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wèi)哲然果然如約來到了樓底下。他戴著一副墨鏡,站在一棵大樹旁邊,手插進口袋里。下午的陽光火辣辣地曬在車蓋上,給整個山莊增添了一股蒸汽波般的氣息。那副眼鏡的金屬鏡框在太陽下熠熠生輝。
“喲,什么風把你吹來了?”范潔翎搬著小板凳從門口出來,正準備去湖邊畫畫,笑著跟他打了個招呼。
“找黎玟。”他戴著墨鏡優(yōu)雅地微笑道。
“那我去幫你催催她吧?!狈稘嶔岱畔滦“宓屎彤嫲?,主動提議道,然后積極地跑上了樓,留下一串鞋子打在木板上的“咚咚”聲。
不一會兒,范潔翎帶著穿有一條淺綠水波漣漪花紋裙子的黎玟出來了?!霸趺矗磕銈?nèi)ツ膬??”范潔翎看衛(wèi)哲然要拉她上車,好奇地問道。
“普利斯所。”衛(wèi)哲然笑笑,用英文干脆地回答道,卻著實使得一旁的潔翎、黎玟兩人大吃一驚。
“去普利斯所干嘛?”范潔翎學著他的腔調(diào),眉毛也一動一動的,做出好奇的表情。
“當然是給我最親愛的妹妹找份工作呀!”他回答道,“不是一直想要一份普利斯辦案員或者偵探這樣的工作嘛!雖然不是正式編制的,但是也能有很多鍛煉的機會。”他把林黎玟請上汽車,故意對范潔翎莞爾一笑,“有報酬的那種?!?p> “哇!你對她也太好了吧?我也想要!讓我跟黎玟一起去吧!讓我給你們警局當個法醫(yī)什么的。我也能幫上很多忙呀!”范潔翎連連央求道,吃驚得都要跳了起來——什么時候衛(wèi)哲然變得對阿玟這么關(guān)心了?
衛(wèi)哲然關(guān)上車門,走到副駕駛的位置坐上,對著窗外說道:“法醫(yī)太委屈你啦!如果你想鍛煉,我當然是送你去正規(guī)的醫(yī)院啊。待會兒派人去跟醫(yī)院那邊溝通?!闭f完,汽車便開出了湖濱區(qū)。
范潔翎簡直不敢相信在這個社會動亂、經(jīng)濟下滑的時期自己還能找到工作,抱著畫紙呆呆地站在原地。等汽車完全駛過,她才回過神來,開心地大跳著奔向湖邊,感嘆薛溪沐真是嫁對了人。
小汽車來到一棟簡潔的黑白色方型小房子面前停了下來。衛(wèi)哲然跳下車,給阿玟打開車門,叫她下來?!拔乙詾槲覀兪侨テ绽顾?。”林黎玟看著眼前肅穆的小房子,有種不好的預(yù)感,奇怪他為什么不去普利斯所。
衛(wèi)哲然神秘地安撫阿玟道:“我們先進去打點東西,馬上要用到的,一會兒就好,打完立馬出來,直奔普利斯所?!彼钏緳C和助理在門口等一會兒,在守衛(wèi)處簽了名,帶著她進了一個寬大整齊堆滿紙張的房間。
“什么東西?”林黎玟跟著他一起走了進去,在后面奇怪地小聲詢問道。
衛(wèi)哲然拉著她走進打印室,露出一副讓她感覺陌生又似曾相識的表情,“當然是你的資料啊。表面功夫還是要做一下的?!?p> 林黎玟的心撲撲直跳,一直以來的夢想這么容易就快要實現(xiàn)了嗎?難道是英勇獻身的緣故?她低頭感受著他手中的溫度,不僅想到了姐姐在他懷中的情景,臉一下刷刷地紅了,暗自感嘆姐姐還是挺幸福的,能擁有稱霸一方的姐夫。到現(xiàn)在她還依稀記得當初姐姐姐夫第一次相見攜手跳舞的時光——他們是多么般配,多么甜蜜,多么溫馨!
