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困魘

四十一、柳回春的師門

困魘 莫沉沙 3577 2020-07-04 09:00:00

  早在唐宮時,南山就曾聽百官說起過這仙人“蓬萊子”。

  此仙神秘莫測,似乎來自遙遠的東海。為人行事率性不羈,平素任俠仗義,行跡遍布整個大唐。

  他之所以被百姓呼作仙人,一是因為他每次的出現(xiàn)和離去都踏風而行,飄飄如仙,加之經(jīng)常給遇到的一些病入膏肓的百姓發(fā)放丹藥,因這藥總能藥到病除,故被稱為“仙藥”,于是他仙人的身份就這樣實至名歸了。

  “蓬萊子”,可以說,是南山幼時最羨慕的人。因為南山時常會幻想,自己有朝一日能像“蓬萊子”那樣來去如風,像神仙般活得逍遙自在。

  “快松開爪子,你這死丫頭,這.....這成何體統(tǒng)?”“蓬萊子”忽吹胡子瞪眼,用霸氣十足的眼神威脅“紅狐貍”,趕緊拿開那雙褻瀆神明的“爪子”,然而眼角一絲藏不住的喜色還是泄露了他的口是心非。

  南山暗暗搖頭,果不其然,“紅狐貍”瞬間看穿了“蓬萊子”的偽裝,不但不松手,反而得寸進尺地抱得更緊看。

  “好徒兒,快下來,不然師父的腰真就要斷了!”“蓬萊子”告饒,之前聲勢十足的恫嚇頓時便成了哀求。

  “師父不要騙人,”靈芙兒嘻嘻一笑,就是不撒手:“您老虎背熊腰,龍精虎猛,一夜連馭十女也不在話下,腰又怎會輕易得斷呢!”

  “蓬萊子”一聽這話,身體陡然一僵,嘴角更是一抽,臉騰地一下就紅了。

  全場頓時一下子寂靜下來。眾人都用極為詭異的目光注視著這名口無遮攔的少女,當然,還有那位在少女面前一點也沒有師父樣子的老神仙。

  他們面上豐富無比的表情,讓“蓬萊子”的老臉更紅了。身后幾名男弟子甚至忍不住樂出了聲,結果被“蓬萊子”惡狠狠瞪得低下了頭去。

  南山雖早就對靈芙兒的膽大包天與沒羞沒臊見怪不怪了,但此時還是忍不住莞爾一笑。

  他有些奇怪“紅狐貍”今日為何會作弄起自己的師父,但很快,他的視線與思緒就被一道充滿敵意的目光轉移了注意。

  那是一名眉眼清秀、腰佩寶劍的男弟子,年歲與他相仿,器宇軒昂地站在“蓬萊子”身旁。弟子們都喚他“莫離師兄”,只須看眾弟子對他恭敬的態(tài)度與眼神,便知他在閣中的地位絕對不低。

  南山?jīng)_莫離微微一笑,莫離也忙收回凌厲的目光回禮。

  莫離隨即出乎意料地向前踏出一步,替師父解圍:“小師妹,你就別戲弄師父了,你可知他老人家這幾天有多惦記你?”

  “大師兄也騙人,”靈芙兒嘟嘴抱怨:“師父巴不得我不在他身邊呢,他才不在乎我,這樣耳根子才清靜!”

  她雖如此說,但抱住“蓬萊子”脖子的手還是稍稍松了松,讓“蓬萊子”總算能舒舒服服地呼吸了。

  “怎么會呢,師父一點也不喜歡清靜!”“蓬萊子”得機忙助攻。莫離忽微微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紙包,打開竟是幾塊金燦燦的酥油餅。

  靈芙兒眼睛頓時一直,隨后瞇成了月牙狀。莫離在旁解釋道:“師父怎會不在乎你呢,這不,聽說你喜歡吃江南張記家的酥油餅子,所以特地叮囑我給你買了帶來!”

  “蓬萊子”暗暗給這位大弟子遞去一個大拇指,眼中更是流露出濃濃的贊許。

  可惜這一幕卻被眼尖的靈芙兒看到,“紅狐貍”眼珠一轉,忽冷笑道:“怕是順路吧!況且?guī)煾溉粼诤跷?,又怎會留我一人在這里,被別人欺負!”

