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水月漣將銹跡斑斑的鐵門推開時,發(fā)現(xiàn)橋本奈奈未已經(jīng)站在天臺上。夕陽將西方天空染得通紅的同時,也給她的身影籠罩上淡淡的光芒。在春風的吹拂下,耳側(cè)的幾根發(fā)絲肆意在空中飛舞。
似乎是聽到了開門的聲音,橋本奈奈未轉(zhuǎn)過身來,用左手將長發(fā)挽到耳后,看到來人后輕聲問到:“水月桑?”
逆著光線看過去,橋本奈奈未的側(cè)臉如同剪影般模糊不清,卻又與她在夕陽下的輪廓一同編織出難以置信的溫柔色彩。
“橋本桑,打擾到你了嗎?”
“沒有,水月桑請便?!?p> 于是橋本奈奈未就看到水月漣從房檐后搬出一張搖椅,在她有些驚訝的眼神中找到一個位置擺好,伸展身體后躺了上去,整個人散發(fā)出與傍晚頗為合拍的懶散氣息。如同在自家庭院中曬太陽的老年人。
想到這里,橋本奈奈未忍不住捂住嘴笑了起來。感覺到有些失禮,又轉(zhuǎn)身看向開始變得黯淡的天空。
然而笑聲還是被水月漣聽到。腳掌發(fā)力,催動著搖椅搖晃起來,水月漣看向趴在欄桿上的橋本奈奈未,問到:“橋本桑剛才是在笑什么嗎?”
“沒什么”,沒想到被注意到的橋本奈奈未有些窘迫,為了轉(zhuǎn)移話題搶先問到:“水月桑經(jīng)常來這里嗎?”
“是啊”,水月漣的語調(diào)也像是沒什么精神的樣子,“這個地方能看到天空,也有風,最關(guān)鍵的是”,注意到橋本奈奈未藏在長發(fā)下的耳朵悄悄露出,水月漣繼續(xù)說到,“這里離公寓最近。”
聽到這個最為真實的理由,橋本奈奈未終于還是止不住笑意,將頭埋在兩臂間,肩頭一陣起伏。不過拜此所賜,兩人之間的淡淡的疏離感也在橋本的笑聲中被風吹散。
殘存的夕陽逐漸被西方的建筑物蠶食,消失在了橋本奈奈未的視野中。看了眼遠處東京鐵塔亮起的橙色燈光,干脆轉(zhuǎn)過身靠在欄桿上,看向似乎快睡著的水月漣。
“水月桑也是在讀大學嗎?”
“對,東大的文學專業(yè)?!?p> “東大啊”,雖然重復著這幾個字,但橋本奈奈未的話中卻沒什么感嘆的意思,猶豫了一陣,問出了真正想知道的問題:“水月桑覺得只靠自己能完成學業(yè)嗎?”
水月漣也從椅子上坐起,直視著橋本奈奈未的眼睛,“真的只靠自己?”。
看著她點頭,水月漣明白了她的意思,“能冒昧問下橋本桑的大學和專業(yè)嗎?”
“武藏野美大的室內(nèi)設(shè)計專業(yè)?!?p> 水月漣稍作思考,緩緩開口到:“這么說吧,東大文學部一年的學費是54萬円,加上其他費用和生活開銷,我平均每個月需要掙20萬円,這是在不申請助學金的情況下”,看著橋本奈奈未,水月漣繼續(xù)說到,“對于你的情況,即使將生活成本壓到最低,每個月也至少需要30萬円。東京打工的時薪也就是1000円左右。”
逐漸深沉的夜色下,橋本奈奈未有些沉默。雖然有些事情已經(jīng)了解,但從別人那里聽到的時候,卻顯得更加真實和殘忍一些。
“橋本桑申請助學金了嗎?”
橋本奈奈未點頭。
“那估計你三十歲之前很難還清了。”
月光下,橋本奈奈未對他勉強地笑著,“有的時候,即使面前擺的是毒酒也是不得不喝的?!?p> 有些理解的點點頭,水月漣重新在躺椅上坐下,看向?qū)⒁暰€重新投向遠處的橋本奈奈未,問到:“說起來,橋本桑為什么要選擇這條路?”
只見她身前的長發(fā)輕輕晃動。“只不過是不想一輩子呆在北海道罷了,聽起來沒什么意思吧?!?p> “如果是這個理由那也夠了”,注意到橋本奈奈未眼神中的詫異,水月漣指向了自己,“我也是因為不想當醫(yī)生而從家里跑出來的?!?p> 橋本奈奈未似乎有些明了水月漣身上潛藏的疏離感,又想起自己的行為,忍不住低頭笑到:“我們都是幼稚的人呢?!?p> 隨著上班族的不斷涌入,遠處的居酒屋也開始喧鬧起來。即使月光已經(jīng)將地面照的過分明亮,可各處的燈光還是爭先恐后地亮起。
人似乎總習慣于尋找別人和自己的相同點,在陌生的環(huán)境中更是如此。家鄉(xiāng)、經(jīng)歷、愛好等等,總能成為相互信任的理由。尤其是發(fā)現(xiàn)兩人擁有更為本質(zhì)的相似性之后。
從欄桿前離開,橋本奈奈未在水月漣身邊找了個臺階坐下。水月漣有些后知后覺地慌忙站起,在她疑惑的眼神中指了指搖椅,說到:“要試試嗎?”
橋本奈奈未的嘴角露出了笑意,點頭道:“好?!?p> 在搖椅上躺下,之前天空中的幾片舒展的云被風吹遠,幾顆恒星跨過遙遠的距離在藏藍色的幕布上熠熠生輝。橋本奈奈未有些明白了水月漣喜歡這里的理由。
試圖在天空中尋找北極星以確定旭川的方向,就又聽水月漣說到:“說起來,本來有個時薪挺高的家教工作可以讓給你,可以我已經(jīng)被解雇了。”
聽到時薪很高的時候,橋本奈奈未突然坐起,又在聽到解雇時重新躺下。完成一套仰臥起坐后注意到了重點,“在東京做家教的時薪都很高嗎?”
水月漣又想起了分別時的齋藤飛鳥,以及尚未接到的電話,頓了下重新開口:“我這算特殊情況吧,通過熟人介紹,而且那孩子…”
“那孩子怎么了?”
“有點笨,也有點內(nèi)向,總之很難教”,回憶起補習場景,雖然口中說的是齋藤飛鳥的壞話,但水月漣臉上并未有不滿的神情。
要是這些話被齋藤飛鳥知道了,一定會跑到自己身前用沒什么威脅的小拳頭表達不滿,說不定還會使出眼淚攻勢,然后趁機提出各種合理不合理的要求。雖然在腦海中想象小飛鳥得知一切后生氣跺腳的場面,但水月漣也知道,今后估計很難有見面的機會了。
不過即使真的見面了,她也不會知道吧。除非旁邊的橋本奈奈未會在某一天和齋藤飛鳥相識,然后毫不留情地將自己出賣。
搖搖頭將這個荒唐的想法甩出腦海,給難得放松的橋本奈奈未打了個招呼,水月漣轉(zhuǎn)身向樓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