打印室充斥著一股濃濃的書香味,給人一種沉醉的懷舊感。林黎玟看向桌邊,發(fā)現(xiàn)封面貼著自己黑白照片的這資料并不需要打印且已經(jīng)被人整理好了工整地放在桌子上?!捌婀?!”她伸手想去摸,卻被衛(wèi)哲然一把按住。
“怎么?我給了你這么大一份禮物,都不感謝一下嗎?”衛(wèi)哲然摟住了她的腰。
“你都說了是禮物了,還要回報?”林黎玟盯著這份資料文件,想扳開他的手,緊張地躲閃開來。
衛(wèi)哲然的眼神陰森起來,連以前故作和藹的表情都消失了,并不急著與她爭奪,威脅道:“你是個聰明人,知道該怎么做?!?p> “怎么做?”林黎玟的淚珠在眼眶里打轉(zhuǎn),上一秒還在裝傻,下一秒便委屈地掀起了的淺綠的水波漣漪,悲哀地輕聲哭喊道:“原來根本就不是要來打印什么東西!”
“當然不是,不過現(xiàn)在都不是第一次了,得加點料??!”衛(wèi)哲然的手指滑到了水一般柔卻像書信紙一般粗糙的臉頰旁。
門外的助理還在恭恭敬敬地站著,給人一種十分敬業(yè)的老實樣。但內(nèi)心已經(jīng)對所有人世間的事情都感到麻木了。有人哭就有人笑。有錢人也許在乎的是那些感情的事,但窮人連怎么在這個世上活著都要去費力思考。他腦袋里飛速運轉(zhuǎn)著,思考怎么完成下一步的工作,漫無表情地盯著花壇旁邊一個悠然自在啃著葉子的小昆蟲。
小別墅內(nèi),窗簾隨著穿過紗窗的風一陣陣地飄動著,帶來一些清新的草木清香,提醒著屋內(nèi)的人外面的美好。林黎玟看著他拿起了訂書機的釘子,心提到了嗓子眼,顫抖著問道,“你要干什么?”她仿佛時空穿梭一般,自己附身在了助理的身上,看到了外面花壇上那個任由大自然擺布、聽天由命卻覺得悠閑自在的啃葉子的蟲。這世間的奇妙之處,大概就在于人們的靈魂相通、卻由于處境不同造成各自所采取的行動不同吧?
“我從來都沒有試過的,今天正好試一試啊。”衛(wèi)哲然邪魅地按著她,用訂子在淺綠色漣漪上滑動著。這漣漪仿佛真的在水面上泛著波光,一閃一閃的,承載著一些在水面上漂浮的游蟲。
“士可殺不可辱!你干脆殺了我吧!”林黎玟閉上眼睛,絕望地低聲道,聲音忽然變得沙啞起來。原來擁有一片美好的草地、一個晶瑩通透的藍游泳池、一片碧綠的湖面濕地需要付出這么重的代價!
