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漣靠在車廂盡頭的墻壁上，閉起雙眼靜靜感受由車體傳來的震動。減速，到站，加速。習慣性地默背起剩下的站名。
從上野站走出時，夜晚的東京也到了最熱鬧的時刻。車站里灌下的咖啡使水月漣稍稍獲得了抵抗寒冷的能力，卻也使他的神經更加敏感而脆弱。商場的廣告聲，居酒屋的攬客聲，公寓里的爭吵聲，經過聽覺系統(tǒng)的放大變成了重金屬搖滾的現場。
快走幾步，拐過數個行人稀少的路口，在昏黃的燈光中登上一百五十級臺階。從褲兜中摸出鑰匙，進入了半年以來的臨時住所。
屋頂的白熾燈掙扎四五次后終于亮起，電視也已打開以驅散空氣中的孤獨氣味?？帐幍姆块g中，白色墻壁反射的冰冷光線似乎只有落到墻邊深褐色書架時才有些溫度。
準備好泡面用的熱水后，水月漣打開筆記本開始查找最近的音樂新聞。
草草瀏覽一遍后也沒發(fā)現什么有趣的內容。無非是少女時代的Gee大殺特殺，只有AKB的Beginner能與其一戰(zhàn)。而由中山優(yōu)馬，山田涼介，知念侑李組成的限期間定組合NYC，則在廣大杰尼斯粉的支持下從中殺出一條血路登上榜首。
除此之外，也只有Claris的Irony和The EOOTLESS的one day借著熱播動漫的東風表現尚佳。
斜靠在沙發(fā)上，伴著水壺的鳴響把這幾首歌反復聽了幾遍，試圖尋找一絲若有若無的靈感。最后卻只能從干澀的大腦中擠出一點墨水，在紙上勉強地涂來劃去。
熬夜后的早起總是痛苦的。意識如煙霧般模糊，始終不能發(fā)出明確的起床指令。當然后果就是又一次險些遲到。
水月漣坐在教室的后排慢慢平復極速跳動的心臟。講臺前的老教授適時咳嗽兩聲，翻開了教案：“今天繼續(xù)講20世紀文學史....““...魯迅先生在仙臺的時候...“
雖然強迫自己打起精神，努力接受講臺傳來的聲音。但其過于平淡的音調卻又不斷勾起還沒完全散去的困意。水月漣觀察了一眼周圍環(huán)境，發(fā)現在二三十人的小教室中做出當堂睡覺這種失禮舉動無異于自取滅亡。“不如想想別的事情“。
之后的思緒就如同春日的柳絮，自由而散漫。不知怎得就想起昨日見到的齋藤飛鳥。瘦胳膊瘦腿，圓腦袋圓臉。勉勉強強一米四的個頭還不到水月漣的胸口。黑色長發(fā)遮住了看起來手感很好的臉頰。明明才十二歲卻是一副“我很dark“的樣子。
“現在的小孩都喜歡這種風格的嗎“水月漣搖搖頭，思緒又飄向別的地方。
“...下次課上講川端康成，各位請課后稍作預習?！暗玫较∈璧膸茁暬貜秃?，鈴聲適時響起。
坐在校內的長椅上，打量著來往的學生和游客，水月漣開始解決作為午餐的三明治。陽光和食物帶來的熱量終于使大腦有幾分清醒。
短暫的午餐后，水月漣起身整理好衣服與背包，向著校區(qū)角落里的一處破舊小樓走去。
登上被磨的光滑的水泥樓梯，來到三樓走廊盡頭的房間。推開門就看到了正對他擠眉弄眼的清水寺誠與白川真紀。穿過表情古怪的兩人，水月漣徑直在墻邊的老舊書桌上放下背包，翻起旁邊的譜子。
“聽說水月當老師了哦?！扒逅抡\還是一副怪腔怪調。旁邊的白川真紀也頗為配合地演起來，“唉~完全不知道哎~“
“學生還是剛上中一的JC哦“
水月漣拿著譜子轉過身，臉上還是平靜的表情，手上做出打電話的動作“M-1漫才大獎賽嗎？我想緊急推薦一組選手“
被水月漣棒讀語氣激出一身冷汗的清水寺誠和白川真紀終于能夠正常說話，“所以面試成功了？“
水月漣點點頭，“每周六下午三小時“
“那不是練習的時間？“
“所以周六的練習以后挪到上午吧，可能要麻煩你們早起了“。水月漣翻著譜子，找上次沒練完的部分。
清水寺誠和白川真紀對視了一眼，在白川兇狠的眼神壓迫下還是清水寺試探著開口：“早起是沒問題，不過你這樣下去真的撐得住嗎？“
白川也接著說到：“我今天來的時候取了一些錢，要不....“
“沒問題的“，水月漣有點不耐地擺動了手臂，似乎一切與他無關，“...錢的事情也不用再提了，畢竟不是幾萬日元的問題“
“學費的事情我也可以...“，白川急切的話語尚未完全出口就被打斷
“不用擔心“，水月漣看著兩人嘆了口氣，房間內一時安靜下來。
“我只不過是想試試“，對面兩人還是一言不發(fā)，只能補了一句，“撐不下去的時候我會毫不留情地開口的“。雖然其實完全沒有這樣的打算。
“比起這個，誠你上次的鼓點被人吐槽了吧?！?p> “這能怪我嗎，還不是你和白川對別人說什么都能唱，而且白川也忘詞了。“
鋒利的目光瞬間鎖定了清水寺，“閉嘴！“
就之前的街頭演出事故相互推卸責任后，練習終于開始。
曲調變換中，窗外映入屋內的樹影不斷延伸。當其終于觸到斑駁的墻壁時，空氣的顫抖也一同停止。
陰影中的水月漣低垂著頭，任由臉上匯集的汗水從下頜滴落。白川真紀也是一副大汗淋漓的樣子，清水寺誠更是癱在架子鼓前，大口大口吸氣。
緩過來的水月漣從包里翻出干毛巾和純凈水扔給兩人，長出一口氣后坐在椅子上靜靜看著屋內。夕陽下的舊房間浮起一層虛幻的氣息，墻角高高壘起的舊桌椅，微微翹起的木制地板，加上空氣的殘留的回響，令水月漣產生了時間靜止的錯覺。
很快，一切就黯淡下來。
“下次演出是什么時候“跳過正趴在桌上補妝白川真紀，水月漣將目光投向試圖把普通椅子晃出搖椅感的清水寺誠。
“12日，原宿站出口。“
點頭以示了解的水月漣打開手機看了眼時間，起身穿上外套收拾起自己的東西來，“先去打工了，打掃拜托你們沒問題吧“。卻聽到兩聲有氣無力的答應聲。
“應該沒問題吧“，水月漣心想，而后推開門走出了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