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窩里不斷有涼風(fēng)習(xí)習(xí)吹來,夜色黑冷,冷的連許世昌都汗毛倒立起來,微微打了個冷顫。
當世的江湖人,無論從前是在哪里逍遙、何方稱霸的,只要是來到了江南,想要在這富甲天下的千萬里半壁河山中求一番作為,那就都繞不開一個地方——江南西子樓。
在數(shù)千年前,江南這片土地尚未完全開化耕耘開的時候,就有了一個小國家。它漸漸的統(tǒng)一了各個部落,組織成了一個名為“越”的諸侯國。那時候的越國弱小而無力,被稍北方的鄰國“吳”覆滅了國土,打破了都城,甚至囚禁了本國的國君。舉國大廈將傾之際,君主窮途末路之時,一個叫范蠡的人站了出來,他悄悄地告訴了越國國君勾踐,說只要讓自己陪同他一起去吳國,就還有保住越國社稷、卷土重來的機會。越王勾踐相信了他,于是,在他的護佑下,勾踐成功活著回到了故土,并且在21年后,親自帶領(lǐng)精銳,一舉覆滅了吳國,成就為春秋最后一霸。那一天,勾踐站在姑蘇臺上,看著臺下被無數(shù)鮮血染紅的江水,想起了曾經(jīng)的苦楚歷歷在目,緊緊握住身旁范蠡的雙手,聲淚俱下地說道:“先生真乃神人也,多謝先生教我!”。而也是那一天,范蠡看出了勾踐只可共難,不可同福的本性,暗暗帶上西施,一起從太湖離開,從此泛舟五湖,成了一對逍遙快活的神仙眷侶。
而在本朝,數(shù)十年前,有一人自稱是范蠡之后,又回到了當初祖輩離去的太湖姑蘇,臨湖起了一座樓,為懷念祖宗之意,取名為西子樓。
此人號稱“專管天下不平事”,在姑蘇起樓之后,凡江湖中過往商人俠客皆要結(jié)交,又因為擅長范少伯關(guān)于貨值的“計然之術(shù)”,不出幾年,便像當初的范蠡一樣,經(jīng)商積資又成巨富。
他的武功更是出神入化舉世無敵。身處天下貨運繁華之處,他一生閱人無數(shù),挑戰(zhàn)他的人也無計其數(shù)。但他卻從無敗績,大到關(guān)內(nèi)外的成名老手,小到川中兩浙初出茅廬的少年英杰,從沒有人能在他手上過滿一百招,更沒有人能逼他用上武器。
西子樓不僅是一座富甲之樓,更是一座名劍之樓。越地多奇金異鐵,也有無數(shù)絕佳水流,他在姑蘇的數(shù)十年里,不斷采集資源,由他和他的好友——當代鑄劍大家歐冶明生共同鑄劍。一共成劍五柄,俱安五行八卦之數(shù),擁有無上威能。其中意為中央鎮(zhèn)守之劍的乾酉劍一直懸于樓頂,震八方氣運。其余四柄劍,在這些年里,都陸續(xù)有了各自的傳人。
離午劍陳合安便是四劍中的第三劍,卻已經(jīng)死在了“霜雪寒槍”付淵的斷槍之下,遺劍也落在了虞度蓮手中。
而范溪余口中的坎子劍便是第四劍,劍身幽黑,一眼望去如睹深淵,令人神魂盡陷、手足無措,是五行中的令水之劍。
許世昌雖不曾見識過坎子劍,也不認識范溪余。但也是早聞“西子樓五行劍”的大名,看到長春劍汪清宜如此恭敬作態(tài),而眼前范溪余又敢如此囂張無忌,心中便已經(jīng)完全相信了。
他要是早知道這次會驚動西子樓的門人來此,那再給他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繼續(xù)一直盤旋在這了。
此時他的耳后發(fā)髻都已被汗水打濕,他心里不斷的打退堂鼓,手中陪伴了幾十年的龍揚刀竟讓自己覺得怎么握都不再順手。場上除了范溪余的聲音之外,也再沒有一個人說話,他卻只覺得太過寂靜的可怕,他甚至能聽見自己汗珠滴落的聲音。
范溪余慢慢的走近,手中百無聊賴的轉(zhuǎn)著坎子劍,嘴上依舊不閑的說道:“對了,其實你弟弟許世邦,就是在西衢被我殺了的?!?p> 他挑釁般的看著許世昌,如無其事的說道:“因為他奸淫了我的親人,我的姐姐!所以他死有應(yīng)得。一劍穿喉,我也沒有讓他感受到太多痛苦?!?p> 許世昌咽了咽干枯的喉嚨,凄慘的笑道:“閣下做的對,我那不肖弟弟,平日里不聽勸,只管為非作歹,我這當哥哥的也是早就看不下去了,只是礙于一母雙胞下不去手。閣下給了他個痛快,也算是了結(jié)了他的一生孽障?!?p> 范溪余冷冷哼道:“人死無余債,你弟弟的事是了結(jié)了,那么你的呢?是要我來動手,還是自己了結(jié)?”
