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心理因素，亦或者是某種潛藏于神經(jīng)回路中的條件反射。和別人共處一室時，水月漣總是最先醒來的那個。
清晨睡眼惺忪的橋本奈奈未對水月漣而言已經(jīng)是一年多之前的事情，用過早飯來到室外，在空氣的刺激之下，她又恢復(fù)了冷靜內(nèi)斂的模樣。
水月漣戴著口罩，橋本奈奈未也用圍巾將大半張臉遮擋住了，兩人向著最近的神社走去。
與是否真的信仰某個神明沒有太大的關(guān)系，新年的初詣比起宗教儀式更像是某種習(xí)慣。雖然沒有它新年一樣也會過去，可就如同湯里的調(diào)味料，自有其存在的意義。
雖然也不乏完全忽視這種習(xí)慣的人，不過那也主要集中在東京之類擁有更多選擇的大城市里。對于旭川的人而言，在新年的第一天進(jìn)行初詣似乎是種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以至于當(dāng)他們第二天來到時，神社附近已經(jīng)看不到多少游人。
入口處的臺階沿著略微陡峭的山道延伸著，之前攢下的積雪在循環(huán)往復(fù)的踩踏下凝成了難以化開的堅冰。
兩人相互扶持著向上攀登，穿過山頂?shù)镍B居時天色已經(jīng)完全明亮。如澄凈水面般的淺藍(lán)色天空中，霧氣般散開的云就像是落在天上的雪，光線從云層的間隙灑落在神社的屋檐，映出了淡淡的輝光。
水手舍的水因為流動而沒有凝結(jié)，卻還是足夠清冽。強忍著寒冷，水月漣吞下漱口用的水，突如其來的寒冷使他難以抑制地顫抖起來。再看向橋本奈奈未，早已習(xí)慣這種溫度的她只是撇過頭去笑了起來。
“北海道的神社就是這樣的”，她從包中取出紙巾，幫水月漣擦去臉上的水跡。之后又沿著紙痕折好，收回包中，神色如常。
沿著參道向前，抖過腳上的雪，兩人來到神社的拜殿。
在水月漣看來神明既然需要香火，肯定也有有求于人的時候吧。在賽錢箱中投入足以體現(xiàn)出虔誠程度的金額，接下來是他們提出愿望的時刻。
手掌輕拍兩下，在臉前合十，安靜地于心中默念著各自的愿望，又輕鞠一躬，算是完成了初詣的儀式。
沒有著急離開的必要，兩人在拜殿前的臺階上并肩坐下。沿著鋪滿石階的參道望去，山下是冬日的旭川。
不大的城市被籠罩在冬季的色彩中，深色的道路又將雪白的顏色一塊塊分割。水月漣靜靜看著，突然開口。
“這里沒有神官或者巫女嗎？”
“平常自然是有的，不過昨天剛舉辦完元旦祭，應(yīng)該是休假了吧。說起來，我以前還想過要不要成為巫女。”
迎著水月漣看過來的目光，橋本奈奈未眨了眨眼睛。
“那時候還很小，裕太好像也剛出生不久，跟著家人一起來看夏日祭的表演”，她望著遠(yuǎn)處，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感覺臺上的巫女都是擁有神秘力量的人。上高中后，才知道其實是附近大學(xué)來兼職的學(xué)生?！?p> 水月漣點點頭，腦中浮現(xiàn)出她身著巫女服的樣子，突然感覺她有些縹緲了。
只是隨口一提，橋本奈奈未又談起別的事情。
“對了，水月你剛才許了什么愿望?！?p> “也就是希望今年的工作少一些，春天沒有花粉，以及乃木坂大紅大紫什么的…”
過于隨意的語氣似乎是想將什么掩蓋住。
“這也太多了吧”。
“剛才給了那么多供奉，總要多許幾個愿望?！?p> 她搖著頭，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又從他的話語中抓住些別的，“為什么還有乃木坂？應(yīng)該是你自己才對吧？”
“乃木坂足夠出名的話，你們的收入也會提高吧。這樣一來…”
水月漣看過去，發(fā)現(xiàn)她只留下了側(cè)臉，沒有回應(yīng)。重新望著無人的參道，換了個話題，“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希望水月漣的愿望成真?！?p> 水月漣楞了下，沒有從她轉(zhuǎn)回來的眼睛中發(fā)現(xiàn)玩笑的神色。然而，下一秒，她就捂著嘴輕笑起來。
“雖然這么說，但在旭川關(guān)于這個神社的傳言里，有著說出口的愿望就無法實現(xiàn)的說法?！?p> “那不如重新參拜一下吧?！?p> 橋本奈奈未還未反應(yīng)過來，水月漣就已經(jīng)拉著她起身，來到了水手舍前。
又完成了參拜的禮儀，聽著硬幣落在木板上的聲音，水月漣莫名感覺安心了些。
然而，在走出拜殿的時候，不知是巧合，還是他的一系列舉動真的觸怒了無形的神明，屋檐上凸出的一團(tuán)積雪滑落下來，正巧砸在水月漣的右肩。濺起的雪?；M(jìn)了衣領(lǐng)，突如其來的寒意讓他忍不住齜牙咧嘴起來。
橋本奈奈未連連拍手，笑出了聲。過了好一陣才拿出紙巾，強忍著笑意幫他清理殘存的痕跡。
“果然，水月你這么做是行不通的”。
“或許是吧，不過應(yīng)該還有一個辦法”，身體的溫度緩慢恢復(fù)著，水月漣看著眼前的橋本奈奈未，突然將她在自己肩頭擦拭的手握住了。
溫潤的涼意，像是捧著雪花。
輕輕拍手，如同參拜時的動作。
“你對我做也沒用吧，我也不是神明啊”。
水月漣只是定定地注視著她的雙眼，片刻后開口。
“那如果我的愿望，是希望橋本奈奈未過得好一些，可以嗎？”
她的目光動搖一陣，還是轉(zhuǎn)開了。
“這些…也不是我自己就能完全決定的事吧…”
水月漣沒有多余的動作，將她的手握得更緊了些。
她重新看了過來，睫毛顫抖一陣，微微垂下眼睛。輕嘆了口氣，白色的水汽在空中頃刻間消散的無影無蹤。
“…那我會努力的，這樣可以了吧?！?p> “嘛…我也會努力的?！?p> 她安靜著，沒有給出回應(yīng)。過了幾秒，又忽然帶著水月漣的手，輕拍兩下。像是對著他許下心愿。
然后就松開手，眉眼彎著，看向一旁。
“所以是許下什么愿望了嗎？”
“不能告訴你啊”，她拉長了聲音，嘴角含著笑意，“不然就會失效的。”
川端平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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