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蒼天倘能盡人意（5）
他叫王維鴻，是爺爺取的名字，寓意咸與維新，鴻浩之志。希望他能有除舊更新的魄力以及遠大的志向。
人如其名，王維鴻并沒有給他爺爺丟臉，從小就展現出驚人的天賦，琴棋書畫，舞文弄墨，無不在行，但他有一個缺點，沒有耐心。
所以大多數的技能他都只是略知一二，糊弄糊弄門外漢還行，但終歸是上不得臺面的。
于是他爺爺教他下圍棋，不僅是教他做事耐心，更重要的是，讓他擁有長遠的目光，謀略有數，深謀遠慮。
在爺爺的調教下，小維鴻進步飛快，輕松的在同齡人中脫穎而出。
憑借他自己的努力，考上了龍都最好的初中——龍都八中，也就在這里，碰見了改變他一生的人——秦玉明。
猶記得，那是荷花開遍池塘，梧桐葉微微泛黃的季節(jié)，地上散落著幾片猴急的枯葉，秋天的腳步已經臨近，夏季的身影還停留在原地，遲遲不肯離去。
龍都八中大門前熙熙攘攘，幾乎每家每戶都是全員出動，大包小包的提著生活用品，只有家庭成員簇擁下的孩子手中空無一物，倒也不是矯情，而是父母不愿讓孩子分擔，用他們的話來說，兒子，你只管學習，其余的，交給爸媽。
不論是憑借自己實力考上的亦或者是走的后門，能來這里讀書，本就是一種榮譽的象征。
王維鴻也是如此，作為這個城市灰暗地帶的人，即使沒有受到過冷嘲熱諷，尖酸刻薄，甚至還有一個溫暖的小家庭，但當他看到高聳的校門，青石板鋪成的地面，一棟棟巍然的大樓，聞到充滿書香的空氣，聽到嘰嘰喳喳的鵲鳴時，心中難免自慚形穢，因為他感覺自己實在太渺小。
他的父親領著他找教室，他每經過一間教室，就駐足許久，看看門牌上的信息，再看看手里拿著的在校門口班主任寫的紙條，瞇著眼仔細對照，良久才輾轉下一間教室。
小維鴻并不著急，一邊用好奇的小眼睛打量著這座占地兩千多平米的學校，一邊用手拉著父親的衣角。
“找到了！”小維鴻的父親看著門牌上的信息，大呼一聲，引得周遭路過的人投來異樣的眼光。
小維鴻率先進了教室，教室里只有幾人，正在收拾書桌。
教室很大，書桌也很新，至少比自己家里父親從收廢品那撿回來的新。
教室里的幾人看見了小維鴻，同樣投來異樣的眼光，小維鴻不知道他們?yōu)槭裁茨菢涌醋约海痪靡院?，他才知道，那種目光叫做鄙夷。
因為小維鴻的形象實在不令人討喜，臟蓬蓬的頭發(fā)，黝黑的臉，瘦小的身子上套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體恤，打了補丁的牛仔褲，一雙破洞可以看見里面腳趾的運動鞋。
這也就罷了，當教室里的幾人看見他身后的父親時，眼中鄙夷的目光更盛，仿佛在說，為什么還會有這樣的人考上龍都八中？
父親穿著大紅襪，解放鞋，佝僂著背，臉上布滿皺紋。
找到教室后，父親鄭重的對小維鴻說：“記住了啊，你的教室就在這，可別跑其他班上去了啊。”
“嗯嗯！”小維鴻重重的點了兩下頭。
之后又按圖索驥，來到了寢室。
寢室里沒有孩子，有一堆家長正在閑聊，大多是聊關于孩子怎么進的龍都八中。
“我孩子啊，成績從小就不好，這不，六年級的時候逼了他一把，才壓線進來的?！?p> 但家長的眼里卻充滿了自豪。
“可別提了，我家孩子成績好，小升初的時候疏忽大意，沒能考好，我還繳了好幾萬的贊助費呢。”
但他卻一點沒有交贊助費而感到后悔，仿佛這也是值得自豪的。
“我家那小子，成績一般，我費了老大勁，找到校長才弄進來的。”
仿佛走后門也能算作實力的一部分。
王維鴻的父親拉著小維鴻，一進門就吸引了寢室了幾位家長的目光，心說，這樣的人哪來的，可別把我家孩子帶壞了。
父子倆沒有理會幾位家長的談論，快速地將床鋪好，就在父親準備將洗漱用品安置到柜子上時，突然發(fā)現六人間的六個柜子已經擺滿了東西，根本沒有留給自家孩子的位置。
父親默默將洗漱用品擺到了陽臺，沒有說什么。
臨走前，父親給了小維鴻幾百塊錢當做一個月的生活費。
這是小維鴻第一次離開父親，獨自學會生活。
沒有經驗的他老是忘記周一充飯卡，以至于餓好幾天的肚子，也會分不清上課鈴下課鈴，因為上課時老師會遲到幾分鐘，下課時老師又會拖堂，甚至有時候上課想上廁所，又礙于面子，不敢舉手示意，只好憋著。
寢室里他的牙膏，他的洗發(fā)水，沐浴露，總是用得最快的，因為他的室友自從知道了他有這些東西便再也沒有自己去買過。
生活費很快便用完了，但是距離下一個月初還有足足一周，小維鴻哭了，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王維鴻，這是新來的轉校生，今天起，他坐你旁邊?！?p> 王維鴻好奇的打量著這個新同桌，因為他的一切都那么光鮮亮麗，一米七五的個子，在初中已經算是頂天的高了，一頭干凈的短發(fā)，白得發(fā)亮的皮膚和自己形成鮮明對比，他的衣服總是新的，從來沒有見過他一周內同一條褲子連著穿兩天，鞋子上復雜的紋路和精致的工藝似乎都在訴說著價格的不菲。
“你好，我叫秦玉明。”
秦玉明伸出了手，一雙比女孩子還好看的手，骨骼分明。
王維鴻小心翼翼的伸出那雙黝黑的手，握了握，又快速放回褲兜。
“你好，我是王維鴻?！?p> 秦玉明在他的旁邊坐了下來，似乎對這個打扮怪異的同桌感到非常驚嘆。
兩人的距離不過五公分，王維鴻可以聞到秦玉明身上一股好聞的味道，秦玉明也可以聞到王維鴻身上一股若有若無的汗臭。
不過他似乎并不在意。
“你是我在這個學校認識的第一個人，從今往后，我們就是朋友了。”
秦玉明咧開嘴笑起來，很陽光，似乎比窗外的太陽還要刺眼。
之后的一周，靠著秦玉明的幫助，王維鴻總算是沒有餓肚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