  直到此刻,南山才想明白靈芙兒剛才讓“蓬萊子”難堪的原因,原來是尋機報復。看著眼前密密麻麻的白衣身影,他不由汗毛倒立,暗暗祈禱這小妮子嘴上能積點德。

  “誰敢欺負我徒兒!”“蓬萊子”頓時怒目圓睜,目光冷冷掃向眼前眾百姓,目光在南山身上停頓了略久,不過很快又回到了靈芙兒身上。

  靈芙兒一下子被觸及了傷心事,有意無意地朝南山那里瞥了一眼,小嘴不由鼓起,晶瑩的淚水直在眼眶里打轉,卻終究沒有再說什么。

  南山懸著的心剛放下,卻再次感受到了那道凌厲目光,忍不住苦笑。直到此時,他才終于明白莫離如何會這般仇視他了,原來這莫離是在吃不相干的醋。

  靈芙兒終于從“蓬萊子”身上躍下,笑盈盈道:“師父,徒兒知道您有千言萬語想和百姓們說,所以就不打擾您說話了。請您繼續(xù)!”

  “蓬萊子”松了口氣后又點了點頭,可當他轉身再次看向百姓時,卻愣愣盯著百姓許久也沒說一個字。

  南山疑惑地看著正抓耳撓腮的他,忽聽到了一聲低喃:“糟糕,忘詞了,這死丫頭真是太‘坑師’了!”

  于是,“蓬萊子”最后只能在干咳幾聲后,前言不搭后語地說了幾句安撫的話,以這種尷尬的方式結束講話。

  幸好百姓們對這些細枝末節(jié)并不介意,依舊齊齊心懷感激與敬仰,拜倒叩首,然后向“蓬萊子”求取治愈狂化病的解藥。

  南山和柳回春此刻也正用火熱的目光盯著“蓬萊子”,然而令他們感到失望的是,“蓬萊子”居然搖了搖頭。

  什么意思?

  是因為他也無能為力?

  兩人心頭不約而同地都是一涼,宛如從滿目希望的初春跌入冰寒刺骨的嚴冬。

  莫離忽從“蓬萊子”身后站出,有些沒禮貌地打斷了師父接下來想說的話,溫言解釋道:“師父的意思是,煉成仙藥尚需一段時日,請大家回家安心等候!”這番話頓時讓低落的人群重新振奮起來。

  南山對此卻一點也高興不起來,因為他知道莫離在撒謊——那些仙藥似乎并不能解決眼下的問題,他這么做只是為了安撫人心。

  這些南山從“蓬萊子”先前搖頭時目光里流露出的黯淡中便已有所察覺,尤其當注意到那些魔化人被蓬萊閣弟子悄無聲息地施術焚灰時,他更堅定了自己的猜測。

  轉頭發(fā)現(xiàn)柳回春竟也是悶悶不樂的,南山猜測她定也看出了蹊蹺。

  人群總算察覺到了那些魔化人的消失,先是對地上那幾攤灰燼瞠目結舌,而后都將詢問的目光齊刷刷投向了忽變得有些沉默的“蓬萊子”,面上神情各異。

  莫離不慌不忙,假裝掐指一算,隨后用略帶哀婉的口吻對眾人道:“剛才在下卜了一卦,僥幸窺得三分天機。那些狂化人殘殺同類,身上背負的殺孽太重,為天道所不容,所以才會遭此天罰,灰飛煙滅!”

  “不過請大家節(jié)哀順變。畢竟他們殺人傷人并非出于自愿,故天道最終網(wǎng)開一面,準其再入輪回為人,來世定生而富貴。請各位親屬安心!”

  天道?輪回?生而富貴?