許世昌沉默不語,良久之后,才深深吸了一口氣,嘆息著說道:“閣下是西子樓門人,許世昌自然是不敢為敵的更不敢違逆。只是螻蟻雖小,尚且惜命。又有言道: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所以許某今天就想請閣下給個痛快話,不殺我行不行?”
許世昌小心翼翼的關(guān)注著范溪余的神情變化,又急忙補充道:“如果閣下可以高抬貴手饒了在下一命,那就算是要廢了在下這根使刀的胳膊作為懲處,我也都認了!”
他已經(jīng)再無退路,他再顧不上什么幫派利益得失,這緊要關(guān)頭,他只想在五行劍的名威下保住自己的一條性命。
白虎幫內(nèi)爆發(fā)出一陣陣嘩然之聲,作為手下,他們都慌了手腳,這要是連幫主都需要自殘來保求一命,那他們這些屬下的性命又如何保全,一開始承諾的賞賜更是都成了泡影?
不知道是誰率先喊出了一句:“壞事都是被他逼的,我們只是手下不得不聽他的命令?!闭f著把刀往許世昌扔去。
白虎幫頓時便炸了鍋,不斷有人反水,推卸責(zé)任的聲音此起彼伏。
“我們很多都是本地人,根本沒有想過要做什么違法事情,都是他帶人強迫我們加入幫里,逼我們?yōu)榛⒆鱾t!”
“就是他們兄弟二人,一直為非作歹,我們都被他們淫威逼迫的!”
不斷有刀劍被扔到許世昌身上,許世昌一邊躲閃,一邊怒極地喝道:“你們都瘋了!你們在干什么,都敢對我動手了不成!”
范溪余呵呵冷笑道:“看見了嗎?許世昌,這可不是我要殺你,而是你背債滿身,是天要亡你!”
天際冷不丁打響了一個驚雷,夜風(fēng)突然大了,有種山雨欲來風(fēng)滿樓的意味。
許世昌渾身止不住的顫抖,手中捏緊了龍揚刀,一一指向手下眾人的臉面,怒道:“瘋了……你們都瘋了……為什么要這么逼我!”
他突然極力怒喝道:“為什么都敢這么逼我!真當我是虎落平陽了嗎?!”
許世昌一個縱身躍進人群里,白虎幫眾人都如避瘟神一般急急躲著他,可他卻又偏偏往人堆多的地方鉆去。
沒有任何聲響,范溪余已經(jīng)騰空而起,朝著許世昌的所在落去,距離許世昌越來越近。
汪清宜忽然將手中劍高高舉起,厲聲喝道:“許世昌禍害鄉(xiāng)里遠近,天意誅之,白虎幫其余從犯皆可免罪不死,但務(wù)必要攔下許世昌,不可放他遠去!”
聲音響朗清晰,圍繞在白虎幫眾人耳內(nèi)回蕩,他們頓時都將手中刀劍指向許世昌,雖然不敢上前擒拿,卻也擺明了不肯放他走。
范溪余幾乎就到了許世昌身后!
許世昌猶如落入羊群的猛虎,發(fā)出一聲驚天咆哮后,大刀揮下,立時劈碎了數(shù)把刀劍。許世昌趁機閃身又進了人群里,反手抓起幾人衣襟,一股腦都往范溪余面前扔去。
范溪余腳底用力,徑直拔身飛起,直接躲開了。
許世昌又伸手抓向數(shù)人,眾人急忙拿刀劍劈向許世昌伸至的手。
許世昌不躲不避,用手抓住那些刀劍,不顧淋漓而出的鮮血,橫著臂膀又擊暈了數(shù)人。
他放開手中捏至變形的刀劍,又抓起數(shù)人扔向懸在空中的范溪余。
范溪余氣的怒笑,腳尖輕點飛來的幾人身軀,又在空中宛如飛燕一般轉(zhuǎn)了一周身體,正待定睛查找許世昌所在時,竟發(fā)現(xiàn)許世昌已躍在眼前!
許世昌甩出第二波人時,便已跟著躍起,隱在了人墻之后,襲向范溪余!
許世昌惡狠狠的盯住范溪余,高高舉起了大刀,用盡畢生功力,劈向范溪余頭頂。
范溪余危急之中反而鎮(zhèn)定,看著來勢兇狠的許世昌,將坎子劍平舉,左手在光滑幽黑的劍身上一撫,竟就再次憑空借力,硬生生懸空穩(wěn)住身形,迎著許世昌上揚反劈。
天際再次閃過一道急電,緊接著一聲響雷。
虞度蓮抬頭看著空中兩人身影,心里暗嘆一句:“這場鬧劇總該要結(jié)束了吧?!”
刀劍相交,片刻靜止后,響起一聲輕輕的脆響。
龍揚刀的一半刀身斷裂,從空中掉落。
范溪余將左手一掌打出,拍在許世昌胸膛,兩個人像斷線風(fēng)箏一般,一齊往山窩里落去。
場上眾人面面相覷,汪清宜當先揮手喝道:“都趕過去,務(wù)必要照看好范少俠,當然也不可跑了許老賊!”
無論是仙霞幫的人眾還是白虎幫的群匪,都一齊追了過去。
許世昌還是未死!
他放棄了斷刀,躲到了一排大弩陣的背后。
心影芥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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