此時的范潔翎,也在思考著這一片美好的碧綠湖水。她望著飛起的鳥兒,感覺人生傳奇得飛起,仿佛好姐妹嫁了正確的人,自己就一躍而起人生迎來了高光時刻。從小到大,就是學習研究上的遇到的困難多了一點,但只要肯動腦筋,就沒有她解決不了的事。她視自己為堅持真理的勇者,不管是處理人情還是研究都實事求是,從來不掩飾自己對美貌年輕有才華的女同學的好感。她時而覺得自己孤獨,覺得時代不理解她,時而覺得家庭條件給了她許多恩賜,知音甚多,連身邊的一個個姐妹都混得越來越發(fā)達。
想著要從敵人后面進攻,他扳過眼前的胳膊,“反正你都要當普利斯辦案員了,以后不知道要面對多少顆子彈呢。就安幾個小釘子怎么了!”強硬地拿訂書機在淺色漣漪花紋上按著,仿佛一根根竹筍從青色的草地上拔根而起。
黎玟又回到了那個林中小屋,和李博佑在河邊開墾著屬于他們自己的家園?!翱?!這里居然有這么多竹子!“李博佑的眼中充滿新奇,對一旁揮舞鋤頭的黎玟喊道。
”我很早就發(fā)現(xiàn)啦!“她笑著對他喊道?!倍奸L了好幾年啦!“
李博佑用斧頭砍下一根短一點的竹子,興奮得喊道:“有了竹子,我們可以蓋更多的房子,還可以做一些小板凳啊?!?p> 林黎玟溫柔地笑著來到他身邊,幫他整理砍下來的一根根竹子,打趣道:“我們不需要蓋房子??!蓋房子多麻煩??!我們直接爬到樹上睡覺就好,多方便啊?!?p> “胡說,你會爬樹???”李博佑把竹子砍做兩半,和她一起把它們抬進去。
“當然會。爬樹可以我們小時候必須掌握的基本本領(lǐng)之一,你這么快就忘了嗎?”黎玟和他把竹子放在土堆上,得意地炫耀道,說著跑到旁邊的樹圍墻旁爬了起來。
“不記得了,我來時你都開始上學了,哪能看見你爬樹呀!”李博佑跟著一起爬了上來,“不過,你是真的厲害,在山里的生存能力似乎比我還強?!?p> “那是當然,我爹娘又不管我們。我跟我姐小時候經(jīng)常在一起玩,后來各玩各的?!绷掷桤鋽傞_手掌,居然有一個青色的小果子,“她經(jīng)常離家出走不知所蹤,我呢,跟手下躲在這小山的秘密小屋里構(gòu)建自己的生活?!彼筒┯幼栽谑孢m地坐在樹上,欣賞著傍晚的暮色,一起望著遠方的樹林出神。
有句話說得好,人們常以為世界上最恐怖是的鬼魂,但人本身其實就是最可怕的。林黎玟咬著牙齒,恨自己悟晚了這個道理,沒能聽李博佑的話待在小屋藏起來,居然再一次掉入狼窟。她死死得盯著前方慘白的墻壁,催眠自己什么都沒有感覺到。當你快要接近夢想的時候,也許會發(fā)現(xiàn)那一片遙遠青蔥的山林才是你真正的歸屬之地吧?
“嚇你的啦!”衛(wèi)哲然閃到了她左邊,溫柔地用手帕擦拭著,把一個裝著滿是赤色痕跡的訂書釘?shù)耐该餍〈犹岬剿矍埃翱?,什么都沒有。干干凈凈地來,干干凈凈地走。只是在一堆光滑的奶酪表層扎了幾個窟窿而已嘛,放松放松。”
“三分鐘,”林黎玟看了看手表,“完了嗎?”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從他大掌下抽出文件夾準備走出打印室。
衛(wèi)哲然嘴角微微上揚,把一片湖水中最上顆小房子的門關(guān)上,低聲在她耳邊說道:“看來胃口還挺大??!別急,一個小預(yù)備戰(zhàn)而已,到了普利斯接著持久戰(zhàn)。”
林黎玟望著窗邊揉揉眼睛,并沒有認真聽他說話,因為她看見那個熟悉的粉紅著裝、隆重大地色眼影的人影像水墨畫一樣在窗簾上顯現(xiàn)出來,靜靜地站在窗邊,對看著窗戶的黎玟露出了一絲奇特的微笑,而后消失了。林黎玟滿腹疑云,尋思著自己是不是大限將至,以至于老是看見神化了的自己?她回到現(xiàn)實中來,滿是仇恨地看了衛(wèi)哲然一眼,發(fā)現(xiàn)他顯然并沒有看見窗戶旁的任何東西,便湊近他斜眼冷笑道:“幾個釘子,下次帶你見識更好玩的。”