  聽到這里,南山不禁有些佩服靈芙兒這位大師兄的機變之才。通常這樣的人很難對付,想起此人之前投來的惡意目光,南山心中閃過了一絲不安與無奈。

  結合蓬萊閣弟子未來前眾人見到的魔化人忽化成灰燼的場景,百姓們頓時深信了莫離的話。他們中雖大部分人悲痛欲絕,但聽到莫離之后的安慰,都忍不住破涕為笑。

  眾人隨后向“蓬萊子”再次叩首,千恩萬謝后離開。眾衙役則在尉遲弘與劉仁裕兩名縣官的帶領下,配合附近百姓,開始清理亂糟糟的暴亂現(xiàn)場。

  一找到機會,南山立刻上前拜見“蓬萊子”。

  “蓬萊子”只是向他了解了一些魔化病的癥狀以及目前的治療情況,之后便陷入了沉思,不再說話。

  靈芙兒則一言不發(fā)地站在師父身邊,低頭不知在想什么。

  南山就這樣被晾在那里,難免有些尷尬。莫離則正與幾名師弟竊竊私語,幾人時不時投來敵意與幸災樂禍的目光。

  “打擾了,蓬萊子前輩,”柳回春的熟悉聲音忽然響起,令南山心神愉悅,“能問您老一個問題嗎?”

  “蓬萊子”猛然間抬起了頭,視線觸及柳回春后便再也無法挪開了。南山感覺他此時望向柳回春的目光有些奇怪。

  靈芙兒的感觸則更精準一點,竟從師父眼中看到了某種一直以來她極為渴求的東西,然而一時卻沒想明白那究竟是什么。這一瞬,不知為何,她忽有些羨慕柳回春。

  “什么問題,柳姑娘請問?!薄芭钊R子”微笑道,目光慈祥,看得靈芙兒有些嫉妒。南山則暗暗奇怪,“蓬萊子”剛與柳回春見面,又怎知她姓柳。

  “之前貴派弟子所使銀針我感到有些眼熟,不知出自何門何派,叫什么名字?”柳回春躬身施禮,問道。

  “蓬萊子”還未說話,靈芙兒就已搶先代答:“這自是我蓬萊閣的獨門針法,至于叫什么名字,恕無可奉告。柳姑娘無端窺探我宗派的隱秘,這不好吧?”說罷冷冷瞪了柳回春一眼。

  柳回春尷尬一笑,剛要告罪,便聽“蓬萊子”呵斥靈芙兒的聲音傳來:“柳神醫(yī)如此問自有她的道理,不得無禮!”

  靈芙兒頓時呆住,眼眶一下子濕潤。她的師父,今日竟因為一個外人,十幾年來第一次責備她。這讓她感到很委屈。

  “柳神醫(yī),為何有此一問?”“蓬萊子”不再去看靈芙兒,轉身別有深意地問。

  柳回春默然半晌,不答反問:“不知貴派可有一位姓杏的高人?”南山本有些疑惑柳回春今日的反常,直到此刻聽她問出這話,才隱約猜到了她的意圖。

  “蓬萊子”望來目光更柔和了,微笑點頭:“我派確有一人姓杏,正是本座的師弟!”頓了頓,他又問:“莫非柳姑娘認得我?guī)煹埽俊?p>  柳回春心中的猜測得到確認,頓時激動無比地繼續(xù)問:“那位姓杏的高人,可是有一名號,叫‘杏林野老’?”“蓬萊子”微笑點頭,雙眼瞇成了臉上的皺紋。

  柳回春大喜過望:“回“蓬萊子”前輩,‘杏林野老’正是家?guī)?!”當下欣喜地叫了“蓬萊子”一聲師伯,倒頭便拜。

  一旁莫離、靈芙兒等人俱是目瞪口呆。

  “師父,不是……”莫離似想說什么,卻被“蓬萊子”使眼色打斷。

  “蓬萊子”笑瞇瞇扶起了柳回春,稱贊起她這些年來懸壺濟世的義舉,嘖嘖說不愧是他師弟的弟子、他蓬萊閣的弟子。隨后又問起杏老的近況。

  當聽說杏老早已在十年前便駕鶴西去,“蓬萊子”忍不住掩面揉了揉眼。這個動作在柳回春看來,是師伯在哀悼死去的師弟,但南山卻驚訝地發(fā)現(xiàn)“蓬萊子”似乎是在掩面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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