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漣臉上的表情使得橋本奈奈未的笑意更濃了些。她右手捂著嘴,瘦弱肩膀忍不住抽動,像是完全沒打算掩蓋捉弄成功后的興奮情緒。
她的身體也頗為放松的左右晃動著,一時沒有控制住平衡,重重栽在沙發(fā)上的那堆靠墊中。然后眉頭就擰成一團,整個人保持斜靠的姿勢,用力將背部挺直,雙手也放到腰后使勁按著。
“怎么了,還是那個位置?”
對于她的腰傷,得益于多次的輔助治療,水月漣已經(jīng)很了解了。
“嗯”,橋本奈奈未臉上的血色多數(shù)褪去,眼睛緊閉著,牙齒也用力咬著,似乎陷入了與某種無形存在的全力對抗中,只能將一股氣流送過鼻腔,輕哼一聲表示回答。
“稍微再忍一下”,說著水月漣就沖進臥室去了。
再出來時,橋本奈奈未無力地靠在軟墊上,面部的肌肉放松了些,整個人像是跑了幾公里那樣疲憊,微張著嘴輕輕喘氣。
“要我扶你趴下嗎”,水月漣已經(jīng)將藥酒的瓶蓋打開了。
橋本奈奈未抬起頭看了他一眼,意識到什么,轉(zhuǎn)開眼睛小聲開口道:“已經(jīng)沒事了,這個就不用了吧……”
水月漣只是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一副不為所動的樣子。
沉默一陣,橋本奈奈未先屈服了,似是有些不高興地鼓起臉,挪開墊子慢慢趴了下去,將頭埋在軟墊中發(fā)出悶悶的聲音。
“宿舍那邊的門禁時間是十一點啊?!?p> 探出發(fā)絲的耳尖已經(jīng)鮮艷起來。
“知道了”。
水月漣回頭看了眼墻上的鐘表,將藥酒倒在掌心。
時間還早。
……
通向車站的路上,初秋的雨沒有一點這個季節(jié)該有的那樣連綿起來,反而像夏天一般落了一陣就匆匆結(jié)束了。
沐浴著雨后的清涼感,橋本奈奈未背著手走在前面,腳步輕快地從一個浮著幾片落葉的小水潭上跳過,腳尖著地,順勢轉(zhuǎn)過身,對后面提著包的水月漣露出笑容。
“不管第幾次…總覺得有些神奇”。
畢竟是家傳的手法,水月漣當時也被逼著認真學了一陣,只是當時逐漸厭煩起父親安排的他,沒想到過學會的這點東西真有派上用場的一天。
“再好也只是治標的手段,解決不了根本問題的”,水月漣搖了搖頭,幾步來到她旁邊,和她并肩走著。
不知道是刻意逃避還是怎樣,橋本奈奈未努了努嘴,沒有再說什么。
水月漣不動聲色的將包換到另一只手上,趁她沒有注意突然在她腰上戳了一下。
橋本奈奈未的動作立刻滯住,仿佛有人在她身上施加了時間靜止的魔法。
水月漣嘆了口氣,伸出手在剛才的位置按了幾下。
“好些了嗎?”
橋本奈奈未抿著嘴點了點頭,徑直向前走去了。
水月漣追了上去,又嘆了口氣,也不管她是不是愿意聽,自顧自地說到,“就像一棟舊房子一樣,不管外面涂刷地多么好看,實際上已經(jīng)離倒塌不遠了。”
她還是沒有回話。
“你們最近練習的強度怎么樣?”
“還好。”
“現(xiàn)在就已經(jīng)這樣,等到你們有了人氣,每天工作十六小時的時候,會癱瘓也說不定?!?p> 半是嚇唬半是實情的話語總算起了些作用,她臉上的表情有些愕然,似是不敢相信地喃喃說到:“不會吧。”
半晌,又垂下頭,“那也是沒辦法的事情…”
沒辦法的事情。確實這份偶像工作已經(jīng)是她最好的選擇了,要是按之前的那種強度每天打工的話,整個人的身體還有精神只會以更快的速度損耗掉。
“總之,把你們當做搖錢樹的索尼和運營,是不會太關心你身體到底怎樣的。”
過于直白的話讓橋本奈奈未楞了下,片刻后笑著搖了搖頭,“你也是索尼的藝人吧,這么說…”
“實話罷了”,水月漣聳聳肩。
不知道背后潛藏著的,“只有我關心你,所以你最好還是聽我的,認真想辦法解決問題”的意思她明白沒有。只能注意到她的眉毛好看地彎起,似乎對于他難得表露出的關心很是受用。
路上的行人全被先前的雨驅(qū)離了。安靜地走了一陣,可能是為了揭過剛才的話題,橋本奈奈未帶著笑意開口道:“和我們比起來,水月你才是索尼的搖錢樹吧?!?p> “怎么說?”
“你的兩張單曲不是都壓過了一些成名歌手嗎,網(wǎng)上已經(jīng)為這個吵翻天了,有人開始稱呼你是平成年代的林佳樹”
“這過分了吧…明明YOSHIKI桑還在世好不好…”
“那桑田佳佑怎么樣?”