助理還在門口站著,他看見黎玟和衛(wèi)哲然走了出來,恭恭敬敬地給他們拉開車門。
林黎玟呆呆地坐在靠窗戶的位置,默默地看著車窗外面一一閃過的風景。一路上,白樺樹凋零的葉子嘩啦啦地響,仿佛在抗議人間發(fā)生的一切不平等。遠處平坦的黃土地里,一些穿著淺紫色衣服的人們在辛勤地耕作,仿佛對未來滿懷憧憬。她的腦袋擺脫不了衛(wèi)哲然刮她鼻子的表情和那句“比你姐姐有趣得多”。湖水在微風的吹拂下用輕柔的波浪時時拍打著岸邊,唱起了磅礴堅強而柔美的歌聲。她對他刮她鼻子的行為十分不滿,但并不能對他怎么樣,只得暗自將這一切記在心里:衛(wèi)哲然,范翔語,你們一個喜歡刮我鼻子,一個喜歡摸我頭。難道我是你們的狗嗎?想摸就摸,想取樂就取樂;高興的時候扔塊骨頭,不高興的時候隨意發(fā)泄?既然你們都這么喜歡姐姐,那就去地下好好愛慕吧!她看著遠處看門人拿著小碗給小狗喂食物的樣子,眼神也變得陰冷了,暗自發(fā)誓——最好別讓我抓到你們?nèi)醯臅r候?,F(xiàn)在我弱隨你們?nèi)我馄廴瑁瑢砦覐姶罅硕ó斖创蚵渌?,把你們加在我身上的苦楚狠狠還在你們身上!
“你的表情很是不服??!”衛(wèi)哲然冷峻地看了她一眼,“沒事,我專治不服的!多有挑戰(zhàn)性??!”
“哪有!”林黎玟滿臉堆笑,“我在立決心呢!將來一定要好好努力工作,用實際行動回報姐夫的這份恩情?!?p> 衛(wèi)哲然聽著她這暗示十分開心,暗自感嘆這妹妹比姐姐還要開竅得多,臉上終于露出了風霜圓滑的招牌和藹面容。
警局距離衛(wèi)府只有一小段距離,可正是這段距離,卻讓林黎玟度日如年。她疲憊地走下車,后背被涂了清涼膏一陣地疼。“還好常年爬書睡草地,這點痛不算什么?!彼谛睦锇参恐约海l(wèi)哲然走進警局,滿臉友善地跟局長還有幾位穿著西裝革履的人士打招呼。
“黎玟,這是徐起夫?!毙l(wèi)哲然給她介紹道。
“原來這就是大名鼎鼎的林小姐??!今早就聽說林小姐的事啦!既然能千辛萬苦從日本人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真是太不容易啦!我們普利斯所就需要你這種有實戰(zhàn)經(jīng)驗的人才。”徐起夫客套地跟她打了個招呼,笑瞇瞇地打量著她,一說話滿臉橫肉變堆了起來。雖說人不可貌相,但這起夫還是一股撈過不少油水的氣息撲面而來。
林黎玟沖他甜美地笑笑,跟他和幾位長輩一一握手寒暄著。
“帶你去看守處轉(zhuǎn)一圈!”徐起夫客氣地笑道,想看一看這千金大小姐是不是真的像表現(xiàn)的那樣吃苦耐勞,便將她往牢房中請。
“老徐啊!才過來便讓黎玟去看守處嗎?”衛(wèi)哲然在一旁說道。
“這看守處是熟悉的第一部分,大部分工作都圍繞它來展開,包括文書工作?!毙炱鸱蚵冻隽怂菨M口大黃牙,解釋道。
林黎玟不想走后門還這么不敬業(yè),趕緊笑著融合這奇怪的氣氛:“我以為文書工作只是寫寫畫畫,原來還要跟實際操作掛鉤啊!不過我會踹門會爬樹會用槍,抓犯人進看守處也能學會……”
“黎玟有些地方想得太簡單了!我先跟她說幾句吧!”衛(wèi)哲然突然打斷了她,對他們禮貌地笑道,讓他們在這兒等著,拉著她去了隔音密議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