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夜一入夜,便有寒風驟起,烏云蔽月,不多時,已能聞到空氣中潮濕的味道。
楊影楓于床上打坐,每日天將未明時,和天將未黑時的兩個時辰,最適合習練混元太虛功。因這兩個時間正是天地元氣循環(huán)交匯時的節(jié)點,混元屬性元氣最為充沛。
楊影楓便是從黃昏時分一直打坐到了現(xiàn)在,此時他已是在閉目養(yǎng)神,靜等下一個目標。
待天地間那股濕氣逐漸化作雨滴,開始由小到大,再由疏至密的一陣變化,楊影楓終于聽到了四年以來那非常熟悉的腳步聲。
腳步沉重,卻并不散亂,每一步宛如墜鐵入泥,只發(fā)出沉悶的一個回響,顯示出來人下盤根基極為扎實,腰馬之力非同凡響。
來人跑到門前,雙掌用力一推,本以為門已經(jīng)反鎖,這般推去因此用了不小的力道,卻未曾想這門竟只是虛掩,受這一下力便砰然像后砸去,撞在墻邊發(fā)出一聲巨響。
那人也是嚇了一跳,在門口稍有愣神,楊影楓這才睜開雙眼,望向來人。
來人身型粗壯,單論胳膊便有楊影楓手臂兩個大,身材并不高大,卻十分健壯,年紀看上去便要長楊影楓十年,實際上他才不過二十一歲。
此人眼神麻木,卻暗含戾氣,雙眉濃厚,眉角上揚,整體卻又低沉壓眼,并不似外表看上去的那般質(zhì)樸敦厚,像似在壓抑心中暴戾之氣。
“賊老天,竟忽然下起了雨!這門怎么沒關?”
楊影楓坐在床上一聲不吭,面無表情的說出來人的名字,“杜鵬?!?p> 他看了楊影楓一眼,直接略過,自顧自的走到廚房,到處翻檢。
待尋到剩余的那些鹵肉熟菜時,嘴里嘀咕道:“師父偏心,不傳我真法。我每日這般苦熬身體,鍛煉筋骨,便連肉食都缺,師父也不曾多賜藥草。再這么下去,身體便要徹底虧空。幸好這小子他師父帶了不少吃食上來,倒是能彌補一些?!?p> 杜鵬是帶藝入門,因天資和刻苦被玉衡首座看上,才被收為弟子。但相處日久,見此人貌似忠厚,實則暗含兇戾之氣,并且悟性較差,因此并未傳他更高深的功夫,只讓他每日打熬身體,筑基扎根。
以致杜鵬多年以來心中暗含怨憤,戾氣更深,平日里同樣沒少欺負過楊影楓。
由于此人被傳授的多是外功,武功也是由外而內(nèi)的修煉,因此身體消耗嚴重。玉衡一脈資源又多集中在兩名最出色的弟子身上。
他苦熬不過,便經(jīng)常掠奪楊影楓吃食,而且飯量甚大,曾有段時間令楊影楓天天挨餓。
楊影楓見他盡取廚房倉庫里的肉類食材,也不開火熱一下,直接便要吃,那副架勢,看來也不打算留給楊影楓。
楊影楓傷勢這才剛剛痊愈,這些人便絲毫不顧及自己,想來便心中惱怒。此人可憐亦可恨,終不過是以強凌弱,遇強退避那類貨色。
“滾!”楊影楓隨手抓起茶杯往杜鵬身上砸去,將他注意力吸引過來。
杜鵬瞪大眼睛,上下打量了一番楊影楓,看起來似乎并不知道袁宇銘挨打的事,非常訝異楊影楓竟然轉(zhuǎn)了性子。
“莫不是你以為你師父回來了,我等便不敢拿你怎樣?這便狂起來了?”
楊影楓不愿再與此人廢話,他跳下床鋪,望了望窗外,“今晚你運氣很不好,要變成落湯雞回去,還要帶上一身傷。”
杜鵬暴怒,揮手一拳向楊影楓臉上砸來,楊影楓別著他的手腕,輕松便將其控制住。
杜鵬的武功要強于袁宇銘,但也只是因為他入門前曾學過很長一段時間鐵布衫橫練功夫,內(nèi)功與抗擊打能力要比袁宇銘強,根基比他扎實。
但在真武派武學技巧上面還比不上袁宇銘,這些年又是心懷怨憤,武功技法方面反而有所耽擱。
因此自第一拳被楊影楓控制住,后面無論他如何起勢,如何反擊,都無法擺脫楊影楓掌控。
他一身橫練功夫很能抗打,楊影楓便專門找他肋下、咽喉、下陰、膝蓋等部位進行打擊。
縱然如此,杜鵬即使疼得嗷嗷叫,落在絕對下風,也仍在尋找機會反制楊影楓。這令楊影楓對于自身武功缺乏足夠攻擊力而懊惱。
總算弄得渾身大汗,氣喘吁吁,將整個房間弄得烏煙瘴氣,才徹底擊暈這頭蠻牛。將他拖到門外,任其淋雨。
“弄遠一點,若是醒來,豈不大煞風景?”
聽到聲音,楊影楓抬頭望向屋內(nèi),只見黑袍怪人正坐在桌子前看著自己。
屋子內(nèi)因剛才的打斗早就亂成一團,好在楊影楓早就準備,屋內(nèi)主要物件都收拾到了另外一個房間中。
因此倒不怕謝真明天看出問題。
“前輩,這么大雨,你也來啊?”楊影楓驚訝道。
“怎么,不歡迎嗎?”
