍七。
幾日下來,雖能將《符說》上卷畫得七八,可念符之能著實堪憂,就連最基礎的定神符都無法生效。
顯然他并不適合習此術法。
靈香思索一晚,便有了計較,此為后話,暫且按下不提。
倒是幾日她對大道的講解,令龍七豁然開朗,似是有踏入煉氣之兆。
那些中術之人,經(jīng)靈香之手調(diào)養(yǎng)了近一月,身子倒是好些了,只是成日口中嗚語不停,卻又不知到底說的什么,夜半時分尤為詭異。
這一日,靈香剛為何知府治療過,便決定拜訪莊韋先生——她著實好奇,到底是何種手段令他恢復如常。
申時三刻,靈香同龍七來到書齋,適逢下學時間,只見一群半大小兒,或三五成群,或長者陪同,自齋內(nèi)魚貫而出。
遞了拜帖,不時便有書僮出來見禮,說是先生正在更衣,吩咐先領他二人入內(nèi)奉茶。
靜微書齋布置典簡,院內(nèi)假山流水,鵝卵石路,松柏遒勁,閑適淡雅,形韻意合,令人心中不禁心平氣和,倒真是個念文習禮的好地方。
茶是袪火的秋菊,甜淡適中,口齒留香。剛喝了半盞,便見一人從后堂轉出,來人身形瘦削,卻直背脊挺,頗有文人風骨,正是莊韋莊夫子。
兩廂見了禮后,靈香便道明來意,莊夫子雖是文人,卻也不遮掩避諱,直言自身隱疾。
原是莊先生母親懷有身孕之時不慎落了水,又是冬日,險些丟了性命,以至他降生后便一直體弱。
后來父母皆故去后,心情郁結,更是雪上加霜。
一日出門歸家偶遇瑤依落難,觀其楚楚,便心生憐意,將其安于客室。誰知她竟有一手好手藝,釀得瓊花與他,以表謝意。后來兩人日日相處,漸生情愫,本不想拖累她,怎奈她一再堅持,便告了祖宗父母成了夫妻,不想自己竟日益好了起來。
“說起來,許是狐仙顯靈,賜了這段姻緣罷。”莊韋淡淡一笑。
“狐仙?”靈香不解。
“說來也巧,那日外出采買書籍,在田間遇一黃狐嗚咽不止,走近一看竟是被籬網(wǎng)纏住不得脫,以前看過一本書上說,狐能通靈是仙物,便將它救了出來。不想它不怕生人,竟還在我身邊蹭了蹭方才離開。”
“竟有這種事?”龍七驚訝道。
靈香瞥了一眼他,一臉鄙夷。
“萬物皆有靈,尤以山中之物甚之,虎為一山之神,狐為一土之仙,這是常理,何至如此驚訝?!?p> 莊韋輕聲一笑,繼而又一臉擔憂。
“只是觀它后腿似是有傷,也不知從何處遭了一難,是否有礙……”
“莊先生心善,實在難得。山靈皆有自愈之能,大可不必擔心。”靈香安慰道。
隨后她為莊韋探脈,脈象雖貌似有力,卻有一絲懸意藏于其中,不過可確定他是常人無疑。
正當她將要開口間詢其他,有一婦人髻女子自外走來。
只見她斜簪入鬢,眉目流轉,顧盼生輝,身姿綽約,怎一個風華絕代了得。
來人朝靈香這邊屈身行了一禮,便走到莊韋身后站定。
“這位便是內(nèi)子瑤依,”莊韋起身介紹道:“這二位是特來為我探病的仙長。”
瑤依聽罷又朝二人行了一禮:“奴,莊柳氏,見過二位仙長?!?p> 靈香忙起身回一道禮,卻見龍七竟是呆了般望著莊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