“更過分了…還不如YOSHIKI…”
橋本奈奈未捂著嘴帶著些促狹的笑意。水月漣卻直接回看過去,也勾起了嘴角,“沒想到你還挺關心我的?!?p> 橋本奈奈未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瞪了他一眼,就扭過臉看著路邊的葉子了。連水月漣預想中的“我只是隨便看看”都沒有留下。
不過說起這個水月漣倒是來了勁頭,饒有興致地接著問她:“你都是在哪看到的?沒有負面的評論嗎?”
“你這人”,橋本奈奈未回頭奇怪地看著他,有些無奈地搖頭,“就是youtube和推特上…至于負面的…因為你一直沒有公開露面,他們只能在視頻里找你的樣子,然后就是當過牛郎,欺凌同學的說法,至于更惡劣一些的…你自己去找吧?!?p> 她的眉頭皺了起來,臉上也明顯露出厭惡的神情,倒是讓水月漣明白了有些東西的來源。無非就是名為2ch的網(wǎng)絡垃圾桶嘛,匿名起來噴人哪里還要什么真憑實據(jù),手在鍵盤上隨便敲敲就出來了。
不過垃圾一般也就待在該待的地方,沒有人會真的拿出來試圖證明什么。
水月漣還在想著網(wǎng)上的事情,橋本奈奈未有些猶豫地問出一個問題,“水月,你為什么要當藝人呢?”
一時愕然,水月漣沒有馬上給出回答。昂起頭,雨后的夜空如黑水晶般干凈澄澈著。橋本奈奈未注視著他,眼中映著星辰的倒影。
“怎么說,也不是太具體的原因”,水月漣慢慢組織起話語,“最開始的時候,我們在街頭演出,你知道吧?”
橋本奈奈未頷首。
“后來想著,既然已經(jīng)出來表演了,那在livehouse演出會不會更好。真的站在舞臺中央的時候,又在想,在能容納幾萬人的現(xiàn)場演唱是什么樣子。就這么一步步下來。不過更重要的是…”
“是什么”,果然勾起了她的興趣。
“九月又要交學費了,而且廉價便當?shù)奈兜缹嵲诓缓贸浴?,水月漣的表情依然一本正經(jīng)。
橋本奈奈未楞了一下,恍然大悟地點點頭,繼而雙手捂住嘴低聲笑了起來。也許是因為笑得太過用力,眼角處竟閃耀著幾滴淚花,又彎下腰連著咳嗽了幾聲。
水月漣幫她拍著背。
“所以說,我只能寫出自己喜歡的歌,只能演出自己理解的人物。至于別人的看法或者喜好,總是無法控制的。成為藝人,主要是為了掙夠養(yǎng)活自己的錢罷了?!?p> 橋本奈奈未的咳嗽止住了,起身整理散亂的劉海,“你要是在電視上這么說的話,肯定會被炎上的吧?!?p> “電視上的話,就是前面那套說辭了”。
“你還真是…”橋本奈奈未嘟囔了聲,一時也不知道該如何評價。
“那你呢,娜娜敏?”
猶豫幾秒,她輕輕笑著開口,“我也是”。
不知從何時起,夏日里習以為常的蟬鳴悄悄消失了,空氣也靜謐起來。
“不過...掙錢不是最終的目的吧?”
水月漣點頭。要是只是為了掙錢而掙錢,那人生未免太無意義了。
想了想,道:“挪威北邊有一座島,上面的城市可能是人類距離北極最近的城市了。小時候偶然在地圖上看到,當時覺得那種地方還有人類生活實在是太過神奇,那個時候就想著有一天能不能去看看。”
“只是這樣嗎?”
“也不是。以前也想過,有了錢就買一間大房子,不想動的時候就待在家里寫歌伙或是別的什么,想動的話就去感興趣的地方走走。不過在外面說的話,就是采風和尋找靈感了?!?p> 橋本奈奈未的嘴角又彎了起來,“總感覺...成為你的粉絲會很辛苦呢...”
水月漣馬上擺出一副“他們喜歡我和我有什么關系”的樣子,成功讓她笑出了聲。
“那你考慮過將來做什么嗎”,又輪到水月漣的問題。
橋本奈奈未將手放在背后,低著頭踩著地上的影子,聲音從她垂在側(cè)臉的頭發(fā)下傳了過來,“我的話...先是學費吧,然后是家里那邊...房子和弟弟上學什么的...”
有些驚訝于還未成年的她就要為家里的房子考慮,不過水月漣也知道有的事情是不該問的,靜靜等著她說下去。
“再之后,應該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吧...”
“具體是什么?”
“具體的話”,橋本奈奈未對他眨了下眼睛,“不告訴你”。
水月漣有些愕然,她已經(jīng)步伐輕快地向前走去了。
畫著人行橫道的路口,行人終于密集不少。雨水沖刷后,路邊招牌發(fā)出的光也透亮了幾分。
車站就在對面了。
把包遞給她,水月漣又想起什么,問了聲:“娜娜敏,你大學的專業(yè)是室內(nèi)設計吧?”
“嗯,怎么了?”
“我在想,要是目標真的能達成的話,室內(nèi)設計可不可以交給你?”
她楞了下,眼睛緩緩瞇了起來,嘴角的弧度也難以抑制。臉上的紅色分不清是血色,還是一旁的指示燈映上的。
而后拖長聲調(diào),用著開玩笑的口吻笑吟吟地說:“我的設計費可是很貴的”。
再回過神來,燈光顏色變化,她已經(jīng)消失在車站入口了。
川端平成
各位,我又變長了(。?`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