“嘿嘿,正有武學疑問請教前輩,還請前輩稍待。”
楊影楓換上蓑衣,將杜鵬拖到山腳下,扔了下去,他皮糙肉厚倒不怕摔死,正好也為自己報仇。
返回小屋,關上門窗,這才脫下蓑衣,恭敬的像黑袍怪人拱手鞠躬行禮。
等到楊影楓行禮完畢,黑袍怪人才點頭頷首,“有何疑問想要詢問。”
“小子方才與那人打斗,明明一度占據(jù)絕對上風,卻始終無法將其擊倒,他有一身橫練功夫,小子很是費了一番氣力才將其擊倒……”
“因此覺得自己的武功殺傷力不夠?”
“正是如此?!?p> “哼,我且問你,人身上弱點都在何處?”
楊影楓不假思考的說道:“咽喉、胸口、肋下、下陰以及各處關節(jié)?!?p> “哼,淺薄之見,你方才屢次攻擊對方的咽喉下陰,可曾迅速擊倒對方?”
楊影楓回想起方才的戰(zhàn)斗,他自以為的人體弱點,在充足內(nèi)勁保護,再加上對方出色的忍耐力,卻已經(jīng)稱不上什么弱點了。
黑袍怪人說道:“你說的那些弱點,對于一般習練外門功夫的人來說,還能說得上是。但對于玄門正宗的內(nèi)家門派,一口真氣充足,便能護得自身周全。”
言畢,幾縷指風點出,楊影楓未及反應,周身多處重要穴位便傳來一陣麻木仿佛觸電的感覺,令他全身難以動彈。
“記住剛才的感覺,我方才施加的內(nèi)勁與你當前境界相仿,你周身穴位因此受制,便連動上一下都萬分困難,還需要考慮武功殺傷力不足的事嗎?”
楊影楓掙扎著運氣全身內(nèi)力洗刷沖擊,這才從剛剛全身麻痹的狀態(tài)中恢復過來,此刻已是滿頭大汗,不知是急的還是掙扎的。
雖然已經(jīng)能夠動彈,但那些受到攻擊的穴道仍然有陣陣麻木感傳來,令他對這些穴位印象十分深刻,想忘都難以忘記。
“所以前輩,您便是讓我以后若是想要速勝,便攻擊這些穴位?可穴位雖多卻小,實戰(zhàn)中,雙方身位互相變化,哪能那般容易擊中這些穴位?!?p> “今日白天,你與謝真習練方式不錯,可以一用,反正謝真已入先天,周身穴位渾然一體,再無任何破綻可言,縱使讓你擊中死穴,也不會有事?!?p> 聽起來,他與謝真非常熟稔。
楊影楓一拍巴掌,這倒是好方法,不過要起效果,卻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隨即楊影楓想起真武派幾個相當不錯,充滿殺傷力的武功,如碎玉拳、天罡腿一類的,又想到黑袍怪人的真實身份,便想向其請教。
誰知黑袍怪人看他眼珠子一轉(zhuǎn),便已猜到心思,斥責道:“武學之道在于堅定不移,你方才腦子一轉(zhuǎn),是否便想到要學些具備殺傷力的武功以走近道,對嗎?”
楊影楓一愣,這都被你猜到,但隨即不服道:“碎玉拳、天罡腿、虎爪絕戶手亦是真武派成名武學,江湖上赫赫有名,眾多弟子都有修煉,為何我不能練?”
黑袍怪人抬手一巴掌將楊影楓扇了個跟頭,“不錯,你說的這三門武功內(nèi)外兼修,見效極快,只需認真修煉一年,便可到江湖上四處闖蕩。
可是——那又怎樣?混在江湖上二流層次,很了不起嗎?況且這真武綿掌,你以為你就學到家了?”
楊影楓跳起來,“師父今日便說我綿掌已經(jīng)登堂入室,十三代弟子中能及得上我的人不多!”
黑袍怪人嗤笑,“謝真拿你這一代不爭氣的同輩與你比較,你就這么有自豪感?
真武綿掌是開派祖師在創(chuàng)立太極拳以前,用了二十年時間才堪堪創(chuàng)立成熟的武功。
雖為真武派入門武學,平日里只用來筑基扎根,卻是真武派三大絕學——太極拳、太極劍、真武七截劍的根基。
其潛力又豈是區(qū)區(qū)碎玉拳、天罡腿、虎爪絕戶手等其他武學所能比較的?”
楊影楓不滿道:“明明昨天是你說的,真武綿掌雖六十四路掌法,核心要點不過五處,怎的今日又是另外一種說法!”
“不錯,核心之處就是五處,但這五處核心,你才掌握多少?
聽敵方力道走勢,未能隔空聽勁,也敢說掌握?
直線掌法做不到短而準,也敢說會?
變線掌法中的陰陽虛實之道,你才知多少?可知練至高層,出掌便有天羅地網(wǎng)之勢?
弧線掌法你只知道進攻破防,又豈知其同樣具備防守控制之法?
防守時的御化之道,你才掌握幾成?做不到潑水化球之境,不要說你會防守?!?p> 楊影楓聽得完全愣住了,這才知道簡簡單單的真武綿掌竟能達到如此高深的境界。
黑袍怪人見楊影楓愣住,卻又嘿嘿一笑,“真等你練到那樣的層次,只怕也要十幾二十年了?!?p> 楊影楓剛剛還被說得熱血沸騰激動不已,這下又被冷水淋頭,尚不知該用什么表情。
黑袍怪人又繼續(xù)說下去,“說到底,武功境界未打通四路奇經(jīng)之前,任何徒手技法都趕不上刀劍之術實用。明日,你若能闖下天璇峰,我便教你神門十三劍中的核心精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